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上)-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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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流光一瞬芳华近(3)
秋意亭立马会意,意遥病了肯定不能参加羽郎会了,而此刻爹娘被意遥绊住,正方便自己出去,当下便道:“是啊,我和四公子约好了,我先去了,顺便给意遥买点儿补品回来。爹,娘,我先走了。”说着便一溜烟儿出了门,出了府。
“他什么时候这般欢喜去敬熙伯家了?”威远侯有些疑惑道。
“是啊,他以前不常说去敬熙伯家规矩太多,像手脚被绑住了似的难受吗?”顾氏也道。
秋意遥闻言便一阵咳嗽,威远侯夫妇立马丢开了秋意亭,赶忙关怀起幼子来。
那一日,秋意亭果然在羽郎会上大显身手,赤手空拳便打败了帝都各家王侯官宦子弟,等到威远侯知道时,秋意亭人已在金銮殿上了。
对于这个羽郎会上夺魁的十二岁少年,皇帝显然非常欣赏,除赐他不少东西外,还封他做了“云骑郎”,这都不算,最令人震惊的却是:秋意亭回来后,一道诏书随后而至威远侯府。皇帝将秋意亭赐婚安豫王府宸华郡主,待郡主及笄后,择佳期完婚。
威远侯夫妇震惊之余,莫不欢喜。皇帝赐婚,这乃无上荣耀,更何况结亲的是安豫王府。安豫王乃是皇帝的亲弟弟,不但位高权重,更重要的是与秋家一贯情谊颇厚,两家结亲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比起父母的欢喜,秋意亭对这桩婚事则随意多了。一来他年纪不大,对于娶妻这桩事,实在谈不上有啥感观,二来他的注意力全被皇帝赐下的“龙渊”宝剑所吸引,这柄天下独一无二的宝剑显然比那位尊贵的郡主更让他喜欢。接过圣旨后,少不得陪在爹娘身边,招待赐诏的内侍和侍卫们,彼此一番恭喜寒暄客套。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他忙抱起宝剑,便往秋意遥的院子而去。
秋意遥尚在病中,便未前去接旨,但这等喜事自然早有府里的人通告了,所以一见满脸喜气的秋意亭进屋,他忙恭喜哥哥要做郡马了。
谁知秋意亭一听,却是一撇嘴,“这有什么好欢喜的!”
“嗯?”秋意遥不解,“哥哥要娶郡主,难道不高兴吗?”
“那郡主我又没见过,又不知道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我娶她会不会高兴。”秋意亭在他床边坐下,“你我昨日在安豫王府做客,不是见着了他们家三位小郡主吗?如果那个宸华郡主也像那三个一样,我宁愿一辈子不娶妻!”
“这……”秋意遥沉吟,然后安慰哥哥,“听闻那位宸华郡主乃是陛下格外看重的,想来和她们不一样。”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底气并不足就是了。
“其实呀,照我说……”秋意亭却是眼珠子一转,然后起身一跨步,便跳到书桌前,从一堆书中抽出一本,又跳回床前坐下,手一翻,咧嘴一笑,“娶妻当如是。”他手指着的正是《东书·列传·凤王传》。
见秋意遥瞪目,他笑得更欢,又一翻,指着一页,道:“这个也一样好。”那一页却赫然是《东书·列传·风王惜云传》。
“哥哥你……”秋意遥瞪着兄长。
秋意亭却不待他说完,又道:“要不本朝的第一女将‘寒霜将军’也可以,再不然,皇朝的第一位女太傅,那位被诵为‘玲珑才女’的也行。”
秋意遥看了兄长片刻,才轻轻一笑,“哥哥的眼光可不是一般地高,只是这等人物,古往今来屈指可数。再者,古人说,娶妻当娶贤……”
“错!”秋意亭打断他,霍然起身,浓墨画就的剑眉飞扬,英姿勃发,意气*。“我秋意亭娶妻,当然要娶文可诗工词雅,晓百家华章,武能并肩杀敌、决胜千里外的帼国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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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流光一瞬芳华近(4)
“哥哥,”秋意遥摇头轻叹,“你是要继承爹爹武侯爵位的人,自然要习兵法武艺,但人家堂堂皇家郡主,金枝玉叶,纤纤娇女,你岂能要求她也舞刀弄剑,也喜这兵家血腥?只要她容品端秀,待哥哥有情有义,可与你不离不弃,白头偕老,不就很好了吗?”
秋意亭闻言,却不急着反驳,而是瞅着秋意遥紧紧看几眼,才道:“意遥,你为什么说我要继承爹爹的爵位?要知道你也一样可继承。”
“当然是哥哥继承!”秋意遥断然答道。
秋意亭一挑眉头,重新在床边坐下,双眼不移地盯着弟弟,道:“意遥,你我虽不是同血脉的亲生兄弟,但爹娘视你若亲儿,我也从来当你是比亲弟弟还要亲的弟弟,所以,这个家无论什么,你与我都共同拥有。爹爹的爵位,能者继之。再且……”秋意亭昂首扬眉,傲然道,“有志气的男儿,当要自己建立功名,承父辈之荫那是庸碌之辈才为之!”此语一出,那双明亮得近乎奢华的眼绽出炫人的光芒,如展翅欲飞的雄鹰,似东升的旭日。
秋意遥看着意气风发的兄长,只是微微一笑,如秋湖泛起了微微漪涟,淡淡的,静静的,却怡人心神,“哥哥,你与爹娘是意遥最亲最重要的人,我从来都知道。只是人各有志,再则,我这样的身子若去带兵杀敌,只怕还没到敌营便先倒了,你总不希望我有损爹爹的赫赫威名吧。”
“少来了,你能不能,我会不知道?”秋意亭手指一弹,叩在弟弟的脑门上,“那一日还远着呢,现在说还早。”
秋意遥摸摸脑门,“哥哥娶亲的事却是不远了呢,我很快便要有嫂子了。”
“哼!”秋意亭又一指弹在弟弟脑门上,“不说那事了,我来是要给你看这个。”说着笑呵呵地取过剑,“这柄宝剑名‘龙渊’!”
“啊?”秋意遥也极意外,“就是那柄‘龙渊’宝剑?!”
“当然!”秋意亭将剑递给他。
于是,两兄弟便围着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剑研究到日暮。
只是,从那以后,秋意遥显然对诗文更为偏爱了,而且对医理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不知从哪里弄来许多医经药典,每日看个不停不说,只要有大夫来府里,便虚心请教。还从外面买了不少药草种在府中后园里,慢慢地,那里都给他弄出了个小小的药草圃来。
威远侯夫妇对次子忽然间钟爱起医药甚为不解,他则解释说自己多病,若通医理,则可自行调养。威远侯夫妇闻之有理,便多请名医入府相教。秋意遥果然医术有成,而于武事一途,则兴趣越来越淡了。
两兄弟原本比武还难分伯仲,后来渐渐地秋意遥便一直落于下风了,让秋意亭非常不痛快,多次威胁他,下次再输便要烧他的医书药草。还提醒意遥,师父来的日子近了,这才让他稍稍重视了一下,虽则每次比武不见得能胜过秋意亭,但至少真招真功让秋意亭斗得尽兴。
他们的弓马传自威远侯,但传授武艺却另有名师。
那年,顾氏带着两个儿子去白昙寺进香。那时的秋意亭才四岁,正是好奇又好动的年纪,趁着顾氏拜佛的工夫,便拉着弟弟悄悄溜出了佛堂。等顾氏回身,早已不见了两位爱子,这下可急得不得了,忙领着仆从四处找寻。
威远侯府的公子走失,这事非同小可,寺中住持亲自出面陪同寻找,一帮人翻遍了整座白昙寺,最后才在寺院东边的一座小院里寻着了两人。两兄弟正乖乖地坐在一位道人面前听他讲话。这位道人见顾氏寻来,第一句话便是,“夫人,小公子年纪小小的,何以寒症如此之重?”
叁 流光一瞬芳华近(5)
顾氏闻言,不由心惊。
原来,小儿子乃丈夫秋远山在战场上捡来的孤儿。年前,秋远山与古卢人一场血战,最后虽是古卢人兵败退走,但双方伤亡都惨重。收拾战场时,发现一个全身*的幼儿。
秋远山后来曾与她说:“夫人,你不知我那一刻的感觉。那日,天寒地冻,朔风如刀,那孩子躺在那尸山血泊里,不哭不动,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我看着那双眼睛,不知怎的,就是不忍心,于是下马想给孩子好好安葬,谁知我走到面前,那孩子眼珠那么轻轻一转……夫人,那一刻,我觉得天和地都跟着他轻轻转动了。”
于是,秋远山便把孩子带回来了,禀报了皇帝后,作为秋家的孩子收养起来,这便是秋家的二公子。只是这孩子身子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断,请来的大夫全是一句话:小公子寒气入体,早浸五脏六腑,损伤过重,难以全好。大夫治不好,顾氏便只有求助于菩萨,这不,才有了今日白昙寺拜香之行。
所以顾氏一听这道人出此言,又看其风范超然,忙说了缘由,又请教可有根治之法。
道人听后直摇头,道根子已损,又如何可根治,只能后天细心调养,小心防范。而且这孩子天性重情重义,日后必是劳损其体,忧伤其心,情消其神,恐难长寿,不如老道带回山去,让其潜心修行,忘然外界,反得清净一生。
顾氏一听,哪里舍得,这孩子入府虽不久,却似是前生便有缘,他夫妇俩皆对之爱若亲儿。
道人见之,也不强求,只轻轻叹道:“这孩子心似琉璃,净无瑕秽,老道甚怜。便授他一门调气养生的内功,少病苦,少忧劳,许能安然一生。”
顾氏闻言,忙答谢。
一旁的秋意亭听着,虽不明白什么“内功”,但一听说弟弟要学,当下也嚷着要学。
道人看看秋意亭,然后欣然颔首:“长公子眉藏剑目蕴神,日后必是擎天架海之才。今日老道遇到了他们,想来也是上天所赐的缘法,我便收他们为徒,授我一生所学。”
这回顾氏还未及答应,一旁陪同的白昙寺住持却已连声“阿弥陀佛”,道:“两位公子好造化。”并向她介绍道,“这位道长乃是武林名门浅碧派掌门,两位公子能拜其为师,真是前生修得的缘法。”
顾氏一听,顿时心动。白昙寺住持乃是佛法精深的高僧,一向受人尊敬,能得他推崇之人又岂是平常人。于是当场便让二子拜师。
那道人当即收两人为徒,摩挲着两人头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甚是欢喜,道:“此二子天赋极高,必能承我衣钵。”目光落在小的身上,良久后微微叹息,“只这小公子……平生唯情,却不知‘镜花水月意遥遥’,老道便另赐他名‘意遥’,以诫之。”
只不过,这另赐的名却成了秋家二公子的大名。
话说秋远山一介武将,虽识文墨,但远谈不上“学问”二字。当年长子出生时,夫人在房里抢天呼地地哭叫,他在院外满头大汗地徘徊穿梭,快要将那鹅卵石小道踏出一条沟来时,忽听一声洪亮的啼哭,响彻整个侯府。紧接着,仆人欢天喜地奔来,向他报告说夫人生了位公子。年过三旬方得子的秋远山闻之,可谓欣喜若狂。又一位仆人奔来,说夫人问侯爷可想好了公子的名字没。名字?秋远山犯难了,茫然地环顾着庭院,想找出个“名字”来。
当年,秋远山才封侯,这侯府也是皇帝赏赐的,才住进来不久,是一座颇有些历史的古宅。据闻,最早可追溯到前朝的第一任“白王”白意马,是他当年还未封王时在帝都的府第,修筑得颇是古雅。秋远山环顾来环顾去,终于瞅着了左前一座凉亭,亭上“写意亭”三个草书无比写意*,于是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