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仙神录-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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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孤光毫无被抓包的窘迫之态,仍然双目炯炯地盯准了少女已垂落安放在膝上的左手,听到对方这似为探询、实则客气的言语,也只是敷衍着点了点头。
从在如意镇附近的山野里找到那个困阵开始,即使无需县太爷“招供”,柳谦君和他也当即就怀疑起了白义骏仆——阵中高腾的魇化之气再明显不过,除非九幽虚境里又逃出来个怪物、还恰恰赶到如意镇附近来为祸,论起他们最近碰上的生灵,能把魇化之气驱使得这般邪乎的,可不就只有白义一个?
然而那时他们俩还未想到,牵扯进这桩麻烦里的不但有白义骏仆,还是整个六方贾,甚至大半个人间修真界。
昔年的甘小甘着实是虫族里的头号煞星,说不定姬满坐下的八位骏仆就与她有过什么不死不休的私仇。怀着这样的念头,幻术师与千王老板都以为对方是只冲着女童而来,却没想到会把自己亲手送给了对头。
“我夫妻的本意,只是想着他若能因为蜃禺丘那个孩子、和总管先生翻了脸,这主仆二人无论伤了任何一方,都能让六方贾在渊牢里的其他千余仆从人人自危,就算不会阵脚大乱,总也能漏出那么一两个空子再不济,总管先生身边若能去了这个幽冥散仙,六方贾也会大伤元气,渊牢他处即使闹不起来,这一层‘住的’却尽是九山七洞三泉的诸位前辈,无需我夫妻特意提点,也会知机添乱。”
尽管从未与殷孤光照过面,少女还是并未介怀他盯着自己手掌的惑然眼神,反倒善解人意地将左手衣角敛了敛,刻意将整只手掌都留给幻术师细细端详。
她早在打算向这姐弟俩现了自己真身修为的时候,就料定了会被当成怪物般打量——换影族已在人间界消失了多年,偶尔现出踪迹也只有寥寥一两位而已,恐怕早就被世人忘了妖族中还有这么一脉。
她这趟赶来,本就是为了让这两位不管师承为何的生灵助自己夫妻一臂之力、破了这该死的渊牢,若不能让对方全心信任,便什么都不必说了。
“但这估量毕竟还是错了大半白义偷偷去见了那孩子几趟后,一开始竟没有半分要发难的意思,除了偶尔会离开杜总管身边,回来后却还是好端端地不吵不闹,像是全然不担心旧主后人的安危。”
少女颇为遗憾地笑了笑:“我夫妻以为错估了白义,便退而求其次、打算去找柑络和桑耳长老,想趁他们每天极为短暂的神志清明之时、打听出锹锹穴对这湖底虚境是不是已有至少半成的破法”
再次听到这两位老前辈的名号,殷孤光下意识地朝三姐探出手去,拽住了后者的袖角。
早在他以隐墨师之名行走人间界时,就听说锹锹穴中曾与桑耳齐名的柑络长老已然失踪多载,后来更身死不知何处,如今怎么会乍然活了过来、还现身在了这渊牢里?
锹锹穴自开山立派那一日起,几乎从未像修真界其他山门那样广招弟子,收入门下的孩子大多是天残地缺之身、或是被家人弃之不顾的孤子。这种数代都经历极为相似的古怪缘分,使得锹锹穴从来都不喜参与人间修真界的杂乱纷争,恨不得门中所有生灵都永远呆在凌云小城的岩溶洞天里,闷头苦思怎么把世间的混沌残存之力收入器物里。
这山门里甚至还干脆定了下个“狠绝至极”的禁令——不准门下子弟随意搅乱外人的缘孽,违者要被禁锢了修为、送到最最热闹的凡世府城里呆上个足三月,其间若不因为被凡人数落指点而哭上个五十回绝不接回来。
就是这样“闭门造车”的锹锹穴,对门中任意一位生灵出门都会极尽担忧,就连每六十年一次赶去长白山参加掌教大会,每代的掌教都还是要提前个半月、听门中所有长老唠叨一遍外出的危险,活像是一旦踏出岩溶洞天、便必会被人卖掉的傻儿。
就是这样的锹锹穴当初怎么会弄丢了柑络长老?
就算当年真的没能找回,又怎么会和其他山门的道友妄言柑络已死?
然而蒲团上的女子回过身来,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小师弟的手,示意殷孤光无需这般不安。
果然下一刻,石室外的少女已知机无比地替她解释了句。
“可三姐你也知道,这两位老人家一个在渊牢里忘性颇大,另一个昔年又以震碎魂魄之法假死过、至今也没恢复如初,外子与我虽然能来去自如,却也时时都被六方贾那些精怪暗中跟了个紧,要等到两位前辈清楚明白地和我们说些什么着实有些困难。”
第552章 盲(一)()
“所幸事情在这时候,有了转机。”
“隐墨师你们被带进来不久之后,总管先生听说素霓剑没有被一起困住,颇有些惶急不安,像是那把剑器若不在渊牢里,就算把九山七洞三泉所有生灵尽数掳来也无堪大用”
“他难得地失了分寸,竟让原本驻守在渊牢边缘和下层的五百仆从倾巢而出,在如意镇通往太湖所有可能的路途上布下专困器灵的迷阵,甚至下了死命,一天没有素霓的消息,这些精怪也不准再回六方贾了。”
“也是这时候,白义终于动了手。”
听到柑络长老当年竟以假死瞒过了自己身处渊牢的事实,殷孤光本就眉眼急跳,乍然又听到这番话,更差点一把拽断了三姐的袖角。
他当然不是替白义忧心。
他也并不担心素霓剑——那把宽阔剑器不管来自何方,不管为什么要化名“素霓”、躲到如意镇来,都比赌坊几个怪物要老神在在得多,无论碰上什么样的诡谲变局或迷惘困阵,它都能像对付破苍大刀一样,来什么破什么。
他担心的是张仲简和小房东。
失了甘小甘在前,柳谦君、县太爷和他又久久不归在后,这两个本该镇守在山城里陪着大顺的家伙必然早已乱了阵脚,恐怕此时已不知道在如意镇里闹出了什么样的乱子。
偏偏楚歌在凡世间大多鬼怪仙神眼里,还是犼族里的小山神,不管她要问些什么,沿路上的生灵若非被六方贾所迫,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不知要耗上多久但这两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早晚是会追到太湖来的!
没了他和柳谦君在旁提点,张仲简和小房东一个比一个莽撞、一个比一个直心肠,会不会不需六方贾的精怪使计催逼、就径直闯进了这些迷阵里去?
一个、两个、乃至数十个困阵,这两个一往无前、打起来双双霸道无比的家伙大概还不会觉得吃力可要是百个、千个,又该怎么办?!
张仲简会不会一路跌撞、生生流尽鼻血而亡?
小房东会不会一时力竭脱手、而把山神棍砸到本就鼻伤奇重的张仲简脑袋上去?!
一个转念就想到了无数可怕可能,殷孤光如坐针毡,几乎当即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于是少女接下来的话语都只恍恍惚惚地萦绕在他的耳畔,却没有被他仔细听进多少去。
他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惶急模样毫无遗漏地落在了身旁的女子眼里,后者明明倾耳听少女叙说着此前的凶险境况,却丝毫不以为意,只一直侧着身子注视着小师弟,此时正偷偷地牵了嘴角。
“蜃禺丘这次虽然来了七位,却被分散着困在了四处石室里,六方贾原本的打算,是和其他山门一样,掌教长老身边绝不留年轻一辈的子弟,将蜃禺丘的掌教独独留在这一层”
“偏偏那个不知自己是姬满后人的孩子天生一身的怪力,在太湖上被困的时候就知道自家师徒已难逃此劫,干脆死死地抱住了师尊的腰身,即使是昏聩着被抬进渊牢里来的时候,也任谁都拉不开这师徒俩”
“这渊牢的真正主人该早就嘱咐过杜总管,一律不准伤了这次被掳进虚境里来的囚徒性命彼时若想要把这师徒俩分开,必会伤了其中一位,总管先生无奈,又觉得那孩子虽然根骨极好,却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性情,一身修为也粗浅得很、未必能拼得过他麾下的精怪妖魅,便干脆放任了那孩子和蜃禺丘掌教一起留在这层。”
“这小子气力纯厚得惊人,即使被禁锢了身魂、也还是这层牢笼里最吵吵的那个,乍然被白义带走、湮灭了声息,即使麾下少了近半的看守,杜总管还是极快地发现了端倪。”
“白义骏仆跟在总管先生身边多载、从无半句的反对言语,一朝起了作对的念头,倒也深谙暗度陈仓之道比起我们这些在天光下来去惯了的活物,他对这湖底虚境的了解实在有些吓人,明明是个大活人,偏就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这偌大渊牢的某一处角落,任六方贾所有仆从怎么找,都没半点踪迹可循。”
“当年的姬满仙缘虽盛,也不过是与各路仙神交好,可他自己却无甚修为,恐怕连如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修真界弟子也抵不上,倒是他身边的八位骏仆接连得了道就算是他的后人,即使是拜入了蜃禺丘门下,想来也不过是个有待磨练的娃娃罢了。六方贾的那些仆从们暗地里窃窃私语起来,都不懂这孩子有什么重要的,丢了也就丢了,杜总管对待白义向来与其他仆从不同,权当把这孩子送给了他,又算得了什么?”
“外子与我也觉得,在这渊牢里,蜃禺丘那个孩子不过沧海一粟,总管先生也从未对他上过心思来想去,觉得他气的不过是白义起了逆他之心,当着六方贾所有仆从的面、公然驳了他的命令罢了。”
“可这也并非他主仆二人一夕决裂的所有缘故。”
“那位白义骏仆的脾气,实在比我们所有人料想中的都要执拗得多。”
“我夫妻二人只是六方贾请来的客人,并不能时时跟在杜总管身边倒是第五前辈,那时恰在杜总管身侧,亲眼看到了他主仆彻底闹翻的场面。”
“白义将那孩子藏好后,还回来见过总管先生一面,只是他在九幽虚境里活了多年,不管说些什么,旁人也都辨别不清,恐怕只有杜总管能听懂他的言语第五前辈只知道他主仆二人面色极差地僵持了许久,杜总管也只寥寥应对了几句,言辞里隐约漏出来的意思竟像是白义在劝他抽身而去,不要再和这麻烦的太湖渊牢继续纠缠不休,免得到最后、成了九山七洞三泉的陪葬。”
“杜总管显然极为恼怒,先行动了手。”
“他毕竟是昔年被人间修真界驱逐出阳间的煞星,即使这几十年来极少亲身上阵和人动过手,也还是这世上少见的瞳术大成者若不是双双身处在这禁锢大阵的威压下,恐怕送到三姐你手里,就不止是这件衣裳了。”
第553章 盲(二)()
这话实在别有深意。
然而蒲团上的女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浑不在意地将少女这话挡了回去:“六方贾里多的是邪门歪道的医者,他主仆俩不管受了什么伤损,都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关我一个阶下囚什么事?”
然而她嘴上这么轻描淡写地随意说着,一双眸子却早地就微微斜了过来,笑意莫测地盯住了殷孤光。
“若没有三姐你裁出这件衣裳来,杜总管恐怕早就躲在渤海畔那个大宅里大门不出,又哪里还能在今时与白义大打出手?”少女竟也同时将眸光停在了幻术师身上,将殷孤光看得全身发毛,“您当初好心给他缝制这件袍衫,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