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欢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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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怎么可能,爱上这样一个人?!
她心里,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说戒烟总是不当真,说了一百次都还没戒掉,外套上总有一点淡淡的烟草香;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喝酒,但是怎么样都喝不醉;他说商场如赌场,每个人要愿赌服输,最怕就是输不起;他从来没有人照顾什么汤汤水水,工作起来就不要命,连生病的时候还用咖啡来吃药……他有什么好?样样都是坏习惯!
可是啊,可是,哪怕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可以让她失去抗拒的力量。
“程小姐!”罗照鑫提醒她,“你怎么不说话?”
程欢回过神来,对了,他问她印象怎么样。真荒唐,要怎么回答?对不起,我不爱你,一点也没有,永远都不会?
“嗯。”她支吾了一下,含混地说,“这个,印象……罗总很能干啊,是投资方面的专家。”
“呵呵!”罗照鑫笑了,谦虚起来,“都是大家抬举我,其实不见得真懂。”
“哪里,上一期的财经周刊还采访过你。”程欢灵机一动,正好扯上正题,“据说最近传得很热闹的美罗股权,你也很有希望拿到手。”
“那个啊,那都是杂志的噱头。”罗照鑫正在兴头上,所以没提防,“其实这次我也是替你们谢老板牵线,到时候好处不都还是你们荣泰的。”
“是吗?”程欢的心开始急跳起来,可是脸上却很平静,“这话怎么说?”
“我不是代理了PREMA的耐磨板吗?积压了一大批,正好你们那个星河广场可以用得上。谢老板答应跟我做这笔买卖,价格还不错,条件就是要我帮他争取美罗的股权,然后再过户给他。”
“那,谈成了吗?”
“七成把握差不多。”罗照鑫岔开话题,“说这个没什么意思,程小姐,不如聊点别的。”
“你想说什么?”程欢淡淡地看着他。
“我是说——”罗照鑫搜肠刮肚地找出话题,“呃,我看你也没吃什么东西,不如现在就叫甜品吧,他们这边的冰淇淋也很有名。”
“那就要个抹茶布丁。”程欢蹙起眉,如果不是顾及礼貌,她实在已经坐不下去了。可是这个罗照鑫也没什么恶意,他帮谢荣昌,也不过是为了多做一笔生意,其中有什么内幕,看来他一点都不知道,也没必要当场给他难堪吧。
“还是要冰淇淋吧,口味也很多,他们的甜品师傅是特别从意大利请来的——”罗照鑫还在殷勤地介绍,程欢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我点的是抹茶布丁,这边没得卖吗?”
罗照鑫呆了呆,怎么了,冰淇淋跟她有仇吗?口气突然变得那么差!
程欢懊恼地掉转头,干吗无缘无故发脾气,人家怎么会知道,她心里的那些陈年旧事。
过去的每一丝甜蜜,到了现在,都变成了隐秘的伤痕,密密麻麻,藏在不为人知的黑暗处。穿上华丽的衣服,坐在高贵的西餐厅里,她也跟别人没两样,一脸微笑像是面具,随时都可以戴上去又摘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吧,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总在不提防的时候,无端端被这种芝麻小事触动,好像锐利的刀锋,倏地划过心底,躲闪不及,所以恼怒。
傅宪明说得没错,只有输不起的人,才会这样吧。程欢对自己讽刺地一笑,关人家罗照鑫什么事?是她输不起,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嘟——嘟——嘟——”
电话一声接一声的响,只是没有人来接。
程欢靠着窗,手指在玻璃上无意识地胡乱划着自己都不认识的字,又焦躁,又心慌。已经这么晚了,打扰他好像不大好吧?其实不一定要在电话里才能说,用信用电邮一样可以说清楚,还可以让乔瑄瑞转告他。都已经准备好要走了,不如就走得干脆一点,什么都不用说,帮他也不一定要自己出面啊,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知道罗照鑫和谢荣昌之间的交易。也许那样才算伟大才算无私,要退出就全身而退,干什么要一步三回头地拖泥带水?
这些大道理,她心里不是不明白,可是,大概骨子里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吧,心底暗处,偷偷地希望,留在他记忆里的,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程欢。起码他会记得,至少,她曾经为他做过一件事。
“嘟——嘟——”电话还在空响,程欢咬紧了嘴唇,放弃吧,明天再打过去,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可是不甘心,深夜的空寂里,无限渴望听见他的声音。
就在她差点就要放下话筒的瞬间,那边却突然被接了起来,“喂?”
“是,是我,程欢。”她反而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报上名字,紧紧地握着听筒,压在耳朵上。怕他挂断,几乎是一口气地说下去,“我是有要紧事跟你说,所以才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那边的傅宪明一阵沉默,呵,是程欢。
用得着这样自报家门吗?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声音!
“是——是有关美罗股权的事。”程欢硬着头皮往下说,怎么他都好像没什么反应?
“美罗股权?”傅宪明一怔,她深更半夜的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不要卖给正东实业。”程欢急急地说,“罗照鑫跟谢荣昌私底下是有交易的,正东拿到股份授权,就会转手过户给荣泰。”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傅宪明问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我……”程欢呆了呆,“我听罗照鑫亲口说的。”
“你是说,罗照鑫惟恐别人不知道,到处去宣扬这件事?”
“不是,他是把我当成他们自己人,才说出来的。”程欢脱口而出。总不能告诉他,是假装跟罗照鑫约会,才套出这个消息吧。
“自己人。”傅宪明好像笑了,“先是周锦唐,然后我,接着谢荣昌,又来一个罗照鑫,好像每一个都是你的自己人啊。”
程欢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来,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是她太急着阻拦他和正东签约,忘了自己的身份,傅宪明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她的话?难道她忘了,当初自己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博取他的信任。
他说的没错,真可笑,每次她出卖的,都是身边所谓这些“自己人”。
“可是这一次,是真的。”她苍白地替自己辩解,“我现在已经没必要再骗你了吧。”
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经看过的“狼来了”那个故事,习惯了说谎的小孩子,每次都说狼来了狼来了,可是真的看见了狼,反而没有人相信他。这么幼稚又可笑的故事,现在想起来,却是这么深深的悲哀,当一切都是从欺骗开始,到头来,真的也会变成是假的。
“你不信我,没关系。”程欢放弃了徒劳的辩解,“可是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要当心谢荣昌,这总是没错的。现在他已经拿下了星河广场,又跟裴桐联了手,如果再得到美罗的股权,将来早晚有一天,大信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整个地产圈子都是他的天下了,除非你在他手下做事,他是绝对不会给你留退路的。”
“我知道了。”傅宪明说得很简单,“谢谢你。”
他居然,跟她说“谢谢”。这么客气这么礼貌,可是,这不是一句真心话。
“宪明——”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这么久!”
程欢呆住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是她听错了吧,这么晚了,他身边怎么会有女人?!
没错,是她自己选择放弃他的,大家已经说得很清楚,结束就是结束了,这个世界上,没人会为了谁等一辈子吧,一段感情散了,就重新开始下一段,这也很正常啊。
可是,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在对他的想念泛滥成灾的电话这边,突兀地听见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的声音,那种震惊,实在猝不及防。
程欢慢慢地,慢慢地挂上了话筒。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早知道结果已经注定,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再改变,是她自己蠢,巴巴地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窗外夜色深浓如墨,落地灯的光,把她的脸映在窗玻璃上,虚无淡渺的一个影子,空洞的眼神,疲倦,没有表情的脸。
程欢伸出手,“啪”的一声关掉了落地灯的开关,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靠着身后那只丝绒的单人沙发,慢慢滑坐在地板上,程欢闭上了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这张脸,虚假的平静虚假的笑,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她根本不叫做程欢,也不是程永浩的女儿,从来不知道什么大信建设,也压根儿就不认识傅宪明,那该有多么好?一切都会不一样,春风拂面过,夜来星满天,她也可以跟别人一样,开开心心地上班下班,吃饭跳舞,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
是啊,可以离开,可以放弃。只消过上一年半载,这里没有人会记得程欢是谁。
可是,知道他已经开始慢慢地把她遗忘,原来会这么难过,难过到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脸上湿湿热热的一片,程欢胡乱擦了一把,真的很讨厌,这种懦弱的眼泪!忘记她不好吗?忘了她,他才会重新振作,重新开始。
也许就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十章
早晨的天空,阴沉欲雨。
程欢拖着一大一小两只旅行箱出来,站在门口,等着经过的的士。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又是上班的时段,不好叫车,街边还有零散的几个人在东张西望地等车。
一直等了十几分钟,总算拦到车,司机下来帮忙把行李箱装进后车厢,“去哪里?”
“机场。”程欢坐上车,顺手拉上安全带,忽然怔了怔,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有这种一上车就系安全带的习惯?几乎是反射性地把安全带又解了开,不是说好了要忘记吗?就连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个习惯,也都要一并忘记掉。
“小姐,不系安全带,警察看到会开罚单的。”司机发动了车子,提醒她。
“那我来付罚款好了。”程欢没看他。
司机呆了呆,怎么会有这种人?宁可罚款,也不肯系上安全带?她脑袋没什么问题吧。
程欢的手机滴哩叮铃地响了起来,她接听起来,居然是谢荣昌。
“都快走了,怎么,也不告个别?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搭档,又是几个月的老板。”谢荣昌在那边说,“动作还真是快啊。”
“你怎么知道?”程欢一怔。
“别忘了,你住的公寓也是荣泰的。”谢荣昌带着笑,“你把所有账单,什么水电煤气电话费都结清了,还跟物业公司报了停,不是想走,还会是什么?”
“你不会是打电话来给我送行的吧。”程欢蹙起眉,他又玩什么花样?
“我是想提醒你,戏还没散场,干吗急着走?有场好戏就要开锣上演了,你不想来看个热闹?”
“什么意思?”
“再有十分钟,傅宪明就要和宏基地产的老总贺丰签约了,转手美罗百分之四十的股权。”
“哦。”程欢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上当,到底卖给了宏基。
“你在想什么?”谢荣昌问,“该不会是替他高兴吧,正东落了选,我总算没占到他的便宜。”
“关我什么事?”程欢心头一跳,听他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啊。
“本来罗照鑫签下股权,至少也有八成把握,傅宪明怎么临时又改了主意呢?”谢荣昌冷冷一笑,“会不会是有人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