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冬日-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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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所有的一切开始于那个清冷的冬日早晨。
当时我还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将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何等的变化,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只是拚命地搓着冰冷的双手,一边在心里暗自抱怨这见鬼的天气,一边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上海是个典型的南方城市,夏天酷热而冬天阴冷,赶上下雨的时候就分外的阴湿难耐。昨晚刚刚下了一夜的雨,直到现在天还阴着,没有半点要出太阳的意思。这种灰暗阴沉的天气格外能影响人的心情。走在低低的铅灰色云层下,脚下踩着咯吱作响的烂泥浆,我原本就相当恶劣的心情更是降到了谷底,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昨晚的经历和今天将要进行的漫无头绪的繁琐工作。
向看门老头出示证件的时候,他一直用一种混合着好奇与紧张的谨慎神情打量着我,目光中也许还含着一丝畏惧。我知道他畏惧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所代表的机构和它包含的权力,以及,它背后所隐藏的寻常人不愿沾染的内容。这是一般人对我的职业的通常态度,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虽然我工作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办公室在二楼。”老头指指身后的三屋楼房,简短地回答。
“谢谢。”我离开传达室,穿过空旷泥泞的小操场,沿着狭窄陡峭的楼梯走上二楼。
这间明星艺术学校的条件相当简陋,只有一个很小的院子和一幢相当老旧的三层楼房。办公室完全没有装修,还保留着七十年代那种单调的风格,跟它所宣传的高雅艺术时尚风格显得不大匹配。门开着,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三屉桌后面抬起头,有点不耐烦地问:“找谁?”
我再次出示证件,自我介绍。她显然有些意外,但是脸上立刻堆起客气得有些敷衍的笑容,一边张罗着给我让坐倒水,一边在柜子里东翻西找地搜寻茶叶。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客气地拒绝了她的招待,并简明扼要地向她说明了我的来意。
事情其实很简单。昨天夜里几个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赌瘾发作,想找个清静安全的地方玩通宵。因为最近正整顿社会治安,对黄赌毒查得特别严,平时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关了门,他们就把脑筋动到了一个倒闭工厂的废弃仓库上面。那个仓库已很久不用,平时根本没有人管,也从来都没有人去。谁知道撬开门进去一看,地上竟躺着一具女尸!
昨天的夜班恰好轮到我,一接到110中心的电话我立刻通知了带队的秦头儿和李法医,并马上赶到了报案现场。
第一时间到达的110行动小组已经把现场保护起来了,可是作用显然已经不大——现场被破坏得相当彻底,除了那几个赌徒连泥带水的脚印我们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足迹。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女尸身上的物品可能被凶手清理过,所有的衣袋都是空的,连戒指手表项链之类的饰物都没有留下。最后还是经验老到的秦队眼光仔细,发现尸体头上的发带好象有字,解下来一看才发现是运动时扎在头上的汗带,上面的字样是:明星艺术学校。
当然我并没有对那位姓韩的办公室主任说这么多,只是请她辨认了一下那条汗带,并在她确认之后要求查对学员资料,看看能否找出汗带的主人。
听了我的要求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向我解释说这种汗带是新生入学时跟练功服统一配发的,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编号,有的人很快就弄丢了,有的人买了好几根。这么多届学员,很难根据一条毫无特征的小小汗带找出我们要找的人来。
“你有照片吗?”她说,“我从建校就呆在这里,对大多数学员都有点印象,也许我能认得出她是谁。”
在把照片拿出来之前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交给了她,尽管我对她能否认出死者的身份几乎不抱希望。由于被发现的时候已死亡多日,尸体已经中度腐败,再加上生前曾经被凶手残暴地殴打和凌虐,死者几乎是面目全非,就算是本人父母也很难从这张惨不忍睹的面孔上辨认出自己熟悉的特征来。
果然,一看到照片她就紧紧皱起了眉,露出一种想要呕吐的表情,并迅速把照片还给了我。“认不出,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哪里还能认得出啊。”
我考虑了一下:“可以把历届学员的花名册提供给我们吗,最好有每个学员的住址和电话。”这样我们就可以查出学员中有无失踪者,虽然工作量之浩大有如大海捞针,但目前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怎么也不能轻易放手。
“行。”韩主任想了想,很痛快地答应了。“可是你得等一下。学员资料都保存在学生科,陈科长有事出去了,十点钟才回来。”
我看了看表,才九点。韩主任的工作显然很忙,在这里等似乎不大合适,于是我跟她约定了十点钟再来,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走出大楼我才发现自己其实无处可去。这儿离局里不算太远,可时间毕竟只有一小时,来回一趟也干不了什么。附近也没什么可消磨时间的地方,我索性在一楼找了间没人的教室,趴在后排角落的桌子上打盹。
昨夜我几乎一点儿都没睡,又紧张地工作了半宿,现在已经非常疲倦,头一趴到桌上眼睛就睁不开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的意识突然被一阵美妙的琴声拉回了脑中。我对音乐的兴趣平平,但这一曲琴声却令我听得十分入神,柔和,低婉,极富感染力,流水一般自我耳边轻轻地滑过,轻柔舒缓得仿佛一只亲切温柔的手,一点一点地抚去人满身的疲惫,满心的烦恼,让人自心底深处觉得舒畅而松弛,有一种淡淡的微妙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幸福感觉。当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着琴声走到了门外。
隔壁就是琴房,门虚掩着,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伸手敲门,怕自己打断了这动人的琴声,就算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敲门声也是最不应出现的噪音。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琴声停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说:“你看,这一段应该这样处理,比如这两小节……”
后面的一连串音乐术语我不大听得懂,但我却一直站在门口舍不得离开。我的工作经常要接触很多人,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动听的声音。他的声音非常柔和,音质纯净得象水一样清澈透明,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象能穿透任何阻隔,一直深深地沁到人心里最深的地方。我无法想象他在朗诵诗句或是唱歌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仅仅这样一段简单的对话就已经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完美。这样完美的声音和刚刚那一阵完美的琴声是如此的和谐匹配,以至于竟让我觉得这二者如果不是出自一人的话,那就是一件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顷刻之间,一个十分迫切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并且在我心中迅速地发展壮大:我想认识这个人。没有任何理由,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面对面地听到他的声音,跟他说几句话。这时我突然理解了现在那些年轻女孩子原本在我看来是十分疯狂幼稚的追星行为,这只是人的一种本能,一种对自己全心喜爱的人事物渴望接触和亲近的本能,每一个人都有,区别只在于年轻人更加强烈更加肆无忌惮而成年人则比较淡漠比较善于克制。我现在应该还属于年轻人,所以我此时突然爆发的渴望和冲动也就格外的强烈,几乎完全超出了一个警察所应有的清醒和理智。
就在我正想敲门进去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秦队。他在电话那头用有些沙哑的疲倦嗓音问我有没有收获并催我赶快回去,这时我才突然记起自已呆在这里的目的。一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我连忙一边简要汇报情况一边向楼上跑。
那位陈科长已经回来了,并且很配合地提供了全部学员的花名册和入学登记表,摞起来足有半人多高。一千七百名学员,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今后几天的主要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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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一个狂热的考证学者般埋头在那堆发黄的旧纸中几天以后,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双眼发红,精神恍忽的梦游症患者,整天嘴里念叨着人名地址电话在办公室里东游西晃。这一阵的案子特别多,其中有一个经济诈骗案因为牵涉方面太多成了市里关注的焦点,相形之下这具无名女尸就显得不是那么受重视。那天回到局里之后,秦队对着我带回来的东西皱了半天眉,接着就把初步的排查工作交给了苏倩和我。苏倩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姑娘,工作热情极高而经验极少,才分到队里当内勤,还没正经接触过什么案子,这次大概实在是人手紧张才把她也给派了出来。她倒是很兴奋,连排查这种机械枯燥的工作也做得津津有味,整天抓着我跟她一起加班,累得我的头都快变成两个大了。我们两人整整苦干了三天,工作一无进展。
“能查的都查完了。”我在案情分析会上垂头丧气地汇报,“在警局有记录的失踪人口中,年轻女性一共七个,没有一个条件跟死者相符。明星艺术学校的在校学员无人失踪,毕业学员一千五百六十人,其中一千二百四十七个家在本地,也没有什么发现。剩下的外地学员现在只找到一多半,其余的不是搬了家就是地址不对,找不到,下一步我和苏倩就打算在这些人身上下功夫了。”
听完我的汇报秦队没说什么,可是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接着就把目光投向了法医李波。
李波习惯地咳了一声,翻翻手上的验尸报告:“具体的检验结果报告上写得很清楚,内容也很多,我就不重复了。主要的结论是:一、死者年龄大约二十二至二十五岁,血型AB,健康状况一般,患有淋病,无生育史,长期静脉注射麻醉品。二,死者十指指端呈浅勺形凹陷,皮肤角质层明显增厚呈薄茧状,可以推断其生前长期从事键盘打击类工作。从凹陷和角质层增厚的部位在指腹而非指尖的情形来看,估计不是因为打字,而是弹奏键盘乐器形成的。三,死亡时间。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推断,大约是6…7天。但由于前些日子一直多雨,气温变化频繁,这个时间还要缩短一点,死亡日期估计是在22…23日。四,死亡原因。死者身上有多处表层外伤和骨折,但都不足以致死,也没有中毒和窒息的迹象。从伤口的继发感染和骨头断面的生活反应看,死者从受伤到死亡中间隔了相当一段时间,大约有两三天,据我的估计,”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脸色有些沉重,“凶手是故意不立刻致其死命的。死者的声带被割断,无法出声求救,但是在凶手离开后还生存了几天。至于死亡原因,从现场和尸体推断,死者是死于创伤、失血导致的休克,但饥饿和失水是重要的辅助死因。”
李波的发言结束后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法医所使用的那些冷冰冰的专业术语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使一个凶残而冷酷的血淋淋的谋杀场景真实地再现到了我们眼前。尸体和暴力是干我们这一行司空见惯的东西,但是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被人如此残忍暴虐地折磨致死仍然给大多数人带来了一定程度的震撼。尤其是苏倩,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紧紧咬着嘴唇,好象生怕自己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她坐在我和李波中间,刚刚李波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