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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白色巨塔-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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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是马其内对误诊的分析,这些只是从医师的角度分析各种原因引起的误诊,除此以外,还有社会因素造成的误诊。举例来说,现行的医疗保险制度,也就是在低医药费的情况下,医生每天必须面对为数庞大的病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诊疗每位病人。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在保险基准内诊疗,就可能被视为过度诊疗,在无法充分进行检查的情况下,也容易引起医疗疏忽。
    “归纳起来,误诊的因素包含了许多复杂的问题。至于医生的误诊率到底是多少? 根据去年著名的东都大学冲川博士发表的结果,他自己的误诊率为14%。一般人会对误诊率这么高感到惊讶,但我们医生却感叹误诊率竟然如此低,也由此让我们了解到,医生和病人两方对误诊的认识有多大的差异。当然,这14%是将解剖得到的病理解剖记录和临床记录加以对比,设定严格的基准后计算出来的数字。连作为现代医学的最高权威之一的冲川教授尚且有14%的误诊率,这个事实也证明了医学知识和技术体系绝对还需要进一步发展,也同时让我们了解到,要完全把握疾病的真实情况有多么困难,这也是当今临床医学的真实情况。”
    他回顾着自己担任临床医生40年的经验,审判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你刚才引用的法国医学家对误诊的分析中,你认为本案属于哪一种情况? ”
    他终于点到了问题的核心。
    “本案的医生能够如此早期发现胃贲门癌,并完成复杂而困难的手术,所以,应该具有优秀的专业知识,无法适用于第一种的无知情况。至于是否属于第二种的检查不足的疏忽,就如我刚才已经谈到的,在这个病例中,无论做不做断层摄影,结果都一样,所以没有检查不充分的问题。如果非要说有问题,无法预测癌性肋膜炎这一点可能是医生的失误,但正如我刚才所说,这是万中挑一的罕见病例,在我长期的临床经验中,也从来未曾遇到过。所以,诊断是术后肺炎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与其说是因为医生的疏忽引起的误诊,倒不如说是因为从经验上认为不口' 能有这种情况而导致的判断失误。因此,虽然看似符合马其内所分析的第三种误诊情况,但我不认为可以以这样的标准认定本案的医生误诊。”
    “身为公正的鉴定人,你是否能够断言财前在医疗上完全没有失误? ”
    审判长的声音更加严肃,唐木名誉教授抬头望着天花板,沉思了片刻。
    “医师相信自己的方法,并且根据学界大部分认同的医学理论进行诊断、处置时,不管结果好坏,都不能凭结果来判断医师有无疏忽。财前被告如果也是根据自己相信的方法和理论为基础进行诊断和处置,即使不巧发生了不幸的结果,医学上也不应该判断为误诊。随着医学日新月异的进步,如果要求医师具备复杂而多元化的知识,并精通每一项知识,那么,医生这个行业的责任似乎太严苛了。但我并不认为财前被告完全没有过错,据我的观察,与其讨论他在医学上的疏忽,倒不如提醒他,他似乎没有处理好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人际关系,也就是说,他在医师伦理观方面似乎有所欠缺,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既然谈到病人和医生之间的人际关系和医生的伦理,本庭想要就这一点请教你的意见。财前被告因为出席国际学术会议的准备工作的繁忙,在手术后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病人,你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 ”
    审判长的眼神十分锐利。
    “如果这是事实,我不得不对此表示遗憾。无论有多繁忙,即使是在深夜,既然病人提出要求,就应该立刻赶去诊疗,这是身为医生的道德。当医生强烈意识到人命的尊贵,尽了所有人道的努力,即使家属对病人的过世无法接受,医生真诚的态度也会打动家属,也不会有告上法庭的念头,家属甚至会同意医生提出解剖遗体的要求。各位必须明白,当医生提出解剖的要求时,如果沉浸在极大悲痛之中的家属能够接受,就代表了家属对医生的信赖,这也是医生不断追求学问的真诚态度和优秀人格的体现。即使医生具备了各种经验、知识和技术,在面对困难的诊断的那一瞬间,都会有无限的孤独和不安,只有能够承受身为医生的这种孤独,与危害病人生命及尊严的病魔战斗到最后一刻,才是医生的使命、医生的伦理! 因此,在本案中,财前教授和死亡的病人之间无法建立起这种良性的人际关系和伦理,表明财前教授的人格有问题,必须深刻加以反省。”
    唐木教授以这段毫不留情的话作为结语,在肃静的法庭中激起一阵强烈的感动,审判长也沉默了片刻,向律师说:“本庭从唐木鉴定人的意见中获得许多宝贵的参考意见,原告及被告律师是否有什么问题? ”
    原告律师关口和被告律师河野都说.“没有特别需要补充的。”
    “今天的审理到此结束,12月7 日上午10点将举行当事人讯问。”
    审判长结束了当天的审理。
    海水涨满了木津河的河口,一个劲儿地冲刷着河岸,带着海水成味的初冬寒风吹拂在财前的脸上。
    财前一边走在空无一人的堤防上,一边回想着3 小时前唐木名誉教授在法庭上的发言。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如何使自己的诊疗在医学上更趋合理之上,却没想到唐木名誉教授会谈到医生对病人的伦理义务,并认为这才是问题所在。这个打击对财前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审判长会如何看待唐木名誉教授的意见? 如何从法律的角度追究责任? 财前的内心像河口的水流般暗潮汹涌。
    “怎么了? 找人家来,自己却走得那么快……”庆子在背后抗议道。
    “嗯,我在想今天开庭的事。”
    财前和庆子的身影映在暮色中的堤防上。教授选举前,他们曾来过这座堤防,今天开庭结束后,财前再次驱车来到这个离市区有30分钟车程的河口。庆子看着堤防下满潮的河水。
    “唐木博士的鉴定太精彩了,我在旁听的时候,都觉得心潮澎湃。”
    “你怎么可以感动? 我还以为他会说一些对我更有利的意见。”财前略感遗憾地说。
    “但他的鉴定绝对不会对你不利,他不是说了吗,无法从医学的角度指责你的处置。”
    “这是因为唐木名誉教授和千叶大学小山教授的学说都和我很接近,不太可能出现反对或不利的意见。我原本还希望他可以更积极地援助我,更明确地断定,我无论在医学上和道义上都没有疏忽,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提什么医师的伦理观,让人觉得意有所指,不知道这对法官的心证会产生什么影响,真让人担心。”
    “唐木名誉教授的话整体而言给人一种复杂的感觉,你们事先没有去打点一下吗? ”
    “当然有。唐木名誉教授和鹈饲医学部长都是学术振兴会近畿会议的成员,他们经常相遇,鹈饲教授郑重地拜托过他,为了浪速大学的名誉和我的声望,一定要做出相应的鉴定。”
    财前把9 天前和鹈饲、河野和岳丈又一三个人在料亭商量、策划的事告诉了庆子。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竟然没有做出让你满意的鉴定报告。”
    语毕,庆子想了一下:“如果官司打输的话,你要怎么办? ”
    “打输……”财前的眼光分外锐利,“正因为有输的危险,所以才想方设法地做各种策划和筹备工作,绝对不可能输! ”
    他激动地反驳着,庆子抽出一支烟送进财前嘴里,为他点上火,试图平抚财前的心情。
    “无论在证人和鉴定人方面如何打点或策划,最终做出判决的还是审判长,你对他可没有办法下手。所以,怎么能保证绝对不会输? 我真想看看,万一败诉的话,你卸下了教授头衔后财前父女会怎么对待你。自从打官司后,杏子夫人从来没有在旁听席上露过脸,她怎么了? ”庆子的话中充满挖苦。
    “没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她从小就任l 生妄为,好胜心和虚荣心比别人强一倍,说什么这事让她丢尽了面子、信用破产之类的话,好像她老公是刑事案件的被告,只有她自己承受这种压力似的,她觉得去旁听简直是丢人现眼。”
    财前闷闷不乐地说着,用力地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头。
    “她还真有一套。不过,这次的事,里见医生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无论你打输或打赢这场官司,他都会被赶出大学,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太蠢了。这个人除了研究之外没有其他才能,可是他却搞不清楚状况,还要与鹈饲医学部长和我作对,搞不好会被发配到乡下的二三流大学,他这是咎由自取! ”
    财前以充满憎恨的声音,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从第一次开庭起就一直参与旁听,刚才还问我万一输了怎么办,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输吗? ”
    财前的声音夹杂着心慌。庆子原本正在看着河口对面的临海工业地带的造船厂和制铁工厂的巨大烟囱,此刻却突然转过头来直视财前。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这场官司的焦点在于你的手术是否造成了转移到肺部的癌细胞增殖,但目前学术上都无法确认导致癌细胞增殖的因素到底是什么,因此很难明确证明你所采取的处置是否错误。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误诊这一问题刚好处于灰色地带。但就像今天唐木名誉教授所说的,最后的思考点就变成是医生的人格问题,也就是无论你在出国前有多忙碌,在手术后完全不曾亲自诊察过病人,只听取主治医师的报告就做出指示,这样的做法到底正不正确? 究竟法院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会追究怎样的法律责任? 这点将是这场官司胜败的关键。”
    不愧是从女子医科大学肄业的庆子,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财前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色。
    “下个星期就要讯问原告和被告,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构思出一套在医学和道义上都无懈可击的逻辑,绝对不会露出一点破绽。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木名誉教授今天的意见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财前用挑衅的眼神望向连接大海的河口外侧,若有所思地说道。
    开庭前5 分钟,空荡荡的走廊上,原告佐佐木良江正踌躇着,提不起脚走入法庭。关口律师见状便鼓励她:“当事人讯问很简单,你不必害怕。身为原告,你只要把自己在医院中的所见所闻如实阐述出来就可以了。而且,三个孩子今天也向学校请了假,特地陪你过来了。”
    良江转头看着身后的孩子:“但这是我第一次在法庭上发言,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
    见母亲吞吞吐吐的为难模样,读大学一年级的长子庸一也激励母亲说:“妈,你要坚强,不能让爸白死,店里的人今天也都来旁听了。”
    小叔佐佐木信平也说:“大嫂,事到如今,怎么还在害怕? 关口律师会陪着你,时间快到了,赶快进去吧。”
    他推着大嫂的肩膀,带着孩子们一齐走进法庭,旁听者的视线都集中在良江和孩子们的身上。良江坐在已经就席的财前被告旁,孩子们和小叔信平则坐在她的身后。
    “起立! ”
    所有人随着法警的口令站了起来。正面的门开了,身穿法官制服的审判长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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