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雪传奇-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经过这几日的同生共死,他的心中早把呼无染看做朋友、兄弟,又如何对他说起这些残酷的现实?
红琴转头看了呼无染一眼,漠然一笑:“呼将军现在还不忘去截住铁帅么?”
呼无染心中一酸,心知红琴定是想到了与自己的婚约,痛声道:“我曾在族神前立誓,定要将宝珠与公主送到铁帅帐前。”
红琴却对呼无染的话置若罔闻,呆呆望着天边浑圆的一弯冷月,悠悠的语声似是充满着无尽的怨怼:“多美的月亮啊!”
柯都看着红琴,怔然无语。洗净了一路沙尘的她重又恢复了旧日容光,映着月夜清辉,更增娇艳。只是,那紧蹙的烟眉中有多少幽怨,那强自的笑容中又有多少无奈?在此刻,面对避雪城注定的结局,面对这二人徒劳的努力,他真想将真相告诉他们。可是,那是否就是对铁帅的背叛?!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咬住嘴唇,保持沉默。
经过了无数残酷训练,经历了无数浴血厮杀的他,在这一刻,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红琴轻轻地笑了。启香唇、开檀口、挥衣袖、转腰肢,在盈盈月辉、如水夜凉中曼歌起舞。
呼无染故做轻松,对柯都笑道:“你眼福不浅呢,红琴的歌舞可是我避雪城最有名的。”
只听红琴唱道:
世上的草儿和花朵,
离不开天上的雨水,
举起银杯的奶酒,
敬给碧玉的蓝天吧!
世上的青松根根相连,
永远也不能分开,
举起银杯的奶酒,
敬给青色的大山吧!
自己挑选的情人呀,
要相亲相爱活到老,
出嫁的姑娘呀,
让我们祝福你们吧!
…………
…………
柯都听得红琴语音低徊百转,再见她身姿俏丽清纯,裙褶摆动,如萍溺水、如絮晃柳、如御长风、如踏云裳。心思一片恍然,仿若就见到在那风光旖旎的草原上,和风低拂,碧莹连天,一对情人靠坐在茵茵芳草上,细诉衷肠……
呼无染亦渐渐沉醉在红琴的歌舞中,不由回忆初见她时,正是他带领兄弟围猎而归的日子,女孩子都把丝巾丢给凯旋的英雄,她却不投,只是在成百上千个欢呼的女孩子遗世独立般那么清妍,那么妩媚的浅浅一笑……若乍见大山的雄奇,如初逢冰雪的晶莹,眼前就是那惊艳莫名的灿然一亮。
红琴已忘我!
舞落天光、舞落风晓、舞落哀思、舞落愁绪!
这一刻她不再是避雪城的公主,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
就让她在心爱情郎面前做一回那初试单衣、鸣瑟传杯、婉转莺啼、妙姿娉婷的待嫁女子吧!就让清怨绕梁而飞,情思缠绵暗夜吧!就让她在这悠远长路上蹈蹈独行,让所有的柔情都摩挲在掌指间,屏息于肩腰中吧……
“我的英雄!” 红琴一舞倾情,娇弱乏力,跌坐于地,柔情自胸中层层涌上,一腔哀怨再也抵止不住,望向呼无染,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在这月圆之夜,让我做你的新娘吧……”
柯都仿若从梦中惊醒:“我去那边看看。”不敢再望呼无染与红琴一眼,跳起身来,也不辨方向,往前跑去,只将这一方凄迷天地留给这一对波折重重的痴情怨侣。
一口气奔出数百步,方才驻足,长叹,胸口仿佛被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来,堵了良久的一口闷气,终于畅快地渲泻。
——这算不算背叛铁帅呢?
柯都暗暗责备着自己。生平第一次,他开始动摇了对铁帅的忠诚。
呼无染紧紧拥抱着红琴,呢喃着拭去她面上的泪水。
他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自己在殿堂神像前立下的豪言壮语,眼前似又浮现起自己举刀断指的痛烈激昂。
可是,那又何妨?!
整个身心里,苍茫天地中,便只有她,便只充注着这个心中至深至爱的女子。
或许人生并不只必须紧紧恪守那份誓言,或许人生亦需要某一刹的放胆纵情。索性不管不顾,反正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撑满着一份无悔的太息,他的手中只紧握着一拳坚守的慨然,他的脸上只淋漓着一种崩决的快意,他的眼中只流淌着两行潸下的清泪……
呼无染闭上眼睛,夺过怀中人纤细的腰肢,吻住她温软的唇……
而他们的头上,若无其事的一轮明月,正高傲而清冽地贴着悠远的蓝天,倾泻着如霜似雪的鳞鳞流光。
第六章:*夺志*
再过了二天,三人终于走出了曝火沙漠,重又来到久违的大草原。
但见万里晴空,云山苍茫。绿草在暖澈的风中摇摆,四处弥漫着草原特有的清香。极目眺望,远方是秀隽的山峰,昂然刺破青穹,白鸟舒翅缓缓掠过草尖,苍鹰唳叫徐徐曳过长空。
经过了整整十天的沙漠之旅,这一切恍如隔世。
温柔的风息一如从前的滋润,高远的天空一如从前的纯净。可是目光到处,空旷的原野上再不见怡然的羊群,听不到清越的牧歌,远方尚有林林落落的牧人帐篷,却看不见一丝炊烟,就似是有一种突如其来的魔法将人们都拘禁起来。
在他们的眼中,这片熟悉的草原上却有着一种陌生的寂静。
三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帐篷前,面面相觑,心头俱是疑惑。
红琴喃喃道:“铁帅的大兵已来过了么?”
呼无染眼见帐中摆设混乱,灶下水渍斑斑,杯中羊奶尚温,显是事发突然,主人泼水灭火,苍惶出走。亦是有同样的疑问,默然望向柯都。
“不。”柯都长舒了一口气:“铁帅最重法纪,严令手下将士不许惊扰百姓。若是大兵已过,牧民自会回来,这里就应该仍是人迹如常。”
呼无染一想也是道理,铁帅纵横草原数年,的确从未听说过铁血骑兵滥杀无辜之传闻。庆幸总算能及时截住铁帅,口中却犹是不服:“铁帅若真是仁义之师,百姓何需避若蛇蝎?”
柯都暗叹一声,不愿分辩。
呼无染分析道:“必是百姓得知铁帅大兵将至的消息,这才一散而尽。”想了想,毅然道:“我们便留在这里静等铁帅。”
柯都一呆,这一路上呼无染急着赶路,只为了早些拦住铁帅大军,却不料他会主动说留下来等候。再望见呼无染虽是胡须虬结,满脸憔悴,一双锐目却锋利若刀,心头暗惊:莫不是他想要以武力阻止铁帅?
呼无染也不多说,寻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床,倒头便睡。无论是为了避雪城或是为了红琴,只要有机会,他均是有意与铁帅一战,是以才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恢复体力。
柯都素知呼无染心志坚毅,多劝无益,心想事到如今只有见机行事,尽力调解。当下先安顿好红琴休息,自己也找个地方躺了下来,眼望帐顶,沉吟长思。
他虽是亲见了呼无染的英勇无敌,但对呼无染挑战他心目中犹若天人的铁帅,却是不报任何胜望。再想到红琴与呼无染这一对恋人即将的离别,避雪城面临的战火……辗转数次后,心头涌起的百思千虑,终敌不过这一路的疲倦劳累,亦沉沉睡去。
红琴却是思忆如潮,再也不能入睡。索性悄悄爬起身来,走到帐篷外,望着草原苍茫烟流的暮色,细细回想这些天的变故。
以她天生足令人屏息静气的秀丽,从小至大,都是于旁人的呵护与钦慕中渡过的,与世无争。而经了这一路的跌宕起伏,惊险万状,既觉得刺激无比,又有着满心的委曲。直到此刻,她方才有时间与心境逐一思量。
而即便是有着惊艳的美貌,可在她的心中,并不觉得自己与寻常女子有什么不同,一样会生老病死,一样会多愁善思。甚至她还隐隐担心自己的美丽不能让她随心觅得如意郎君,嫁与寻常百姓家中,相夫教子,侍奉双亲……
与避雪城的勇士呼无染相恋后,她更是有着说不出的快乐,命运待她如此宽容,更有何求!反而自觉上天赐与她过多的眷爱,所以更是虔心信奉族神,吃斋向善。
本以为这一生再无起伏。然而,铁帅亲卫柯都的到来,一下子就改变了一切。她不再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她必须要为自己的亲人、朋友、整个避雪城做出她的牺牲。
她甚至分不清楚,这种牺牲是委屈的,抑或是悲壮的?
嫁与那从未谋面的铁帅,做一个草原上人人既怕又敬的女子,或许会很风光。可是,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且不说做为一种“礼物”的屈辱,且不说铁帅是否会喜欢她,她又怎忍离开家中年事渐高的双亲,心中挚爱的恋人。
如韶华年终会萎落尘泥,百年身后亦不过一抔黄土;若无悦己者眼目流情的那一眼,若无描眉者笔酣墨润的那一笔,美丽又有何用?!
可这一切,全然不由她的选择。
此刻她的心中,既有一份对前途的茫然,也存着一份侥幸。听柯都所说,铁帅亦非蛮横霸道不通情理之人,也许经她苦苦相求,或能放过避雪城,也可与呼无染重聚。
在一刹的恍惚间,她忽地很想早些见到铁帅。看一看这个传闻中名动四方的男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真如人们所说的那么残忍好战,却又不乏淋漓的风范与倨傲的气度……
她手扶着帐篷一角,就这般呆呆地想着,思绪奔腾天外,眼光游离虚无,浑不觉夕阳已沉,月兔东升……
直至历乱的星火已然轻缀天穹,清芬的晚风幌动淡薄灯影,她才突兀地发现,竟然有一道淡淡的人影,如一缕几不可查的轻烟,俯仰于迷离星光下,浮迎于婆娑月色中,就印在自己身下。心头一惊,一声轻呼从喉间吐出……
呼无染听到红琴的呼声,蓦然惊醒,一跃而起,右手抓起放于枕边的长刀,冲出帐外。却见红琴立于帐前,一手掩唇一手抚胸,眼眉间尽是一种令人心痛的惊悸。
而在她身后五尺外,一人身披金甲,面罩铁盔,脸目全然不见,只有一双眼睛闪着慑人的光芒,正正锁定红琴。
呼无染一把将红琴拉到身后,举刀喝问:“来者何人?”
话才一出口,心头就是猛然一震。但见来人身材高大,肩宽臂厚,负手端然而立,虽是手无兵器,但身形沉稳,如岳临渊,巍然不动,便浑若是一方存了千百年的大石。只看其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泱泱气派,再加上金甲铁盔的样貌,来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这时柯都从帐中急急冲出,看清来人形貌,亦是陡然一震:“大帅!”
纵是呼无染与红琴事先有过千般设想,亦从未预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铁帅!
铁帅的声音令人意外地平和:“我本是来察看地形,初时还以为你们是当地的牧民,却不料其中竟有铁血近卫,倒是令我吃惊。”
柯都翻身拜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力,请铁帅责惩。”
铁帅呵呵一笑:“我知道给你的任务是如何艰难,无需自责。” 随即一道冷峻锐利的目光从铁盔中射出,扫过呼无染,在红琴的身上略微停留一下,最后定在柯都的面上,语气转为冰冷:“不过我还以为避雪城无惧我三万铁骑,不惜一战。却不料你们竟然逗留在此,如此悠闲。”
柯都头都不敢抬起,小声道:“属下与避雪城使团历经千辛万苦方始走出曝火沙漠,于此等候铁血大兵,尚请铁帅明鉴。”
“哦!”铁帅点头、沉吟。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神却上下打量着红琴:“这便是红琴姑娘么?果然是……”铁帅的语音忽止,似是觉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