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校园的传说-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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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师兄，请帮我签个名。这个女孩递过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看清这个女孩的容貌我心里想，学校的美女真是后继有人啊。我微微一笑，接过纸笔，龙飞凤舞划了两个字，杨过。
杨师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你了？我在里面找了你好一会，就知道你是一个人出来了，于是就赶紧追出来了。还好，终于得到你的签名了。
她扬了扬她的本子，一脸的欢喜。她的笑容天真而纯净，像一池波光闪闪的湖水。
我不说话，只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她立刻又叫住我，杨师兄，我想跟你聊聊。你今天晚上没事了吧？我们走走好吗？
我看着她诚恳的脸，想了想，点点头。
她欢喜地说，谢谢你，杨师兄。
于是我们在校园里随意地走着。
我问，你什么系的？
外语系。
大几呢？
大一。
好小啊。难怪你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不小了，都十九了啊。
十九岁，在我们眼里，那还不叫小吗？
杨师兄，我看你们毕业生最喜欢倚老卖老了。才比我们大几岁啊。
虽然就这么几岁，但是经历了很多事，心灵上有种沧桑的感觉。所以站在我这个年龄看十九岁，就像看遥远的时代一部单纯的黑白电影。多想再回到从前啊。但是我们即将离去。再也回不去了。
杨师兄，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和小龙女的爱情，让我好震撼啊。从所未有的震撼。那是一段最经典的传奇。我来这座大学也有快一年了，感觉它是这样的平庸，这样的卑微。我时时有一种绝望的思想，为我所处的这个庸俗的环境。但是，杨师兄，后来我在校园里经常听到你和小龙女的爱情故事，感觉是你们的爱情拯救了这座校园，最终成就了这座校园由平庸到壮烈，由渺小到崇高，由卑微到辉煌的不朽传奇。我相信很多年以后，没有多少人还会记得这里出了多少学术上有极高成就的杰出人物，——事实上一个也没有。但所有的人都会记住杨过和小龙女的那段极不寻常的爱情传奇。那样的轰轰烈烈，那样的波澜壮阔，那样的令人叹为观止。谢谢你，杨师兄，你让我不再感到绝望。
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有的。我只恨我笨拙的嘴难以表达出那种强烈的感觉。杨师兄，你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复一日地在谈论你和小龙女的爱情。惊叹，赞赏，羡慕，妒忌。我常常在想啊，为什么你们能创造出那么惊心动魄的爱情呢？我好仰慕你们，好想去拜访你们，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你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呢。因为我总在想，什么时候也能遇上一个像你杨师兄这样的男孩子，然后与他也演绎着像你们这样的爱情传奇。我是传奇的崇拜者，我一直在期盼一种传奇的降临。
我看着她说话时微微扬脸的神态，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天真而又热烈的光芒，微微地感动着。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动了。
我说，希望你梦想成真。
这个女孩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沮丧。她摇了摇头，说，这终究只是一个梦罢啦。我知道我以后不可能遇到像杨师兄你这种男孩，也不可能遭遇一段传奇式的爱情。刚才我在演讲厅里全神贯注地听着你的演讲，我看着你，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忧伤，还有一种幸福。我内心隐隐涌动着一种期盼。我明知道这种期盼是不大可能实现的，但我仍然让它悄悄地滋生。
我好奇地问，什么期盼？
她微微低下头，说，我说出来，杨师兄，你会笑我吗？
我说，怎么会呢。
她停下脚步，站在我的面前，微微仰头望着我，然后说，杨师兄，还有半个月你就要走了。在这半个月里，我想作你的女友。我想成为这座校园另一个传奇。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传奇。
我错愕。我看着她。
这个女孩脸上带着晕红，笑着说，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让你很唐突。但是，杨师兄，我想对你说，从我去年一听到你和小龙女的爱情故事开始，我就喜欢你了，虽然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前几天，你们509演讲会的海报在校园内一贴出，我就急切地盼着今天能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今天我一早就赶到演讲厅了。我是第一个来的。当你们八个人鱼贯走上主席台的时候，我就在猜，到底哪个是你呢。我一个一个看过去，第七个，面目俊朗，神采飞扬，目光里跳跃着蓝色火焰一般的东西。我就知道，就是你杨过杨师兄了。后来主持人介绍到你，果真是你啊。那一刻我激动不已。终于见到你了。我没有心思听他们的演讲，我在人群里只看着你。你不动声色。终于轮到你演讲了。你演讲中所折射出来的思想，与我长久以来所思考的是那么相契合。我越听越激动。当你演讲完之后，我就确定了我心中的那种期盼了。当大家都涌向你们签名时，我却突然不见了你。那一刻就好像世界在我面前消失一样。我急得在人群里发疯一样的找你，还问你的那几个朋友，杨过师兄呢，杨过师兄哪去了？那一刻我觉得，我要是找不到你，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在我面前如此坦率地表达她的情感。我再次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小女孩，一张美丽清秀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天真，纯净，真诚。是让人可以疼爱一辈子的女孩。
我微微笑着，说，我要走了。这座校园，我待了四年，我要走了。
她说，我知道啊。我的要求，只是这最后的半个月，或者几天。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随时可以打我的电话。杨师兄，我等着你的电话。等到你走的那一天。
她挥了挥手，说，再见。然后离去。
在一盏路灯下，我张开她给我的一张小便笺。除了电话号码，上面还写着她的名字，郭襄。
那年九月，我来到了这座校园。骄阳似火。我就像一颗小小的彗星，义无返顾撞向茫茫太空中一颗巨大的行星。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蓝色的火焰。紫色的闪电。赤红的霞光。黑色的漩涡。没有人会想到，我的到来，会使这座死一样沉寂了数十年的大学校园陷入持久持久的动荡。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我早就知道我被一只黑手从中文系划到了法学院。令狐冲与我同样的遭遇。他愤怒之中立即开始为转系而忙碌。而我却想，中文系课程繁重，法学院则轻松得多，在法学院我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用来做我喜欢做的事。这样一想，心便放宽了。只有一点感到遗憾，相对于美女如云的中文系，法学院的女生都是恐龙级的。在509，我们这群志趣相投的人，一向对本院本班的女生敬而远之。
一开学就是军训。军训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直到现在我还这么认为。我不清楚军训对于大学生的意义到底何在。如果说是像那些假装正经的年轻教官所说，军训是锻炼我们的意志品质，就好像中学时老师说数学能培养人的抽象思维语文能培养人的形象思维一样可笑。因为人的意志品质决不是那短短十几天的军训就能锻炼出来的，而是在长久的现实生活中以复杂的自我意识为牵引打磨出来的。烈日炎炎下，或大雨倾盆中，那些整齐划一的动作和一动不动的军姿，让人感到从所未有的劳累与困顿。在无数次机械单调的动作中，人的思想完全不能跳跃，一片苍白与混沌。因为累。在整个军训过程中，作为个体的人完全被剥夺了思想与言语的自由，而统统成了被阉割的太监。在教官们的随意谩骂与踢打中，我常常感到人的尊严的侮辱。有一次我因为一个动作的不规范而被教官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我忍无可忍，一脚踹向他的下部。随后，我高昂着我的头颅，微笑着接受严厉的判决与惩罚。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侵犯我的尊严。即使他的理由是带着天命般的崇高与冠冕堂皇。因为我生而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个体。我崇尚坦率与真诚，痛恨虚伪。我们那个青年教官，每天可怜地撕破他的喉咙粗暴地干涉我们男女同学的亲密谈话，自己却时不时拿眼去瞟偶尔路过的漂亮师姐。由此我突然想到某种纪律的规范对人性与感情的扼杀是何等的残酷。我从小就不是个乖孩子，经常逃课，无视学校纪律的存在。因为我爱自由，爱无拘无束，爱我行我素。我不会因为社会规范长期以来对人的纪律性约束就放弃我对我所热爱的任何事物的追求。我渴望着生命以自由的形式放射着激情。为了那些生命中闪烁的光华，我可以不顾一切。即使头破血流。即使死。我就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就是要这样活着。
在那个短暂而漫长的时期，我感到从所未有的无聊与压抑。感到生命是那样苍白无力，一天天的枯萎下去。震天的口号与步伐中，我丝毫感受不到影视剧中类似场景的振奋人心。我只感到累，很累很累。一句话也不想说，半个笑容也不想露出。
后来电视台来采访我们。那些可笑的记者把一些最幼稚的问题来问我们，诸如你对这次军训有什么看法，你认为军训对你今后的人生有什么影响。等等。许多同学的回答千篇一律，都是主旋律的，正面的，积极的。这些回答诚然令记者们感到满意。很不幸的是，他们采访了我。我的回答令他们大吃一惊。我说，曾经有一次军训让我如此期待，而等到开始的时候，却后悔莫及。如果还有这样一次发表观点的机会，我仍然要向世人宣布，我痛恨。如果非要在它前面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我旁边本来笑眯眯的教官和法学院的领导当即呵斥，说我思想消极，道德败坏。而记者们当然要把我这段采访内容掐去，然后装出兴奋的样子向电视台发回现场报道，称当代大学生对军训一致表示了高度的认可，称赞当代大学生继承了先辈们吃苦耐劳的优良传统，当代大学生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实在令人振奋，云云。通过这次亲身的经历，从此我对周围很多的事感到绝望。因为我们就是活在这种不真实的环境中。
魔鬼般的军训终于捱过去了，写了一份慷慨激昂的军训总结，言辞尖锐激烈，痛陈军训诸般对人的戕害，混在那一叠大同小异，你抄我抄大家抄的军训总结里，班长一起送上去。没人会看这些东西，那些领导不是蠢蛋，谁都知道这些所谓的总结都是敷衍了事的垃圾狗屁，所以据说收上去之后立刻扔到垃圾桶里了。只可惜我那篇闪耀着进步青年光辉思想的好文章就这样埋没了。中国许多一流的文章都是这样埋没的。包括那些本来应该是社会上一流的人物。
509都是真性情的人。军训过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大骂那个学历初中毕业，却在我们堂堂本科大学生面前摆高姿态，道貌岸然，其实隔三差五手淫，还挑逗我们法学院美女教师李莫愁的青年教官。吆三喝四一番，都极感痛快。发现这一群人，都是相当有才学的人，都是郁郁不得志的人，都是对很多人很多事不满，喜欢发牢骚的人。我喜欢他们。
因为正年轻，更因为军训带给我们的压抑，我们的话题很容易就扯到了女孩身上。一致表示，既然我们509的人都这么拽，找女朋友就一定要找美女，以为我509增辉添彩，从而以强大的综合实力打造这所学校有史以来第一品牌。这个品牌后来果然在我们的共同经营下成功地推出，在毕业前的那次演讲大会上达到顶峰。这是后话了。大家哈哈大笑，举杯痛饮。
军训半个月，无书可看，因为图书馆不向我们新生开放，不给我们办理图书阅览证。而不看书对我来说简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