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新语-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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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宗耀趋前细看,只见此画风格淡雅,画中一汪清泉,一座古亭,亭中一桌两凳,两人对座高谈阔论。桌上煮着一壶茶,气雾自壶嘴喷出,在两人头上隐隐成白鹤之状。环视其他壁画,无不人影幢幢,场面热烈,唯有此画确实与众不同。
张宗耀大感佩服,道:
“少侠才智过人,非我等所及。可怜我兄弟两人守着八幅画许多年,竟丝毫没看出这些门道。少侠,那你觉得此画有何特殊含义么?”
“我看此画大有深意。张先生,对于印石湾宝藏一事,你有何看法?”
张宗耀斟词酌句,道:
“嗯,印石湾宝藏一事,也许没那么简单。但袁国兴宗长言之凿凿,所谓宝藏就是祖传的三件宝,两本书一颗印,也不似作伪。少侠认为呢?”
高韧道:
“要说宝藏之说全是空穴来风,我肯定不信。他们说就是两书一印,我瞧着袁国兴他们的神情,似乎也不假。但是,也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呢?此次袁氏世范和石印都不见了,听说是被沩山刘氏趁乱偷走,难道不说明问题吗?按理说外人拿着这两件东西没有什么用啊!值不了几个钱啊!沩山刘氏与印石湾袁氏结仇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这本书、这颗印?还是这两件东西关系到另外一个秘密?不瞒先生说,我在张府盘桓多日,总觉得印石湾宝藏跟张府可能有点什么关系呢。”
高韧一边说一边余光观察张宗耀的反应,见他凝神静听,两手紧紧互握,两腿微微颤抖,而在听到沩山刘家取走了袁家一书一印时毫无惊讶之色,对心中的怀疑便更自信了几分,接着说道:
“满座松声间金石,微澜鹤影漾瑶琨,张先生还记得这句诗么?这句诗没有写在画上,但张家代代相传,那日令兄随口吟出,记得么?这句诗是说的岳麓山白鹤泉,难得的是其中有一个‘石’字,莫非与印石湾那石印有何关联?嗯,看来要到岳麓山去看一看这白鹤泉方知原委。”
张宗耀干笑两声,声音微微发颤,道:
“少侠此说却有些牵强。虽我张家与印石湾袁家世代交好,但正如吾兄所言,张家如何能与这宝藏扯上牵连?张家便在张魏公在世时也家无余财,捉襟见肘,宝藏什么的与我张家始终无缘啊!”
高韧道:
“张家虽然没有钱,但袁家有啊!你想那梅王息兵止战,举族搬到印石湾,那他在梅山为王时所攒财富哪里去了呢?以贵祖张宣公之能,很可能说服了梅王将财富交他保管啊!而留下石印为记,便可防止张家私吞,岂非一个很好的法子?再说,当时潭州知府本是张家部将,岳麓山便在潭州城外,而张宣公自己亦在岳麓书院主讲,将财富藏到岳麓山,先和知府一起将各级官府糊弄过去,待时机成熟再取出来,也是当时可行之策啊!”
张宗耀突然激动起来,怒道:
“少侠一口一个景仰张氏先祖,依你此说,把我张宣公看成什么人了?你的意思不就是宣公勾结梅王,买通知府,欲私吞梅王贼赃,不欲上缴国家么?你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家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妄加揣测、辱及先祖?待我禀明兄长,定要与你一论短长,也好让兄长识破你本来面目!”
高韧见他真的生气,赶紧陪罪笑道:
“张先生莫见气,小子确是妄加揣测,得罪得罪了。我学了一些查缉侦察之术,以此妄言妄语,实在是罪过,请张先生多多原谅,小子再也不敢了。就烦请先生不要将此节告知令兄,以免惹他生气,影响治病疗效。先生,高某在此再次陪罪了。”
说完深弯下腰,双手抱拳,凝立不动,似等待张宗耀伸手相扶以示谅解。张宗耀哼了一声,衣袖一甩,既不说话,也不来扶他,转身快步回房而去。高韧见他走远,随即自行平身,悠然往自己房间走去,脸上竟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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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上沩山()
次日一大早,高韧打点好行囊,来到张宗福房间问安,见他身体已经明显好转,已自己下床在房间活动腰腿。张宗耀也在房间,却不再热情相待,只是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张宗福瞧出端倪,道:
“宗耀,怎么了,与高少侠生出什么意见了么?”
张宗耀道:
“兄长,昨日与高少侠讨论先祖事迹,发生了一点争论,当时伤了和气,现在还没醒过来。”
说罢目视高韧,拱手道:
“昨日我听少侠之言一时误会,大失雅量,望高少侠海涵。”
高韧回礼道:
“不敢不敢,是我失言在先,致惹张先生之怒,张先生大小不计小人过,高某再次陪罪了。”
张宗福奇道:
“少侠,你能失言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高韧道:
“高某年少轻狂,一些末微之见,登不得大雅之堂,昨天一时失口,今日岂可再言!让先生见笑了。”
说罢又道:
“我瞧先生之病颇有起色,说明药方可用,先生可继续服用至十日,停服三日后再服十日,以此类推。此药服完后,减少雷公藤之量至五成,其它配药不变,再服一轮以兹巩固。之后此方仍可减雷公藤之量至二成,偶尔服之,对预防痛痹、强身健体亦有功效。另外,此方甚为霸道,如有相似病症需采此方者,需经郎中望闻问切之后,依实情增减配伍方可服用,切不可鲁莽行事照方抓药,慎之慎之。高某在此叨扰多日,亦有些杂务需前往处理,就此告辞了。”
张宗福惋惜道:
“少侠就要走了么?老朽与少侠一见如故,实在是想多留你几日。但少侠才气过人,每天守着我们几个老头子,岂不耽误了大好前程!以此便不敢挽留,只愿少侠此后飞黄腾达,上助圣君,下护黎民,如此则国家之幸,百姓之福矣!药方之事,我等牢记在心,少侠放心;这些天招待不周,少侠多多担待!”
口中说着告别之词,双手却紧握高韧之手,眼中竟留出两行老泪。高韧被他打动,亦是眼眶泛红,老少两人洒泪而别。
高韧出得庄来,与胡胜会合一处。胡胜这几天却是呆在不远处一棵树上,除晚上睡一会,整天就盯着那树洞,可也真是苦了他。说道是那天碰到之人又出现了一次,就是在第三天早上,时间也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约好了这样的频次和时间,但未发现其他状况。高韧诚心致谢之后,便吩咐他先去莲花集驿馆好好睡一觉,然后再去印石湾,问袁国兴是否将袁氏世范和石印失窃并怀疑是刘家窃走之事告诉了张宗耀。如果袁国兴的回答是没有,便速回公会,报告会长宝藏之事有重大突破,请会长安排,叫上几个得力弟兄一起去岳麓山白鹤泉边埋伏守候;否则就回公会休息即可。
交代已毕,胡胜回驿馆休息,高韧自己爬到树上,悠哉游哉接替胡胜,干起了蹲点守候的勾当。他唤来看哥,将尖嘴坳所采树叶一片、花儿一朵及昨晚写好的书信系在它脚上,拍拍它的后背,看哥冲天而起,往无忧谷飞去。按胡胜提供的情况,高韧屈指一算,今日便是那人再次光临树洞的日子,自己的运气应该要好过胡胜吧?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张宗耀从桥上走过来,顺着小路一直走去,经过大樟树处并未停留。难道我看错了?高韧心里正在怀疑,便见那张宗耀又折返回来,走到大樟树下站了一会,仔细看过周围并无他人,这才蹲下身子,很快便迅速站起离开,直奔莲花集而去。
高韧待他去远,急忙从树上溜下来,几个纵跃奔到树下,确认左右无人后,翻开石板,只见石洞中赫然放着一个纸,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速去岳麓山白鹤泉,带上两印一书,待我会合。另再查尖嘴坳旧宅。切切。
纸条折叠得颇为精巧,呈十字架形状,拆开而不撕烂就很不容易,打开之后再还原就更加费劲。高韧小时候跟胡芙蓉也学过一些折纸,都是折一些花呀鸟呀之类,十字却没有折过,而且久不练习,差不多都忘了。这回费了不少周折,才终于把十字架折了回去,不禁感叹各种知识技艺都有它的用处。将纸条依原样放好、还原树洞后,回到原来的树上继续等候来取信之人,无聊之际便从包裹中拿出一张纸练习折纸技艺,正所谓“温故而知新”,感到又有了不少新的体会。
折纸正折得兴致勃勃,眼睛余光似乎觉察到一丝异常,高韧忙放下手中活计定睛观察。只见一个农夫模样的人慢悠悠往张家湾方向走去,走到木桥前却不过桥,顺着江边向下走,又折回来往上走,似乎是确认有没有人在盯梢。终于又折回来走到树下,弯下身子,显然在取树洞中的纸条。很快,此人直起身来,再次左右观察,然后突然腾身而起,顺着江边向上游方向飞奔而去。
高韧等候已久,早就憋足了劲,见此情景,立马从树上溜下来,施展轻功,一路跟了上去。幸喜那人功底明显不足,奔出一段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连续跑了半个时辰的样子,还干脆停下来歇了一会,高韧这一路跟踪,倒是胜似闲庭信步,毫无压力。
顺着江边往上,眼见江面越来越窄,江水也越来越浅。走了一个多时辰,那人便从不足丈宽的江面上跳跃着走到了对岸,走了一段田埂,翻过一座坳,接着便开始爬山。山路极窄极陡,又八拐九折,加之两边灌木丛生,等闲看不出这还有一条路。路上除了这两个人,再没有其他行人,因此高韧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随时提防那人回头。幸亏那人大概是走惯了,一路除了偶尔歇息并不回头,高韧倒是白谨慎了。爬山又爬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山顶,两棵迎客松一前一后张开怀抱,似乎正迎接这两人一般。接着便开始下山,山路也宽了一些、平缓了一些,只走了一会,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个集镇,集镇旁边一座寺庙黄墙红瓦,气势恢宏,赫然便是密印寺。
高韧心中有数,毫不意外,继续跟着那人穿过集镇,绕过密印寺,再次顺着一条小溪边的道路逆流而上。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那人来到一座大宅院前,和守门人打了个招呼,便进了院子。远远地瞧去,只见院门上面悬着一块匾额,写的是四个大字:三钟山庄。
三钟?高韧搜肠括肚,想不出所指何意。似乎在庄子•人间世有一句“上与病者粟,则受之三钟与十束薪”,好像也没有什么高雅之义足以用来命名山庄。此地应是刘府无疑,沩山除了密印寺,最大的地主便是刘家,而从建筑来看,除了密印寺,最大的建筑就是此处了。此处人生地不熟,大白天的闯入显然不妥,要寻一个附近的地方守候才是。其实高韧和青莲、明心在沩山是着实玩了两天的,却未曾来过此处,大抵是因为明心对这刘家不存好感,因此作为导游便不带他们过来这边吧。想到青莲,高韧心中又是一阵痛,思念、懊恼、担忧,各种思绪纷沓而来,脑海中一会儿想起在沩山一道快快乐乐的场景,一会儿又想起她痛哭而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