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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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姓李。”王惠点头道:“惭愧!也有撞着的日子!”低低对众人道:“前
日车户正叫做李旺。我们且坐在这里吃酒,等他来认。”五个人各磨枪备箭,只
等拿贼。到日西时,只见两个人踉踉跄跄走进店来。此时众人已不吃了酒,在店
闲坐。那两个带了酒意问道:“你每一起是甚么人?”王惠认那后生的这一个,
正是车户李旺,走起身来一把扭住道:“你认得我么?”四人齐声和道:“我们
多是拿贼的。”李旺抬头,认得是王惠,先自软了。李彪身边取出牌来,明开着
车户李旺盗银之事,把出铁链来锁了颈项,道:“我每只管车户里打听,你却躲
在这里卖酒!”连老儿也走不脱,也把绳来拴了。李彪终久是衙门人手段,走到
灶下取一根劈柴来,先把李旺打一个下马威,问道:“银子那里去了?”李旺是
贼皮贼骨,一任打着,只不开口。王惠道:“匣子,赃证现在,你不说便待怎么?”
正施为间,那店里妇人一眼估着灶前地下,只管努嘴。原来这妇人是李旺的继母,
李旺凶狠,不把娘来看待,这妇人巴不得他败露的,不好说得,只做暗号。一皋、
一夔看见,叫王惠道:“且慢着打!可从这地下掘看。”王惠掉了李旺,奔来取
了一把厨刀,依着指的去处,挖开泥来,泥内一堆白物。王惠喊道:“在这里了。”
王恩便取了匣子,走进来,将银只记件数,放在匣中。一皋、一夔将纸笔来写个
封皮封记了,对李彪道:“有劳牌头这许多时,今日幸得成功,人赃俱获。我们
一面解到州里去发落去。”李彪又去叫了本处地方几个人一路防送,一直到州里
来。州官将银两当堂验过,收贮库中,候解院过,同前银一并给领。李彪销牌记
功,就差他做押解,将一起人解到察院来。
许公升堂,带进,禀说是王秀才的子侄一皋、一夔路上适遇盗银贼人,同公
差擒获,一同解到事情,遂将李旺打了三十,发州问罪,同僧人无尘一并结案。
李旺父亲年老免科。一皋、一夔当堂同递领状,求批州中同前入库赃物,一并给
发。许公准了,抬起眼来看见一皋、一夔,多少年俊雅,问他作何生理,禀说:
“多在学中。”许公喜欢,分付道:“你父亲不安本分,客死他乡,几乎不得明
白。亏我梦中显报,得了仇人。今你每路上无心又获原贼,似有神助,你二子必
然有福。今得了银子回去,各安心读书向上,不可效前人所为了。”二人叩谢流
泪,就禀说道:“生员每还有一言,父亲未死之时,寄来家书,银数甚多。今被
贼两番所盗同贮州库者,不过六百金。据家人王惠所言,此外止有二棺寄顿饭店,
并无所有,必有隐弊,乞望发下州中推勘前银下落,实为恩便。”许公道:“当
初你父亲随行是那个?”二子道:“只有这个王惠。”许公便叫王惠,问道:
“你小主说你家主死时,银两甚多,今在那里了?”王惠道:“前日着落银两,
多是大主人王爵亲手搬弄。后来只剩得这些上车,小人当时疑心,就问缘故。主
人说:‘我有妙法藏了,但到家中自然有银。’今可惜主人被杀,就没处问了。
小人其实不晓得。”许公道:“你莫不有甚欺心藏匿之弊么?”王惠道:“小人
孤身在此,途路上那里是藏匿得的所在?况且下在张善店中时,主人还在,止得
此行李棺木,是店家及推车人、公差李彪众目所见的。小人那里存得私?”许公
道:“前日王禄下棺时,你在面前么?”王惠道:“大主人道:是日辰有犯,不
许看见。”许公笑一笑道:“这不干你事,银子自在一处。”取一张纸来,不知
写上些甚么,叫门子封好了,上面用颗印印着,付与二子道:“银子在这里头,
但到家时开看,即有取银之处了。不可在此耽搁,又生出事端来。”
二子不敢再说,领了出来。回到张善店中,看见两个灵柩,一齐哭拜了一番。
哭罢,取了院批的领状,到州中库里领这项银子。州官原是同乡,周全其事,衙
门人不敢勒掯,一些不少,如数领了。到店中将二十两谢了张善,一向停柩,且
累他吃了官司。就央他写雇诚实车户,车运两柩回家。明日置办一祭,奠了两柩。
祭物多与了店家与车脚夫,随即起柩而行。不则一日,到了家中。举家号咷,
出来接着:雄纠纠两人次第去,四方方两柩一齐来。一般丧命多因色,万里亡躯
只为财。
此时王爵、王禄的父母俱在堂,连祖公公岁贡知县也还康健,闻得两个小官
人各接着父亲棺柩回来,大家哭得不耐烦,慢慢说着彼中事体,致死根由,及许
公判断许多缘故。合家多感戴许公问得明白,不然几乎一命也没有人偿了。其父
问起余银,一皋、一夔道:“因是余银不见,禀告许公。许公发得有单,今既到
家,可拆开来看了。”遂将前日所领印信小封,一齐拆开看时,上面写道:“银
数既多,非仆人可匿。尔父云藏之甚秘,必在棺中。若虑开棺碍法,执此为照。”
看罢,王惠道:“当时不许我每看二官人下棺,后来盖好了,就不见了许多银子,
想许爷之言,必然明见。”其父道:“既给了执照,况有我为父的在,开棺不妨。”
即叫王惠取器械来,轻轻将王禄灵柩撬开,只见身尸之旁,周围多是白物。王惠
叫道:“好个许爷!若是别个昏官,连王惠也造化低了!”一皋、一夔大家动手,
尽数取了出来,眼同一兑,足足有三千五百两,内有一千另是一包,上写道:
“还父母原银,”余包多写“一皋、一夔均发”。
合家看见了这个光景,思量他们在外死的苦恼,一齐恸哭不禁。仍把棺木盖
好了,银子依言分讫。那个老知县相公见着说察院给了执照,开棺见银子之事,
讨枝香来点了,望空叩头道:“亏得许公神明,仇既得报,银又得归。愿他福禄
无疆,子孙受享!”举家顶戴不尽。可见世间刑狱之事,许多隐昧之情,一些造
次不得的。有诗为证:世间经目未为真,疑似由来易枉人。寄语刑官须仔细,狱
中尽有负冤魂。
卷二十二 痴公子狠使噪脾钱 贤丈人巧赚回头婿
卷二十二 痴公子狠使噪脾钱 贤丈人巧赚回头婿
诗云:
最是富豪子弟,不知稼穑艰难。悖入必然悖出,天道一理循环。
话说宋时汴京有一个人姓郭名信,父亲是内诸司官,家事殷富,止生得他一
个,甚是娇养溺爱,从小不教他出外边来的,只在家中读些点名的书。读书之外,
毫厘世务也不要他经涉。到了十七八岁,未免要务了声名,投拜名师。其时有个
蔡元中先生,是临安人,在京师开馆。郭信的父亲出了礼物,叫郭信从他求学。
那先生开馆去处,是个僧房,颇极齐整。郭家就赁了他旁舍三间,亦是幽雅。郭
信住了,心里不象意,道是不见得华丽。看了舍后一块空地,另外去兴造起来。
总是他不知数目,不识物料,凭着家人与匠作扶同破费,不知用了多少银两,他
也不管。只造成了几间,妆饰起来,弄得花簇簇的,方才欢喜住下了。终日叫书
童打扫门窗梁柱之类,略有点染不洁,便要匠人连夜换得过,心里方掉得下。身
上衣服穿着,必要新的;穿上了身,左顾右盼,嫌长嫌短。甚处不熨贴,一些不
当心里,便别买段匹,另要做过。鞋袜之类,多是上好绫罗,一有微污,便丢下
另换。至于洗过的衣服,决不肯再着的。
彼时有赴京听调的一个官人,姓黄,表字德琬。他的寓所,恰与郭家为邻,
见他行径如此,心里不以为然。后来往来得熟了,时常好言劝他道:“君家后生
年纪,未知世间苦辣。钱财入手甚难,君家虽然富厚,不宜如此枉费。日复一日,
须有尽时,日后后手不上了,悔之无及矣。”郭信听罢,暗暗笑他道:“多是寒
酸说话。钱财那有用得尽的时节?我家田产不计其数,岂有后手不上之理!只是
家里没有钱钞,眼孔子小,故说出这等议论,全不晓得我们富家行径的。”把好
言语如风过耳,一毫不理,只依着自己性子行去不改。黄公见说不听,晓得是纵
惯了的,道:“看他后来怎生结果!”得了官,自别过出京去了,以后绝不相闻。
过了五年,有事干又到京中来,问问旧邻,已不见了郭家踪迹,偌大一个京
师,也没处查访了。一日,偶去拜访一个亲眷,叫做陈晟。主人未出来,先叫门
馆先生出来陪着。只见一个人葳葳蕤蕤踱将出来,认一认,却是郭信。戴着一顶
破头巾,穿着一身蓝缕衣服,手臂颤抖抖的叙了一个礼,整椅而坐。黄公看他脸
上肌寒之色,殆不可言,恻然问道:“足下何故在此?又如此形状?”郭信叹口
气道:“谁晓得这样事?钱财要没有起来,不消用得完,便是这样没有了。”黄
公道:“怎么说?”郭信道:“自别尊颜之后,家父不幸弃世。有个继娶的晚母,
在丧中罄卷所有,转回娘家。第二日去问,连这家多搬得走了,不知去向。看看
家人,多四散逃去,剩得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了。还亏得识得几个字,胡乱在这
主家教他小学生度日而已。”黄公道:“家财没有了,许多田业须在,这是偷不
去的。”郭信道:“平日不曾晓得田产之数,也不认得田产在那一块所在,一经
父丧,簿籍多不见了,不知还有一亩田在那里。”黄公道:“当初我曾把好言相
劝,还记得否?”郭信道:“当初接着东西便用,那管他来路是怎么样的?只道
到底如此。见说道要惜费,正不知惜他做甚么。岂知今日一毫也没来处了!”黄
公道:“今日这边所得束修之仪多少?”郭信道:“能有多少?每月千钱,不够
充身。图得个朝夕糊口,不去寻柴米就好了。”黄公道:“当时一日之用,也就
有一年馆资了。富家儿女到此地位,可怜!可怜!”身边恰带有数百钱,尽数将
来送与他,以少见故人之意。少顷,主人出来,黄公又与说了郭信出身富贵光景,
教好看待他。郭信不胜感谢,捧了几百个钱,就象获了珍宝一般,紧紧收藏,只
去守那冷板凳了。
看官,你道当初他富贵时节,几百文只与他家赏人也不爽利,而今才晓得是
值钱的,却又迟了。只因幼年时不知稼墙艰难,以致如此。到此地位,晓得值钱
了,也还是有受用的,所以说败子回头好作家也。小子且说一回败子回头的正话。
无端浪子昧持筹,偌大家缘一旦休。不是丈人生巧计,夫妻怎得再同俦?
话说浙江温州府有一个公子姓姚,父亲是兵部尚书,丈人上官翁也是显宦,
家世富饶,积累巨万。周匝百里之内,田圃池塘、山林川薮,尽是姚氏之业。公
子父母俱亡,并无兄弟,独主家政。妻上官氏生来软默,不管外事,公子凡事只
凭着自性而行。自恃富足有余,豪奢成习。好往来这些淫朋狎友,把言语奉承他,
哄诱他,说是自古豪杰英雄,必然不事生产,手段慷慨;不以财物为心,居食为
志,方是侠烈之士。公子少年心性,道此等是好言语,切切于心。见别人家算计
利息、较量出入、孳孳作家的,便道龌龊小人,不足指数的。又懒看诗书,不习
举业,见了文墨之士,便头红面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