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连天-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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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爷的眼光何等厉害，一下子就看出风元是若有所思。“风元，怎么了？有心事？”
风元的心里矛盾得厉害。问，还是不问呢？他绝对相信靖南的能力，靖南的情报是不会错的。但是，爷爷从小就爱他，疼他，爷爷对他的心，也是绝对假不了的。爷爷瞒他，会不会有什么深意呢？在心里纠战一番，他最终颓然一叹，说道：“没事，是生意上遇到一些小麻烦，我能搞定，爷爷不用担心，把身体将养好。”
沈太爷狐疑地盯着他，说道：“真的是生意上的事情？是生意上的事，我就不会担心，爷爷绝对相信你这方面的能力。爷爷担心的是……唉，你是个感情热烈的孩子，像火一般……风元，你已经二十二了，该娶媳妇了。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风元愣了愣，苦涩地说道：“爷爷，我们不要谈这个了吧……”
“要！怎么不要！你知道爷爷岁数大了，你又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爷爷多希望看到你成家，甚至，抱抱曾孙子。”
“爷爷！”
沈太爷呵呵一笑，冷硬的面部线条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这么大了，还害什么臊？”
“爷爷，我不是害臊，而是……我心里早就有一个女子了。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是……晴柔？”
风元稍稍变色，迟疑一下，点了点头。“是！”
沈太爷怔住，好一会儿，说道：“你和晴柔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本来大家都以为你们会在一起。但是，谁知小姑娘的心那么难测，她选择了你大哥。她的确是个好女孩，但是，不管怎样，她已经是你大嫂了，你还抱有幻想，是不切实际的。”
“爷爷，不管她是谁，我只要她！就是要她！我知道我很任性，也许，我的固执以后会让你大失颜面，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沈太爷凝视着那燃烧着热烈火焰的眸子，那激动的神情，那不顾一切世俗礼教的决心，简直是年轻的自己的刻版！“你不后悔？你不怕被人唾骂？你不怕伤害她？”
“我不会后悔！我也不怕被人唾骂！虽然我怕伤害她，但是我会保护她！”
听着风元斩钉截铁的语气，沈太爷深深叹了一口气。“风元，你真像从前的我……你太年轻了，想事情太过理想化……”
“理想化，不好吗？为什么要屈服于现实呢？”
沈太爷怔怔地看风元，太像了，实在和他太像了！这正是他如此喜爱这个孙子的原因，却也是他此刻心里不安的缘由。“以前，我也和你一样的，不想向现实、礼教屈服……你年纪还轻，有自己的主见，爷爷知道阻止不了你，也不会去阻止你，你愿意怎么做都由你决定。”
他顿一顿，微微一笑。“不管怎样，你都是爷爷的骄傲。好了，爷爷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说罢，他闭上眼，思绪沉入纷纷绕绕的往事中去。
风元不敢打扰，静静地退出来。但是休息，是绝对不可能了，今天听到的事，让他头脑一片混乱，在理清一个头绪之前，他知道他是没办法休息的。
已是亥时。月光很好，庭院里的一切铺上一层银色，神秘而美丽。风元信步在山石花木间穿行。府中的人大部分都安置了，风元从没有过在这样的时辰，在府里漫步。深夜的沈府，让他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沿廊的灯笼发着微弱的亮光，再也看不清白天华丽的模样，整座府第沉在隐晦的黑暗之中。这忽然让他生出一种恐惧感。
一个轻轻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机警地闪身躲在假山后。
那个声响越来越近了，风元这才听出，那竟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惊奇极了，是谁呢，在这样的时辰还不睡？
他探出脑袋，只见一个人渐行渐近，居然是冯嫂！
冯嫂臂上挽着一个竹篮，沿着回廊毫不犹豫地走着，显然她很明白自己的方向。可是，在这样的深夜，她要去哪里呢？
风元实在好奇极了，悄悄跟着冯嫂。冯嫂浑然不觉已被人跟踪，只是径直走着。
走完回廊，穿过一个又一个庭院，冯嫂还是没有停下。风元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然后，他看到更令他吃惊的一幕：在前方，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拦住了冯嫂！
晴柔！
他躲在一棵树后，听到晴柔在翻动冯嫂竹篮里的东西，然后说道：“冯嫂，前天你带给她的是这几个菜，怎么今儿个又是同样的菜式？而且，这饭，好像有股馊味，怎能给她吃？”温柔的声音微微透着不满，风元几乎想像得到晴柔现在蛾眉微蹙的动人模样。
冯嫂伊伊啊啊地发出几声，晴柔轻轻叹气，说道：“我知道，不能怪你，你只不过奉命行事。但是，拜托你，你对她好一点……你也看到她的处境，她是那么苦，那么可怜，我想帮助她，可惜有心无力。只有你能接触她，如果你不对她好一点，她哪里还有活路……”声音竟然略略哽咽了。
又听到衣物摩擦的声响，晴柔似乎在身上找着什么。冯嫂突然伊伊啊啊地惶恐地叫着，晴柔急急地说道：“噤声！不要吵醒大伙，那就麻烦了！这个翠玉镯子，值得百多两银子。送给你，只请求你好好照顾她，不要再给她吃些剩饭剩菜。求求你了！我必须回去了，不然就会被大少爷发现了！”
晴柔的脚步声响了两下，忽然又停住，想是她转身，不放心地又交代一句：“对她好点，拜托，拜托！”
说完这一句，晴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风元继续跟着冯嫂向前走，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晴柔嘴里的他，或者是她，是指谁？晴柔知道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可以等到冯嫂的出现，可见这不是第一次。到底冯嫂要去送饭给什么人？
走着走着，借着月光，风元发现身边尽是破烂的石桌石椅，干枯的池塘里一团团污泥散发着恶臭。他猛地醒悟过来，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一抬头，果然，冯嫂走到一道门前，门上残旧的横幅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湘宛！
第八章
风元一夜未眠。
跟踪冯嫂到了湘宛之后，冯嫂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之后，马上机警地锁上门。风元没有钥匙，只得呆在外面。大约过了一炷香光景，冯嫂才出来，从轻松不少的动作来看，挽在手臂上的竹篮已经空了。冯嫂把锁牢牢锁上，又检查了好几遍，才放心地离开。这之后她没有异常的行动，直接回到沈家分给她的一间小屋休息。
这个冯嫂，风元从没留意过她，只知道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沈府做事了，据顺安的说法，已经在沈府工作了二十三年。她一直以来的工作，就是打理湘宛这个荒废的别院。
湘宛——从来都铁锁把门，是沈家的禁足之地。沈太爷规定，除了他自己、沈老爷和冯嫂，其余人禁止踏入一步。就算府中其余众人心存偷偷入内的念头，也在一个试图入内一窥究竟的婢女被扫地出门时打消了。风元从小尊敬沈太爷有如神明，既然沈太爷说了不准入内，他也就不疑有他。本来，每座大府邸里都会有一些婢女投井之类的不吉之事，因此有一些禁忌的地方是不足为奇的。
但是，今晚无意中的发现，让他不得不怀疑起来了。深更半夜带着竹篮的冯嫂，知道她的行动的晴柔，还有晴柔所说的话——
“冯嫂，前天你带给她（他）的是这几个菜，怎么今儿个又是同样的菜式？而且，这饭，好像有股馊味，怎能给她（他）吃？”
“你也看到她（他）的处境，她（他）是那么苦，那么可怜，我想帮助她（他），可惜有心无力。只有你能接触她（他），如果你不对她（他）好一点，她（他）哪里还有活路……”
灵光一闪，风元惊得从床上弹起来。
难道，湘宛里面竟住着一个人？不不，或者是幽禁！那人是男是女？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显然，爷爷、爹还有晴柔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冯嫂就是送饭去给这个人的。
三年前的秘密，二十三年前的秘密，现在再加上一个湘宛的秘密——风元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局里，找不到出口，看不清周遭。
这个家是怎么了？这个家是怎么了？这个家是怎么了？这个家是怎么了？……风元抱住头，苦恼地问着自己。
几天后，晴柔在慈济院门口迎来了牛家村的孤儿。风元引着马车到门口，掀开帘子，孤儿们就一个个从马车下来。
晴柔大受震动。天哪！这些孩子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一群孩子，十个是女孩，四个是男孩，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四五岁，全部面黄肌瘦。有几个简直瘦得不成人样，眼窝深陷，皮包骨头，像具骷髅。孩子们紧紧靠在一起，怯怯地看着晴柔。他们已被告知，以后这个美丽华贵的夫人将成为他们的保护人。
晴柔的眼眶又热又湿，哽咽地说道：“孩子们，你们受苦了……来，快进去，这里风大。”
苏儿和王大娘连忙将孩子们带进去，晴柔和风元跟在后面。风元语气又短又促地说道：“很震撼吧？刚才我到牛家村接他们时，也和你一样震撼！实在太惨了！虽然之前我派过去的人曾对我描述过，可我还是没想到竟会看到这样的惨景。那个牛家村，贫困程度远在我的想象之外。村里的房屋破败残旧频临崩塌，荒芜的田地上除了一些已毁坏的农具，连根杂草都没有。村里的人寥寥无几，听说，这些孩子的爹娘有的被征兵征走了，有的病死了，有的改嫁走了……总之，一个不剩。”
晴柔眼含热泪，问道：“他们年纪还那么小，怎么过活呢？”
“村里留下的寥寥几个大人，有饭吃时就匀他们一口，没饭吃时，他们就摘些野果子果腹。”风元沉重地说道。
“实在……实在太惨了！”晴柔轻轻摇头，摇落一串珠泪。然后，她努力换上笑容，向孩子们走过去。
苏儿正在把新衣服分派给孩子们，王大娘则给他们指定床位。苏儿快活地嚷着：“大家拿到衣服后，放在你们床上，然后我们吃饭去。肚子饿的人动作就快点！”
孩子们捧着衣服，傻傻愣愣的，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从来没有人如此热情地对待他们，他们恍如身处梦境。晴柔轻抚上一个女孩的瘦削的双肩，柔声说道：“怎么了？不喜欢新衣服吗？”
女孩抬头，晴柔怔了怔，发现这女孩约十三四岁，是孩子中年纪最大的，眉目清秀，竟然长得十分好看。如果不是过分消瘦还有蜡黄的脸色，她还会更好看些。女孩的眼神里有感激，也有些微戒备，像一只警惕的小兽。显然，还没习惯被别人如此亲切地对待。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说道：“我喜欢的，我喜欢的，新衣服这么漂亮。但是，太漂亮了，穿破了，怎么办？”
晴柔微笑：“穿破了，还有新的。”
“我们以后都住在这么暖和的房子里？”
“是的。”
“我们以后都会有饭吃，不用挨饿？”
“是的。”
“我们……”
“不用再怀疑啦！沈大少奶奶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有她照顾我们大家，什么都不用愁的。”一个瘦瘦小小的水灵灵的女孩插嘴，是小灵。由于她的乖巧勤快，逢慈济院里有事都主动帮忙，晴柔已经和她很熟了。小灵尊敬地看着晴柔，脸上的表情说明她对晴柔，是全身心的信任。
晴柔感动地伸手，轻轻拍拍小灵的肩头。“是的，我会尽我一切所能，来让大家过的幸福快乐。现在大家肚子应该都唱空城计了，赶快去吃饭吧！”
大伙都笑了。王大娘用她的大嗓门指引着孩子们向用膳的地方走去。小灵拉着那个女孩的手，边走边悄悄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