一将功成-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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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前行,还不快快开路!”江陵昂首挺立笑意正浓,竹杖轻握整装待发。
“是是是,‘眼睛’今日心情大好,又恰逢江公子言中有令,那我也就勉为其难,为公子充当行路向导,绝对不至怠慢公子一分一毫!”靳清冽耳濡目染近朱者赤,竟也难以自控笑语连连,与江陵对话相映成趣。
然而低头瞧瞧自己逐渐干瘪的荷包,靳清冽却又只得仰屋窃叹。美味佳肴虽然引人入胜吊足胃口,却也经不住顿顿豪饮餐餐海食,加之路途遥远单靠脚力本就无法成行,购买马匹投宿旅栈却又均需银两,靳清冽早已入不敷出,靳清冽眼看就要捉襟见肘。
“江陵……”靳清冽前脚迈出客栈,便已等待不及想要道出心中所想,然而开口之时却还是颇有为难,“你说自己不是富甲一方的巨贾阔少,也非朝野之上的重臣望族,那你平日里也是如此这般吃吃喝喝,就不怕有朝一日坐吃山空么?”
“钱财乃是身外物,不随生来不随卒。”江陵闲庭信步洒脱一笑,“君子爱财,自然取之有道。生财之路,看似困难,也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瞧你说的如此神乎其神,我倒要看看你的生财之道如何精湛绝伦!”靳清冽翩然巧笑,倘若真如江陵所言钱财自来,她也确实想要一窥究竟。
阴霾尽去,旭日东升。九衢三市,人如潮涌。三鲜豆皮,糊汤米粉,糯米糍粑,酒酿汤圆。靳清冽目不暇接,引领江陵走街串巷。美食入口兴致盎然,江陵妙语横生,靳清冽谈笑自若,却似真真成了挥金如土结伴出行的官宦公子富家小姐,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江陵,此去京师一行千里,路途如此遥远,可要费去不少时日。”靳清冽现下虽是兴高采烈撑肠拄腹,却也不得不为二人之后的旅途奔波先做打算,“你说我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我想走水路总归还是……”
“当然是走陆路!” 靳清冽“快些”二字尚未出口,却已被江陵在话语之中抢占先机。平日里江陵向来谦逊有礼温文尔雅,此时却不知为何好似有些急如星火强词夺理之意,靳清冽难免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可明明是走水路要更加快些!”靳清冽柳眉微扬妙目婉转,“便捷行径自当首选,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取道长江自是水路快捷,我又岂会不明其理。只不过……是我害怕坐船罢了。”江陵尴尬一笑似是左右为难,“瞎子都是怕水的,我总还是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为好。”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我没想到。”靳清冽也不禁有些讪然自愧,只能心中暗自唏嘘。
“清清,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江陵不闻回应只得自嘲解围,“我也知道我这要求实在甚是无理。行船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只在舱中坐着便是。不过到时又要劳烦于你时刻看紧了我,千万莫叫我去四处随意走动,以防万一我不加小心失足落水,那可就是大大不妙咯。”
靳清冽闻言之下舒眉摇首,红潮微晕笑涡荡漾:“你又在胡扯些什么!真是盲人说瞎话。我又没说一定要取水路而行,况且江上总有风浪,我也不知自己是否受得行船颠簸。如此看来,倒也还是取道陆路最为适合。我说江公子,不如我这就去挑捡两匹千里良驹,咱们就此上路可好?”
“千里良驹自然是好,不过倒也不用两匹……”江陵看似轻松坦荡,实则唯有无可奈何,“我只怕又要辜负了女侠盛情,我也不会骑马。”
“你……你这人还真是难以侍候。”靳清冽当真束手无策,却也只能谅解包容。江陵终归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与常人相较本就先天不足无法并论,许多在自己看来易如反掌水到渠成之事,或许对他而言都是举步维艰难于登天。
马蹄急踏车辙辘辘,绿水青山稍纵即逝。靳清冽慷慨解囊乃至倾家荡产,方才换来了现如今的策马飞舆沙尘滚滚。
“江陵,我的江大少爷。你怎么总是能够如此安然自得。”靳清冽左手持缰右手扬鞭,横坐车脊驱马向前,想到那自称老李的守城官员一脸贼笑行为不端,更是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你在车中尚且不知,刚刚出城之时,我又被那城门守官纠缠勒索。我现在可真算是囊空如洗孑然一身了。”
“嗯……”车内传来江陵一声颇为慵懒的闷声轻哼。
“江陵,我说江公子,我现在可是只能日夜企盼与你同行,但愿你的生财之道能救我于水深火热。”靳清冽美目流转朱唇轻叹,却又不禁独自发笑,自己不知何时竟也似被江陵同化,开口闭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轻讥淡嘲。
“江大少爷?江陵?”靳清冽不见车内回应,以为江陵故意置之不理,失落有余语中甚乎有些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有了兴致与你说笑,你却是一点薄面也不给我。”
“清清。”半晌过后,车内终于传来江陵仿佛力有不逮的轻声言语,“我似是有些乏了,想要小睡片刻。”
也对,他昨日夜里毕竟生生坐了半宿,体力不支本属平常,加之他的身体又不强健,能一直撑到现在倒是已然十分不易。靳清冽心下稍有安慰,于是长喝一声快马加鞭,芳草尽处徒留两道齐整车痕。
连桡渡急响,鸣棹下浮光。日晚菱歌唱,风烟满夕阳。靳清冽鞭下的马儿依旧直奔前路急急行进,望着眼前斜阳余晖莺飞草长,又闻路旁河塘中泛着的轻舟之上,采菱人的玲珑歌谣悠悠荡荡,此情此景皆在靳清冽的耳际脑海久久牵萦。
“大娘,您采的这是什么?”靳清冽扯过缰绳,马儿长嘶之下车已渐停。靳清冽对水泊之中人们的泛舟劳作早已好奇无比,回首看看车内少年却似仍在熟睡,于是便将江陵独留车中,自己轻身下车行至塘边,她此生尚未见过这池中的奇巧植物。
“这是菱角,乌菱,小姑娘要买些么?”采菱妇人取下斗笠,露出一脸质朴笑容,将笸中的菱角端至靳清冽眼前。
“能吃?”靳清冽拾起笸中的一枚沾着池泥的乌色植物,小心翼翼仔细端详,确是轮廓分明有如牛角双扬。
“小姑娘可否要尝尝?”采菱妇人热情爽朗,不待靳清冽思索,已将笸中一枚体态肥大的菱角取出,在塘边用水洗刷干净,又用力抹去了表皮水渍。
“就这样吃?”靳清冽为妇人的热情所感,将菱角一端放入口中。靳清冽只觉起初入口果肉甘甜,咽入喉中略有涩意,下腹之后胃中清凉,回味之时却又轻微带有些许苦楚。口感味觉也是十分微妙。
“大娘,谢谢您的美意。这菱角确实是好吃得很。我本来是想买一些的,只是此时囊中羞涩,实在是对不住了。”靳清冽只觉盛情难却,自己实在是有些惭愧,只得真诚谢过妇人,而后便欲转身离去。
“姑娘,你喜欢吃,就拿一些去吧!这些,都拿去!”妇人裂齿憨笑,扯过靳清冽的臂膀,将笸中乌菱全部置于靳清冽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 山雨欲来前的出奇平静……
小陵子只是睡着了那么简单么?
清清吃了菱角又会怎样?
☆、15 倘来之物
秋水宛转,月照花林。流光飞舞,清风如故。
马车停置在参天古木的庇荫之下,奔行一日的疲惫马儿此时只顾埋头吃草,偶尔回扫后尾低沉嘶鸣。靳清冽依旧只身横坐车前,昂首星空,牵牛织女遥遥闪闪,出神之间如痴似醉,横视眼前,萤虫阵阵萤火漫天,舞风伴月不似凡境。靳清冽忆起与母亲同居点苍之时,也并非没有见过萤虫出没,不过却总是星星点点一晃即逝。
“我怎会是如此幸运,就连远在天边的繁星也能触手可及。倘使老天开眼,便叫他的眼睛如常人一般能够看见。若是他也能来瞧瞧这魅影憧憧的绮丽景象那就好了。”靳清冽喟然轻叹,又再回首揭开布帘望了车内少年一眼,“奇怪,三四个时辰了,竟然还在睡着。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倦乏,却只是寂寞了我一个人。”
夜色渐浓道路凄清,车马无踪客旅无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之感蚀骨侵肌。纵使周遭景致如仙似幻,一人独享却仍是百无聊赖。
“看来此地无甚危险,就让他好好在此休息调养,我却不要再去惊烦叨扰。”靳清冽轻巧一跃翩然落地,漫无目的行进寂静林间,且由江陵车中独眠。
林影参差遮天蔽月,靳清冽随着林径缓行,也不知行出了几多距离,却在此时闻得前方不远似是传来阵阵嘤嘤啼哭,声声凄然直袭耳畔。
“该不会是……那个……”靳清冽心下暗忖却是心有余悸,可又偏偏壮起胆色循声而去,“我却又在犯什么糊涂,只知自惊自怪胡思乱想。”
杂草深处簌簌有声,啼哭渐近确有异动。靳清冽如履薄冰谨慎行进,却已将绕在腰间的软剑轻缓抽出横于身前。靳清冽已与草丛簌动之处咫尺相隔。
剑尖直挑杂草尽斩,真相剖开声源徒显,幽灵鬼魅烟消云散,毒蛇猛兽不见其颜。襁褓蓝缎为底红棉为里,金线锁边上绣元宝数枚,婴儿小脸煞白犹在喘息,呜嘤哼声依旧不断。靳清冽一气长吁软剑回收,伸展手臂将其揽入怀中。
“看你也似大户人家的孩子,你怎么会孤单一人身在此处?”靳清冽痛心疾首发足回奔,“是什么人这般狠心将你弃置于此?你的爹爹妈妈呢?”
耳闻婴儿的大声啼哭,靳清冽更加不忍直视婴儿惨白的脸色,奔至车前之时,靳清冽已近泪眼婆娑。这幼小稚嫩的身躯,或已在那密林深处独处不少时光,可这顽强坚韧的生命,却仍旧挣扎求存誓与死亡相抗!
“你一定是饿坏了吧。”靳清冽心急如焚汗流浃背,“噢噢乖了不哭不哭……吃的,待我去弄些吃的给你。”
“咳咳……”车内突现两声轻咳,少年清冷的声音随同婴儿嚎啕的哭闹不约而同溅入靳清冽的耳际,“清清,外面是什么声音?出了什么事么?”
靳清冽一手轻轻摇着婴儿,一手急急翻着包裹,却早已急不暇择无法分心:“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你看我有什么吃的?”
“清清……”江陵步履跌宕启帘而出,“我似是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你没得听错!”靳清冽心下焦急口不择言,不再客气却多了几分霸道,“你既然醒了,就快来帮我看看怎样喂这孩子吃些东西!”
“真的有个孩子!”江陵依着声源并坐靳清冽身侧,讶异有余更添莫名,却仍旧插科打诨故作叹谓,“清清,我不过是闭目小憩,你却连孩子都已有了,难道我也如那观棋王质烂柯回乡,一梦初醒却已沧海桑田!”
“我没气力与你说笑!”靳清冽秀眉紧蹙没有好气,却也不与江陵争执,手下不曾停息半刻,终于从包裹中翻出几颗乌色菱角,喜出望外之际眉目有所舒展,“这个孩子被人抛弃林中,恰巧被我捡到。你却只顾做你的黄粱美梦,对什么都不曾在意。”
“你竟然捡到了一个弃婴,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江陵唇角微微一沉,眉间晕起一片黯然,“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靳清冽一手仍旧轻轻拍摇着婴儿啼哭不止的身躯,一手拾起一颗乌菱搓去外皮,白了江陵一眼:“从正午时分到得此刻,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了。只没想到,你不仅好吃,却还嗜睡。”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