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娘子状元夫-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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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和来到明姝的小院外,正撞见从院内出来的罗绮玉,她一边走,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见到杜和,便将泪水都吞了回去,强撑起冷静的面容,可那双通红的眼谁人看了不起怜心。
可杜和眼中只看得见大厦将倾和朋友的安危,无意留心眼前的罗绮玉是否哭过。
罗绮玉站在他面前,平静地道:“杜郎,你还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承诺吗?”
杜和慌张地顺手推开她,“以后再说,我有急事!”
罗绮玉苦笑一声,当初一片痴心,无非是看重他是个真性情的人,可堪托付,谁知他再三推脱,恐怕是从来没看得起自己软成泥。
也罢,她岂是为他而生的?既然辞别了厚意相待的晏夫人,失散多年的兄长就在门外等着自己,天高海阔,何苦困囿在虚无缥缈的寄托里,空等着一个摇摆不定的人?她离开这个人,就像当初离开绮玉阁,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这次虽有留恋,绝不后悔。
明姝还在为罗绮玉的仓促离开感到难过,焦灼地思考怎么和杜和交待,下一秒,杜和就出现在面前。
“你回来了?快去找罗娘子!”明姝起身道,一旁的春岫赶紧扶住她。
杜和心里只剩一个信念——决不能辜负晏子钦的嘱托,拉过明姝就要走。
“快走,恩公让我把你送回曲家!”
明姝不知来龙去脉,惊愕道:“为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什么都别带,路上再说!”
春岫看的心惊胆战,推开杜和,道:“杜二少爷,您这是闹的哪出?好端端的,官人怎么就让我们娘子回娘家去?”
到了这番地步,杜和脑中乱嗡嗡一片,抓着头发道:“如果我说你丈夫要把天捅破了,他不怕死,但是怕你出事,让你回到曲大人身边才安全,你信吗?”
明姝望着杜和挣扎的脸,放在腹部的手不由自主地战栗着,因为紧张,因为激动。
春岫不安地看着两人,小声道:“这……杜二少爷,您可别开玩笑啊!”说着,就像看疯子一样,要把杜和推去出。
“叫马夫去套车吧。”静默中,明姝幽幽开口,“我信你,相信他会给我最妥善的安排,只有我安全了,他才会没有后顾之忧。春岫,不要耽误时间了,快去准备。”
春岫惴惴不安地离开,晏子钦家中下人不多,一部分随她转移到曲家,一部分由陈嬷嬷安排,留在家中谨防不测。
“我是夫人派来帮娘子打理家事的,既然来了,就要守好这方门庭。春岫丫头,你一路上仔细照顾娘子,无论如何,站在娘子这一边,娘子让你往东,不要往西!”临走前,陈嬷嬷反复嘱咐着,终于还是送明姝上了马车。
车马辚辚,明姝把春岫支到车外,看着紧绷的如同一块铁板的杜和,道:“现在总能告诉我真相了吧。”
杜和理了理思路,道:“恩公查辽国使臣遇刺案,追查凶手时牵连出十三年前大理寺卿陈登被害一案,有些内情很棘手……”他看着明姝,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怕她承受不了晏子钦即将被半个朝廷的后党视为眼中钉的现实。
“你只要告诉我,夫君得罪的是不是太后。”她垂下眼,声音平静如水,却让杜和浑身冰冷。
“你已经知道?”杜和道。
明姝道:“他保护不了我,父亲却能,只能是因为太后了。他是不是查明了官家的生母另有其人?”cncnz
刘娥并非当今天子生母,被后世附会出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穿越而来的她一直都知道。
杜和摇头道:“比这个更严重……”他酝酿了片刻,释然道,“太后泄露军机,暗通辽国求妻。”
明姝默然,突如其来的震惊使她脑中一片空白。当今掌握实权的正是太后,而辽国虽与大宋约定休战,且不论每年三十万白银的岁币都是民脂民膏,单论起曾经侵扰中原的事实,可见辽国依然是盘踞在大宋北境的强大威胁,朝廷如芒刺在背,不得安宁。
掌权者和这样一个如□□一般的敌国沆瀣一气,其行可鄙,其心可诛。若放在现代,无异于美国总统受中东恐怖组织资助这样的天方夜谭一样超乎想象。
可它居然真的发生了!
“事到如今,朝堂上的事已经不止一个案子那么简单,恐怕我帮不了他了。”明姝叹道,“我会尽力乞求父亲,为他指点迷津,千万要保全他,真相固然重要,可朝堂上本就没有长久的善恶是非,肉食者谋之,而我们……我们所图的本该是风平浪静地生活下去啊。”
杜和道:“等我送你回去,就去看看恩公那边的情况,你放心,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含糊!”
他望向车窗外,曲家门前已经站着接应的人,正焦急地张望着。他心下了然,想必晏子钦已经去过宫里,消息已经经由太后的渠道传入曲章的耳中,他知道晏子钦的秉性,在等女儿回来。
晏子钦踏出重重宫门,方才的召见就像一场梦境,身后庞大的华美的宫城就是根除不尽的梦魇。
前来迎接的是曲家的管事曲昌,在看到晏子钦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惊喜,像是意外,又像是责怪。
“晏官人,随我来吧。”他请晏子钦上马,晏子钦没有拒绝,跨上马鞍,他也想见岳父一面,有些话不吐不快。
曲院事的书斋正对着花园里的池塘,池塘另一侧是正堂。此时,书斋的主人背手而立,从窗格洒落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狭长,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整个人显得高深莫测。
晏子钦看着这道背影,心如明镜高台,沉静透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保留的?
“岳父大人,您早就知道太后的秘密,对吗?十三年前,大理寺卿陈登侍奉真宗皇帝翻阅太宗实录,及到第八十卷君子馆之战,先帝思及太宗皇帝因此战惨败,忧思而亡,心中怆然,痛哭不已,言及彼时在王府同妃妾撒豆成兵,讲演兵法布阵,预言此战布局万无一失,哪知世事难料。”
“陈大人也觉得奇怪,辽军怎能轻易看破我军薄弱之处?莫非是有人将我军阵法泄露给了辽军?他遍访王府旧部,竟查出彼时的皇后、从前的侍妾刘氏是在一个名为于秋的商人的安排下邂逅襄王。于秋显然是个投机的人,送入在各个王府中的女子不止一人,可能成气候的只有刘氏,而更值得揣摩的是于秋的祖上恰好是契丹人。”
“那时,陈大人并不确定,他选择了一个自认为可堪信任的朋友,和他商议皇后通辽的可能,而那个朋友出卖了他。”
“那个人就是您——您当年被丁谓排挤,在刑部左司供职,仕途蹭蹬,为了得信于皇后,您出卖了陈登,陈登被太后安排的人手当街杀害,凶犯在太后的包庇下逍遥法外,而您因此得到重用,成为太后亲信的中流砥柱,一路升迁。我想起您曾给我的忠告——看不见的危险不等于不存在,您知道的一些事不便告诉我,可终究不会害我。小婿一直在思量究竟什么是看不见的危险,令您如此忌讳,如今终于知道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做饭什么的没问题。”
曲院事抬起头,望向池塘对岸,幽幽道:“十三年前,是我背叛了他,可是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在丁谓的压制下,我的才华、我的抱负又算什么?陈登给了我一个机会,我并不想证明自己有多无辜,我早就料到他会因此而死,可我还是写了那封密信,换来了一飞冲天的机会,为了我的家人和私欲,我有愧,却不后悔。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晏子钦默然。
曲院事冷笑道:“对面的正堂你一定熟悉,当年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里,那时席上才俊侃侃而谈,我见你年少老成,知道藏匿锋芒,对你青眼有加。可令我后悔的是,当年着实不该招你为婿。”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气势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我看中的是你聪明过人,可惜你太过聪明了些,慧极必伤,不知迂回,你如今将这些所谓的正义、所谓的真相在陛下面前一一揭开,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就算不是母子,就算是宿敌,也是被权力捆绑在一起的,他被太后辅佐登基,太后受损,他的皇位还是正当的吗?他的江山还是稳固的吗?你以为陛下会因为你这番大义凛然的真相,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刀刃直指他的母后吗?你只会被他们合力扼杀,成为盛世车轮下螳臂当车的愚人,永绝后患。”
晏子钦眉目低垂,平静地如同佛龛里的神像,无悲无喜。
“所以,我没有说。”
“什么?”曲院事惊愕,随即哑然。
晏子钦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理由和您不一样——我生,我死,不过是滴水投入江河,大宋的国运、百姓的福祉才是滔滔不绝的江水。太后固然有失,可是自登上后位,多年来已抛弃暗通辽国的歧途,因此,于家才会因感到危机而屡次出手,直至回归辽国。”
“小婿本来想据实直言,可当我站在宫阙之下,看着祥和的宫廷,往来不息的公文奏疏呈送御前,想到大宋的命脉汇集于此,我却渐渐冷静下来。通辽一事若是上达天听,必定引起轩然大波,母子离心,蒸蒸日上的大宋天下恐生变故。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天下人该承受的,若是真相带来的是灾难,宁可让它永沉海底。”
“真相再绝望,都已经过去了,希望在未来,我不愿让过去的绝望摧毁未来的希望。”
曲院事默然落座,良久后,叹息道:“很好,很好,你比我想象中好得多。”语气中带着言语不尽的意味,似是赞赏,似是释然,“去见见宁宁吧,她为了你,和我说了很多,你们不愧是夫妻,有些事情是天定的。”
晏子钦抬眼,眼中透出按捺不住的好奇,想问明姝说了什么,又无法启齿。
曲院事看透了他的心思,理着袖口,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日从容的姿态,道:“她说无论如何一定要站在你这一边,无论你选的是什么路,她的支持,没有条件。很好,我很高兴你选了一条更平坦的路,我毕竟没看错,你的确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可惜我一片父母之心,还帮你准备了一条后路。”
晏子钦拱手道:“多谢岳父大人垂爱,小婿不知后路谓何,请指教。”
曲院事笑道:“归去来兮,此处纷扰,不如归去,自然清静。”
晏子钦也笑了,笑意中是全然放下后的坦然,而这笑意,懂的人自然会懂。
☆、83。第八十三章
明姝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她这番回来没有惊动母亲,事情已经够乱了,没必要再多一个人为之担心。
春岫在门口张望,说自己听见前院有声响,大概是有人来了。
会是谁呢?是晏子钦回来了,还是宫里出来传达消息的人?
明姝斜倚在迎枕上纹丝不动,不想心存任何侥幸,这样也不会失望。就算他回不来又能如何,她可以去求人,去鸣冤,这是刑不上大夫的时代,一个月,一年,一辈子,他总会回来的。
所以当她看见晏子钦站在自己面前时,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发生了最好的事情,她本能地扑进他的怀中,没有什么比重逢更快乐了。
晏子钦的怀抱很轻柔,似乎怕伤害到她,可也不甘心松开。就这样过了好久,他才扶着她坐下,让她舒服地枕在自己膝头。
“都结束了?”明姝问道。
晏子钦没有回答。
明姝疑惑地抬眼看着他,道:“我们能回家了吗?”
晏子钦道:“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