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仙神录-第3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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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的尽头,还是那家安静的小院,屋宅里并没有多少人声,附近的轻风里却混杂着各种草药的微苦香气。
中山神方才也踏上七禽街数次,却每每都只在街头遥遥眺望数眼,就手脚慌乱地往另一条街道转去,从未靠近这小院十丈以内。
他实在不想进医馆。
想到王起心,他就觉得自己必输无疑。
中山神心知肚明,七禽街的这家破旧医馆,实在是侄女掩藏那石鼎的最好地界了。
王老大夫的脾气比侄女更坏,又是土地老头在这山城里最亲近的生灵,更是世上山神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瑞之身,歌儿把神龛藏在医馆里,一点都不奇怪。
他本该直接往人瑞的住所来的。
可是他该怎么和王起心要?
难道抢完就跑?!
想到上界众神司里此后会流传着“中山神打不过犼族、就欺负人瑞老头”这种风言风语,大概几千年都不会消停他就瘪了嘴。
不行不行,王起心那个老倔头,要是发现他做了这种不上道的事,还不得把整个医馆的瓶瓶罐罐都砸到他脑袋上?
他才不想因为鬼仙小子瞎想出来的这出“赌局”,就摊上个人瑞的要命诅咒。
中山神这么想着,却还是别别扭扭地推开了医馆的院门。
王老大夫竟然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个在医馆院落里忙碌着收拾的少年,眉目明晰,乍看之下像是比笃娃要大上几岁,见到忽然闯进来的中山神时,不但毫无戒备之色,反而忽然咧嘴笑了。
中山神记不起这笑意畅快的少年姓甚名谁,这当口却也顾不得了。
医馆小院的一隅角落中,安置着不少破旧的簸箕与竹篓,该是要寻个时机带出院落去弃掉的旧物,但不知为何,其中正倒歪着个青灰色的石头小鼎,石面上刻着红尘间再常见不过的凡人劳作情况,不正是土地爷的那个神龛?
中山神按捺住了肚里的狂喜,几乎是单脚跳着往院落一角飞快地移了过去,生怕那不知与王老大夫有甚关系的少年会拦住他。
那少年不但没有出手、亦或出言拦阻中山神,只笑着驻足原地,将正在收拾的几盘药草安放在旁后,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地,就撇下这来意不明的外来客,走去了屋里。
中山神一把捞起了那青灰色的石头小鼎,恨不得当即就窜上医馆屋顶,往九转小街的方向狠狠摇上几摇。
以为藏到人瑞这里就当幺叔没办法吗?
这下还不是轻轻松松地到手了?!
几乎想见了侄女明儿个的奇差脸色,中山神的嘴角都快翘到了耳沿去。
他窃喜着转过了神龛,随意地往石鼎里看了一眼,却登时僵住了满面的笑容。
这小鼎里头虽然也积着厚厚的香灰与泥土,拿什么都无法轻易抹净,却分明没有刻着半点字样。
中山神不甘心地将小鼎转来转去,却还是没能在内里找到半点被刻过的痕迹。
侄女的手劲之大,即便是极尽收力、在这小鼎里小心翼翼地刻下了名号,也不可能只在石面上留下浅浅的一层,更不可能会被这些尘泥灰烬盖过去。
世间再高明的石匠,也不可能将“犼族楚歌”四个字,从土地爷的本命神龛里抹去的。
中山神颓丧地垮了双肩,指间也松了力道,于是青灰色的小鼎从他手里落了下去,所幸被满地的簸箕和竹篓接了接,才没有径直撞到地面上去。
这压根不是土地爷的本命神龛。
尽管这石鼎同样在人间所制,也间或承过多年的土地香火,却毕竟仅是临时用的那个替代品。
这有什么用?
中山神就这么神色沮丧地地站在了傍晚的冷风里,许久未动。
直到医馆的小门再次发出“吱呀”的怪声,那“好客”的少年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已多了个两掌大小的布包。
这不知为何竟能在医馆里自由来去的少年,显然也注意到了中山神的颓丧神色,甚至还朝掉落在地的青灰小鼎多瞧了几眼,却没有就此开口多问半句。
少年缓步走上前来,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中山神低着头、只对着地面发呆,让他根本无从招呼。
“幺叔大人,我是赤乌。”少年颇为善意地躬下了身,他与中山神当下的这副皮囊身形相仿,这么一矮身,便能让山神大人连头都不用抬、就看到了他的温和神色。
似乎是料到了对方绝不记得自己是谁,少年顿了顿,还笑着加了句:“辛赤乌。”
中山神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算是回应了对方。
少年竟也不恼,只着手开始解开了方才从屋里取出来的布包,那竟是块在冀州城都不算便宜的柔软绢布,然而少年并不看重这布料,只用它来包裹着什么物事。等到那绢布四角都落了下去,中山神才看到里头仔仔细细地包着几棵连根部泥土都未洗净的药草。
这几株被主人宝贝至极的药草,除了叶脉间倏尔有极淡的墨色一闪而过、闻之冷冽之气甚重外,看起来倒和这医馆小院里其他的药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还未被晒干切碎罢了。
少年却肃然了神色,双手微握着这几棵看似寻常的药草、像是什么稍大的气力就会毁了它们,继而郑重其事地抬起手,将这被护在绢布中的“宝贝”奉在了中山神伸手可及的位置。
“殷先生走之前特意与我娘交代过,小房东收留我母子二人时,便从未惦记过要拿回什么,因此可能一直都记不得我家地窖里种了这些;师父他老人家虽是医者,却也对这些不能轻易入凡间的药草毫无兴趣殷先生的意思,是倘若幺叔大人再来如意镇,务必要将已经成形的药草统统交到您手里。至于将来用在何处,我母子全不在意,尽由您和小房东做主便了。”
对方实在盛意拳拳,中山神只好顺手接了过来,然而这把被绢布包着的药草落在他双手掌心的一瞬,自以为见惯了六界稀罕物的山神大人也颇为震惊地挑了挑眉尖。
尚在少年手中之际,这把药草上还笼罩着一股细密的冷冽之气,像是堪堪从极地深处采摘挖出。然而落到了自己掌心后,中山神才惊觉这股寒气不过是欺世人耳目罢了,取而代之的是数道暖烘烘的圆融之意护住了双掌,宛若身处冬日艳阳之下。
不愧是依赖着黑玄暝冰才能养育出的宝贝啊
他这副用于行走人间的凡人皮囊尽管也是障眼法,却仍能感知地界的寒暑变化,却还从未借着区区一把“药草”,在这世上感受过如此亲近安详的灵气。
这少年口中的“药草”,实在是连人间修真界都极难培育的仙家药草,就连他中山神兄弟三人,也未在地界任何一处见过这许多的上乘仙草。
殷孤光当年的那句话,竟然被这半精的孩子当了真?
中山神这才稍稍回复了几分气力,半是疑惑、半是受宠若惊地抬头望准了自称“赤乌”的少年,将双手往对方身前推了推,一副无功不受禄的无辜模样。
如山神大人所料,辛赤乌果然摆了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您要是不收着,我娘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我也没这个本事守住它们,再过两、三年,就得全部枯萎在地窖里看在小房东的份上,还请幺叔大人不要推却。”
这么客气?!
“长乘反正也用不着了要是王老真的不肯管,那就先放在我这儿也好。”中山神下意识地拢起了绢布的四角,继而将这放到金仙界都能引起哄抢闹剧的布包收进了怀里。
就算,帮歌儿收着吧。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中山神的脸色依旧黑如锅底,并没有因为收下了这把价值连城的药草而缓和多少。
只是平白被送了这种大礼,终于让山神大人不好意思再自顾自下去。中山神往最近的角落挪了几步,往那里摆着的一个马扎坐了下去,继而有气无力地朝少年招招手,示意后者也来陪着坐会儿。
“王老将这医馆交到你手上了?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世?那老头脾气可不好,要是有事瞒着他,说不定给你吃几把巴豆,让你脸色凄惨地去见阎王爷。”
少年倒没有听话地跟过去,院落里的活计显然还未忙完,他一转身就又收拾起了架子上的筛篓。听到中山神忽而开始担忧起这种怪事,他也只是嘴角高扬地应和了几句,既默认了对方的问话,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中山神话里的刺:“师父的身子还健朗得很,只是每年入了秋后,就收拾不动这么多的药草和窑罐了。我家里如今左右无事,这时节镇里各家各院又容易患些小病痛,小房东怕师父忙不过来,就让我多来师父这里走动走动。”
中山神听出了赤乌话里的另一重意思,不禁挠了挠眉心,没有继续追问——祈箩藤本就是个对存活要求极为苛刻的族群,这孩子的母亲能在这凡人聚集的山城中活了十余年,已是极不容易了。
倒是这个有着一半凡人血脉的孩子,将比他的双亲福厚得多,只要莫遭了什么变故,大概能在这世上活得长长久久,即便无法肆意如其他妖族,至少也将命寿绵长,在这如意镇里住上几个甲子。
中山神住了嘴,默然地环顾着这方在七禽街也不算太大的医馆小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良久,他才沉沉地叹了口气,继而低声吐出了句让少年摸不着头脑的怪话。
“好好守着吧。”
谁知道呢,等到王起心终于归了轮回,歌儿总还需要另一个人瑞来与她一起守着这个寒酸山城,这个半人半精的孩子不也挺适合这个古古怪怪的如意镇?
辛赤乌回头望了他一眼,却未追究中山神这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低了低眉眼,就继续他的收拾了。
他就在中山神眼皮底下这么忙活了半刻钟的辰光,等到最后一簸箕的药材也被安置回了房中的柜里,少年才放下了半挽的袖子,自顾自地往医馆外走去,却在返身即将关上院门之际,意味深长地又瞧准了山神大人,咧嘴一笑:“幺叔大人要是没地方可去今夜就留宿在医馆里好了。”
中山神仍坐在那小小的马扎上,正神色落寞地抬头望天。这个马扎显然是王老大夫专用的座位,他这副化身为年轻男子的皮囊坐在上头,双腿几乎得半盘在地面上,本就显得有些滑稽,此刻坐在这已无旁人陪伴的院落里,更显得异样,甚至有些孤独冷清。
可山神大人怎么也没料到会骤然从少年嘴里听到这般“好客”的安排,闻言不禁愣了愣。
“师父被旧时的几位老友接去冀州城,会逗留个几天,我收拾完也还是要回自家院子里去。”少年甚至还又往院里跨了一步,刚好能示意中山神看清楚晒药的架子旁还放着条专用于顶门的木条,“师父提过,这医馆其他人不能随便进,可要是您和小房东要住下,便请随意,他老人家是不会赶你们的。”
王起心也料定了他会再来吗所以早早地连这种滑稽的后路都帮他备下了?
中山神低头看着摔落在一堆竹篓和簸箕中间的青灰色石鼎,撇嘴苦笑。
他没好气地冲着少年摇了摇手,示意后者快走。
罢了罢了,能住在人瑞老头的家里一次,也是难得的小福啊不管怎么样,总比摊上王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