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起风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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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陶扬露着牙打招呼,罗若珈理也不理,低头在记事上写着,声音闷闷的发出来。
“这部片子多久能杀青?”
那冷漠的不像在对自己讲话的声音,陶扬真想骂句他妈的。
“两个月吧!”
“是不是还有别的片约?”罗若珈头也不抬。
“嗳?把你的头—;—;”这只小母鸡引起了陶扬的兴趣,陶扬嘻皮笑脸的勾了勾手:“稍微抬起来点,怎么样?”
轻蔑的看了陶扬一眼,罗若珈又把头埋进记事簿里。
“有别的片约等你吗?”
讨了个没趣,陶扬摸摸鼻子,也不嘻皮笑脸了。
“嗯,有好几个人找我谈过,不过,我跟齐老板签约了。”耸耸肩,陶扬侧身降低音调:“那老家伙精得很,算他有眼光,便宜给他占了。”
罗若珈记事簿一盖,就往皮包收,陶扬瞄了瞄记事,拍拍额头。
“就问这么两句话呀?”
记事簿收进皮包,罗若珈板着脸把笔挂上口袋。
“嗳,小母鸡,我跟你没什么恩怨嘛!我—;—;”
陶扬刹住了口,罗若珈原本就冰冷的脸,经过变化,真叫人不寒而栗,陶扬搓着手,要笑又不敢笑似的。
“—;—;对不起,我—;—;我这个—;—;其实—;—;嘿,开玩笑的,我胡说八道惯了,真是对—;—;对不起。”
“不需要。”罗若珈冷淡的回了一句:“对一个没脑子的男人所说的话,我犯得着把它当一回事吗?”
讲完,罗若珈转身就走,大迈步跨上摩托车,开动引擎,谁也不打招呼,发出一道尖锐的引擎怒吼,呼啸冲去。
赶回市区,到了跟徐克维约好的咖啡店,一向不迟到的徐克维居然还没有来。
罗若珈要了杯咖啡,静静的等着。
前面的十分钟,罗若珈等得很安静,后面的十分钟,有点时时引颈张望了,再过十分钟,罗若珈直觉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徐克维相当有时间观念,他总是准时的赴每一次的约,为什么今天迟了半个钟头还没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至少他也该打个电话来。
四十五分了,徐克维已经迟到了四十五分了,罗若珈的等待由焦虑转为不满,付了咖啡钱,拎起皮包,出了咖啡店。
踩了踩油门,罗若珈觉得车子有个什么阻力拉着,一回头,是徐克维。
罗若珈没有熄掉引擎,头转回来望着前方,等着徐克维用什么理由过来道歉。
徐克维是走到车子前面了,但并没有开口,脸色很坏,铁青的。
“下车好吗?”
罗若珈直视着前力,胸口的怒火加倍的燃烧了起来。没有道歉,铁青着脸,就是一句近乎命令的“下车好吗”?
“我有话对你说。”
也许恋爱中的女人,除了爱那个男人,也多少有些尊敬、有些臣服。罗若珈,这个冷漠而骄傲的女孩,不再坚持了,熄掉引擎,又回到咖啡店。
徐克维没有立刻说话,沉闷的吸着烟,望着罗若珈,眼里有些红丝。
“若珈,我爱你,你有怀疑是不?”
“你要告诉我什么?”罗若珈觉得心抽了一下。
“不要怀疑,我爱你是绝对的。”
“把你要告诉我的讲出来。”
“若珈。”
徐克维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脸,抓得好紧。罗若珈的心一下紧接着一下的抽着。
“若珈,在我没告诉你之前,你要先相信两件事,第一,不要怀疑我爱你。第二,我从来没有蓄意要瞒骗你任何事。”
罗若珈用力吸一口气,镇定的。
“现在你要告诉我,你瞒骗我某些事情?”
“若珈—;—;”
“你可以说了,我已经准备好最坏的情况等着。”
徐克维整理一下紊乱的情绪,在此刻败坏的脑子中,努力组合一张平静下来的脸孔。
“我回台湾快三年了,当初我回来,是因为我父亲病重,那时,我正在修博士学位,还差半年,但接到电报,我放下一切,赶了回来。可是,我还是迟了,在我回来的前一天,我父亲就病逝了。”
徐克维平静的脸,开始扭曲。
“没有比这种事更叫一个做儿子愧疚的,我整整一个月红肿着双眼,背着沉重的不孝愧疚,另一方面,还要安慰我那痛不欲生的母亲。本来我以为在台湾待个把月就能走,但我父亲病逝,我几个哥哥和姐姐都有他们的家,唯一能守在母亲身边的只有我。”
徐克维扭曲的脸,开始激动,红丝布满眼眶,似乎含着泪光。
“母亲自父亲病逝后,健康情况因悲伤过度而变得很差,经常要上医院,这时候我回台湾已经待了三个多月了,我母亲也晓得我的博士学位还差半年,所以直催我走,就在我要走的前一个礼拜—;—;”徐克维突然捉着脸,半天才松开:“医院告诉我,我母亲的胃可能有癌细胞,那时候,我慌乱了,我马上决定一件事,我不走了,学位和母亲,我当然选择母亲。”
徐克维的激动逐渐缓和下来,眼中依然布着层层的红丝。
“医生告诉我,虽然发现得早,但,除了用药物延续生命,没有别的办法,也许两年,也许三年,随时不晓得什么时候—;—;”徐克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吸了吸鼻子:“费了很大的力量,我终于使母亲相信我只是单纯的对学位没兴趣了,我开始做生意,父亲没有留下什么,除了一栋房子,但我母亲需要庞大的医药费。”
点了根烟,徐克维愣直的望着罗若珈。
“若珈,我一直活得很痛苦,三十多岁的男人讲这种话,实在有点无病呻吟,但是,我真的很痛苦,在母亲面前,我要扮演孩子气来逗她,忍着刀割般的难受,告诉她,她健康得像一棵摇不动的大树。”徐克维揉了揉眼皮,重重的吸了口烟:“在这种痛苦的情况下,也许是心理上太大的压力造成的苦闷,也许根本没有理由—;—;她有了我的孩子。”
就像一根巨木,轰地一声,击进罗若珈抽动的心口,过度的痛,罗若珈发不出声音,木然的、无表情的、动也不动的。
“若珈—;—;”
“你继续说。”
“我说过,我不是蓄意想瞒骗你什么,我以为我可以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使那个问题消失,但是—;—;”
“问题不会消失,她有你的孩子,是不?那个孩子呢?”罗若珈的胸口遽然的发痛着。
“孩子快两岁了。”
他有个女人,有个快两岁的孩子,哦,天!罗若珈突然觉得自己在一桩十分戏剧的情节里,扮演一个多余而悲剧的角色。罗若珈太清楚自己了,这个多余的角色如果由别人来告诉自己,那么,受伤的程度,要远超过自己告诉自己。
“克维!我是个很冷静,也可以说我是个运用理智比运用感情多的女孩。”罗若珈尽量的吸着气,冷冷的空气:“我是在爱你,但是,到今天为止,我会勒令我自己,你不需要再为我挣扎,我懂得—;—;”
“若珈!”徐克维捉住罗若珈的手,几乎生气的:“若珈,把你强烈的自尊暂时收起来好吗?到目前为止,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你是个很冷静的女孩,听完它好不好?”
松开罗若珈的手,徐克维以坚定而没有欺骗的目光,无畏的望着罗若珈。
“有了孩子是我的错,但她是有目的的,我不愿恶意的批评她,从开始,我就晓得她抱着目的,她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太太的朋友,她晓得我在美国还差半年就能拿到学位,可是我们在一起,很少谈到些深入的问题,她甚至不清楚,我迟迟不走是因为我有一个需要照顾的母亲。”
“她下那么大的赌注不觉得冒险?”
“并不是很坏的女孩,她也是真的对我有感情,但她是个典型现代式女孩,她崇尚时髦,认为嫁个能到美国,又有学位的丈夫,是最好的前途,从一开始,她就抱着这个目的,而在所有女孩里,偏偏这是我最不欣赏的,我明白的告诉她,如果她要把孩子生下来,我会负责她们母子的一切,但,结婚是不可能的。”
“你不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罗若珈突然同情起这个未婚有孩子的女孩了。
“这里面牵涉很复杂,还牵涉到我母亲,牵涉到她的家庭。”徐克维显得有些暴躁:“我母亲对我的重要胜过一切,我几个哥哥结婚以后,嫂嫂跟我母亲都合不来,虽然口里她老骂我、催我,要我娶芝茵,芝茵就是她,可是我心里清楚得很,老年人的自私使她恐惧再进来一个女人会抢走她的儿子,这就是我一直不跟她结婚的第二个理由。”
“有件事我不明白,也不谅解,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愿意娶她,为什么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呢?”
“这是她的阴谋,在我晓得她有孩子的时候已经五个月了。”
“你母亲晓得她有孩子?”
“她没事就带着孩子到家里来,对我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徐克维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也是她的手段,她晓得我母亲对我的重要。”
“你对她就一直这样拖着?你没有考虑到她带着一个孩子,没有丈夫?”
“本来,只要我母亲真的希望我娶她,我会跟她结婚的,但是,现在—;—;我爱着你。”徐克维痛苦的把脸埋进掌心:“今天我就是跟她谈,我以为我可以让她选择任何的条件,可是,我把事情弄坏了。”
这是他迟到的原因,罗若珈强烈的自尊没有了,伸出手,去摸那张被绝望打击的脸,去摸那张本来有着英雄般气势,此刻变得无助、变得沮丧、变得颓败的脸。
邻桌的目光一直集中过来,罗若珈毫不顾忌,吻着徐克维的手,抚摸着徐克维的脸,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坦白而不避讳的互望着,从没有一刻,两个人的心灵如此的接近,如此没有空隙的密贴着。
☆☆☆。。☆☆☆。。☆☆☆
回到家已将近十一点了,进了门,李芝茵居然还在,抱着已经睡着的蓓蓓,坐在徐老太太旁边,眼睛红的,显然哭过。
徐老太太沉着脸,一言不发,徐克维大致晓得发生什么了,来不及问什么,李芝茵以一种小媳妇饱受委屈的可怜姿态站起来。
“徐伯母,克维回来了,我不陪您了,也别责备他了,您早点睡吧!今天很冷,只有六度,您要多盖点被子,明天该上医院了,一早我来接您去。
徐老太太用一双充满责备的眼光,看着儿子。
“送送芝茵。”
“不用了,我自己到巷口可以叫车。”说着,李芝茵换只手抱睡着的女儿,夸张的让老太太看,抱着女儿是多么吃力的事:“蓓蓓这两天又感冒了,打了针也没见效。好了,那我先走了,徐伯母,您要注意,多盖点被子,暖水袋的水我刚换过,记得抱着睡。”
一离开屋子,徐克维再也按捺不住了,停下脚步,恨恨的拉住李芝茵。
“你还能做什么?除了到我妈那边告状,你还能做什么?”
刚才小媳妇的样子,出了门,全改头换面了,抱着孩子,李芝茵冷笑的哼了一声。
“哼!我能做什么?你自己想嘛!除了告状,我还真不能做什么!”
“不要不可理喻!”
“请你说话公平一点!你把我当做什么了?请你不要忘了,纵使你的户籍上写的是未婚,但蓓蓓是你的女儿,我替你生的女儿!”
“就因为这样,我才每个月付你两万块!”徐克维的声音在冷风的巷口,显得尤其尖锐。
“两万块?我要的是名份!”
“办不到!”
“好,那你就不要再干涉我在你妈面前怎么讲,谁有弱点,谁就自认倒楣!”
“芝茵。”徐克维的态度软下来了,“我们这是何苦?为什么不用条件来妥协?”
“可以,我要名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