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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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还给你了。”
“可我又拿给你了。”
“你给我的,好像是我不很想要的别的东西。”
沉默。
“好吧,”我说,“好吧,如果我能混到那么久不出事的话。我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为什么?”
“光说谎话,不说真话。到头来我一定得付出代价,这是经验之谈。我没有某些人那么幸运。”
“可是我没撒谎啊,菲利普。我句句实话,我很坦白。”
“深呼吸一次,再坦白一次给我听听。”
“他们搞不好会杀了他。”她静静说道。
“请问文森特·拉加蒂医生不管事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求求你,求求你你快点去。我这儿有地址,你等一下。”
然后那个小铃铛响了——走廊尽头的那个小铃铛——声音不大,但你最好听得到。不管另外还有什么噪音,你最好听得到。
“电话簿里应该有,”我说,“说来巧极了,我有本湾城电话簿。四点左右打给我,或者五点。最好五点。”
《小妹妹》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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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咔嗒挂上电话,起身关掉收音机,广播里放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到。我关上窗户,打开书桌抽屉,拿出鲁格枪配在身上,再把帽子扣在头上。出门前我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的脸。
我看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开车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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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21(1)
花圈安乐屋刚办完一个丧礼。一辆灰色的大灵车等在边门处。街道两旁挤满了车子,三辆黑色轿车在文森特·拉加蒂医生诊所的旁边排成一列,一群人正安静肃穆地从安乐屋前的小道走到路口上车。我停在不远处观望。那车都没有移动。接着有三个人扶着一个罩着厚重面纱的女人走出来,都一身黑色打扮。他们把她送上一辆大轿车。安乐屋的老板穿梭其间,高雅的小手势和小动作和肖邦音乐的尾声一样优美流畅,那张灰脸长得可以在他的脖子上围两圈。
临时请来抬棺者从边门扛出棺材,然后由专业抬棺人接手。他们轻而易举地将棺材推送到灵车后部,就像托着一盘奶油小面包一样轻松。鲜花开始像小山一样往上堆。玻璃门关上了,这个路段的汽车纷纷开始发动。
没多久后,只剩街对面的一辆轿车没开走。安乐屋的老板一路嗅着玫瑰回去清点他的收获,他灿烂地笑着隐入他那有殖民风格的雅致门廊里。剩下的那辆轿车还是没动。我开到路口,转到那辆车的后面,司机穿件蓝色斜纹西装,戴了一顶软鸭舌帽,帽檐发光。他正在做晨报上的填字游戏。我往鼻梁上架了一副那种所谓的半透明墨镜,慢慢驶过他旁边,朝拉加蒂医生的诊所开去,他没抬头。等我开到他前头几码处,我把墨镜摘下,假装用手帕擦拭,我从其中一个镜片中看到他,他还是没抬头。只是个在做填字游戏的人。我把墨镜架回鼻梁上,然后开到拉加蒂医生的前门处。
门上的牌子写着:“按铃后请进”。我按了铃,但门不让我进去。我等着。我又按一次铃。我又等着。里头静悄悄的。然后门缓缓开了个缝,一张瘦削的没有表情的脸露在白色制服上往外看着我。
“抱歉,医生今天不看病。”她对着我的墨镜猛眨眼,她不喜欢墨镜。她的舌头在她的嘴唇里不安地蠕动。
“我要找一位奎斯特先生,奥林·P。奎斯特。”
“谁?”她的眼睛后头反射出微微的惊吓。
“奎斯特,Q是Quintessential里的Q,U是Uninhibited里的U,E是Extrasensory里的E,S是Subliminal里的S,T是Toots里的T。 五个字母凑在一起看,就是奎斯特。”
她看我的表情,好像我刚从海底夹了条淹死的美人鱼爬上来。
“对不起,拉加蒂医生不看——”
她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开,一个黑黑瘦瘦、面色忧郁的男人站在半开的门口。
“我是拉加蒂医生,请问有什么事?”
我给他一张名片,他瞥一眼后,瞟瞟我。他的脸部抽紧泛白,是等着大难临头的表情。
“我们在电话上谈过——”我说,“一个叫克劳森的人。”
“请进,”他很快地说,“我不记得了,不过请进。”
我走进去。房间阴暗,窗帘拉是上的,窗户紧闭。阴暗,而且寒冷。
护士退开,坐到一张小书桌后头。这是间很普通的客厅,刷着浅色油漆,不过照屋子的年头来看来看,原本漆的应该是深色。餐厅和客厅中间隔了道方形拱门。有几张安乐椅和一张摆了几本杂志的桌子。表里合一,的确是一家用私人住宅营业的诊所。
护士桌上的电话响起,她愣了一下,手伸出去又停住。她瞪着电话,一会儿后,铃声停了。
“你刚才说的名字是?”拉加蒂医生轻声问。
“奥林·奎斯特。他的妹妹告诉我他在帮你做事,我已经找了他好几天。昨晚他打了电话给她。从这儿打的,她说。”
“这儿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拉加蒂医生礼貌地说,“从来没有过。”
“你不认识他?”
“从来没听说过。”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样跟他的妹妹说。”
护士偷偷地按按她的眼睛。她桌上的电话叮呤叮呤地又响起来,她又是一愣。“不要接。”拉加蒂医生头也没回就说。
铃响时我们等着。电话响时每个人都习惯等着。一会儿之后铃声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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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21(2)
“你回家吧,沃森小姐。这儿已经没你的事了。”
“谢谢,医生。”她坐着没动,低头看着书桌,用力闭上眼睛,又眨开来。她摇摇头,好像很绝望似的。
拉加蒂医生扭头看着我。“到我的办公室吧。”
我们穿过一扇通往走廊的门,我小心翼翼,像是走在鸡蛋上。这房子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气氛里。他打开一扇门,领我走进一间以前一定是卧室,但如今已经完全没有卧室痕迹的房间。这是间五脏俱全的小型诊疗室,透过一扇打开的门,可以看到检验室的一部分,角落里有个消毒器正在使用着,里头煮着一大堆针头。
“针头可真多。”我说,我一向心直口快。
“坐吧,马洛先生。”
他走到书桌后头坐下,拿起一把细长的裁信刀。
他忧伤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不,我不认识什么叫做奥林·奎斯特的人,马洛先生。我掏空脑子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叫这名字的人会说他在我的房子里。”
“躲人。”我说。
他耸起眉毛。“躲谁?”
“可能有人想在他的颈后插把冰锥。就怪他拿着他的那架小相机胡来,人家想要保存隐私而他偏把人家拍下。要不也许是别的事,譬如贩了毒又想洗手不干。我没有在打哑谜吧?”
“把警察引到这儿的就是你。”他冷冷说道。
我没说话。
“打电话来说克劳森死了的就是你。”
这话我已经说过。
“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克劳森的就是你。我说了我不认识。”
“你没说实话。”
“我没有义务透露任何消息给你,马洛先生。”
我点点头,拿出一根香烟点上。拉加蒂医生瞄瞄手表,然后在椅子上扭过身,把消毒器关上。我看着针头。很多针头。我以前跟一个在湾城煮针头的家伙有过麻烦。
“这个地点好在哪里?”我问他,“游艇码头吗?”他拿起那把有裸女形状的银柄、面目妖邪的裁信刀,戳一下他拇指上的肉球,手指上渗出一滴暗红色的血。他把血滴凑上嘴边舔掉。“我喜欢血的味道。”他轻声说。
远远传来似乎是前门开合的声音,我们都竖着耳朵听,屋前石阶上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们听得很用心。
“沃森小姐已经回家了,”拉加蒂医生说,“屋里现在只剩下我们。”这话他又琢磨了一下,然后又舔一下拇指。他谨慎地把刀放在书桌上的便条簿上。“噢,你提到游艇港,”他说,“你一定是想到跟墨西哥很近,大麻可以很容易就——”
“我想的已经不是大麻了。”我再次瞪视针头,他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耸耸肩。
我说:“怎么这么多?”
“关你什么事吗?”
“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可你好像等着要我回答你的问题。”
“只是聊聊打发时间,”我说,“我在等着一件事情发生。这屋里是要发生什么事——角落里有个什么在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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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加蒂医生又从他的拇指上舔掉一滴血。
我仔细审视他,但看不到他的灵魂。他安静、阴郁、封闭,生命所有的不幸都在他的眼里,但他仍然温文有礼。
“我来跟你讲个针头的故事。”我说。
“请。”他又拿起那把细长的刀。
“放下,”我尖声说,“看得我发麻,就像看着人摸蛇一样。”
他缓缓把刀放下,微微一笑。“我们好像在绕圈子。”他说。
“会说到重点的。针头的故事。几年前,我处理的一个案子把我引到这里,结识了一个叫阿尔莫的医生,他住在牵牛星街。他行医的方式非常奇怪:晚上带着一大箱皮下注射器出门——全要分发出去——装得满满的。他的这种疗法很特别。酒鬼,有钱的毒虫——这种人可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多多了,生活过于刺激、无法放松的人,失眠的人——所有无法冷静下来的神经衰弱患者,大家都少不了那些小小的药片和手臂上一针针的注射,得靠这种方法渡过低潮,没多久,他们的生活就全是低潮。医生生意兴隆。阿尔莫是他们的救星。现在说这话没关系,他约莫一年前死了,死因是他自己的药。”
《小妹妹》21(3)
“你认为我可能在继续他的工作?”
“总得有人干。只要有病人,就不愁没医生。”
他看起来比先前又委靡了许多,“我只能说你是头笨驴,朋友。我不认识阿尔莫医生,我也不干你说的他干过的那种勾当。至于针头——得跟你说清楚这件小事——现在做医生的可少不了它,类似维生素注射之类的无害的治疗常常需要用到。而且针头会钝,一钝就会刺痛病人。所以一天下来,有可能用到一打以上,而且没有一针是毒品。”
他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里露出鄙夷的神情。
“我有可能弄错了,”我说,“昨天在克劳森的住处闻到大麻味,又看到他拨你的号码,直呼你的名字,所以我有可能下了错误的结论。”
“我是治疗过毒瘾,”他说,“哪个医生没有?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有些是能治好的。”
“是可以断绝他们的毒品来源。等受尽折磨以后,他们最终是可以戒掉。不过那不叫治好,朋友,那可治不好当初让他们染上毒瘾的神经衰弱或者感情创伤。戒毒只是让他们变得消沉,整天坐在太阳底下看手指,然后无聊空虚地死去。”
“这说法太草率了,医生。”
“话题是你扯开的,我已经说完了。现在我要另外找个话题。你大概已经注意到我这屋子气氛诡异,空气紧张——就算你还戴着那副愚蠢的墨镜。现在你可以拿下了,你戴着也不会像加里·格兰特 。”
我摘下墨镜,我已经把这玩意儿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