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飞的雨雪-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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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张神色不断变换的小脸,莫少凛第一次没为他的失神而不悦,不是他脾气变好、容忍度变大了,而是因为被折腾了五日,他实在也累了,姑且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拉高两人同盖的棉被,环住仍在怀中的小小身躯,“睡吧!”真看不出他有哪个地方像十八了。
因突来的举止而忘了挣扎的慕雪—;—;或许他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愣愣在任由他圈住自己,愣愣地聆听着耳旁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均匀缓慢的呼吸。
原是怨着他的啊,可为何……为何为会为了他的温柔举止而心口发热?
忿恨筑起的心墙被敲出了一道裂痕。
但仍是忘不了,每当他在痛苦难当时,不断落泪的眼看见的,是一张无动于衷的脸,就像是在看戏般,死活不关他的事,任他痛得死去活来、数度昏厥,也不见他有一丝丝动摇的迹象。
莫少凛只是冷然的地睇着他,对他无言的哀求、无法出声的呜咽视若无睹,而他哭肿了眼、磨损了皮肉、疼麻了神经,他依旧没有开口要老者稍事歇息的打算。
只是事后,他又会无比轻柔地处理他的伤口、拭去他的血泪、减轻他的不适……
这世上,真有两面人的吗?
乱了,他乱了,思绪乱了,心也乱了,到底,莫少凛对他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这么些令人想不透的行为,又带着什么样的涵意?
第二章
在莫府莫老爷的书房,莫少凛和莫广分坐圆桌的两侧,两人皆安静地看着正在注水的动作。
熟练而沉稳地将水注入紫毫盏,后来用茶筅击拂,使茶水浮出白色汤花而无水痕,汤花细致漂亮,状似波浪白涛,令人目不转睛。
“爹爹,您有一手好技术。”莫少凛看着如云涌白浪的汤花,语调平淡地道。
莫广闻言浅笑,“好手艺须有好茶好水好器具,但最重要的,仍是沏茶时的心情啊。”
“那倒是。”
莫广对他不冷不热的说话方式也不在意。“品看看,是难得闻之之上品。”
莫少凛依言,端起茶盏至鼻间一嗅、一沾后道:“爹爹,这茶……不易得。”
纵使觉得这茶是珍品,俊朗的眉目仍未变分毫。
呵呵一笑,慈善的眼露出愉悦的光芒。“不愧跟我数年,这茶的确难得,是进贡的‘龙团胜雪’你宫世伯特让给爹的。”
“哦?”剑眉微挑,莫少凛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如此好茶怎不与娘亲对茗?娘比孩儿还了解、懂赏味呢!”
一听就知道是在调侃他,莫广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就那么爱和爹过不去吗?”
莫少凛的娘亲生性喜爱清静,不爱人去叨扰,就连他这一家之主的也不能想去就去。
“是,孩儿知错。”态度既不谦恭,嘴角也没藏笑,还真让莫广大叹无奈。
摆摆手,莫广也不想在这话题上打转。“算了、算了,今儿找你来是和你收的仆役有关,爹想知道你的打算。”
听见莫广的问话,莫少凛的神色未变,从容不迫地回答:“爹不老叨念孩儿缺个小厮吗?正巧孩儿见那慕雪很入眼,一时兴起便收了他,若有让爹不便之处,孩儿愿受教诲。”不卑不亢、有理生疏地申明。
注意哦!是愿受教诲,而不是有放弃收慕雪为仆的可能。这种弦之外音教莫广听了直叹气。
他只不过起了个头,就被人下了底了,真不知是他这个做爹的大,还是那做儿子的大了。
除了妥协,莫广也别无它法。“无妨,你要收他作你贴身小厮就收吧,爹没意见,不过……你说那孩子名唤慕雪?”
“是,但孩儿想他改名为莫雪。”这是他欲在慕雪身上套上的第三个枷锁,从他的姓。
“自然。”既是他府内的人,是有这资格改姓莫。“你很喜欢那孩子?”不知莫少凛心思的莫广只是对他有了同龄同伴而高兴。
就算对方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奴役也无妨,因为莫少凛除了宫大公子稍有来往外,就只肯让他的护卫近身,其除的,连个小小的注意也吝于投注,对于莫少凛的严重不近“生人”,他是早就举白旗投降了。
喜欢?
狭长的黑眸看了眼莫广期待的神情,便顺应了声:“嗯。”
他自然晓得爹爹大人在想些什么,顺着应答只是不想多费唇舌。
莫广一听他称是,登时笑开了脸。
“那叫他来让爹瞧瞧。”回头好向他娘说去。
点头,莫少凛立即扬声唤人:“黑煜,带慕雪过来。”
“是。”黑煜领命,飞身去带主子要的人。
只一会儿工夫,慕雪便来到莫广面前。
纤瘦的身子穿着秋香色的衣裳,净袜缎子鞋,明显和府内的天蓝色仆人服两异,不论是颜色、穿着或质料,皆不像个下人。
心下正觉疑惑,莫广眼一抬,一惊,看到了那交领处,白皙颈项上,以金银细锁链交互缠绕而成的项链中间,嵌进了一颗约眼珠子大小、透亮莹澈、闪着柔和光彩的玉石。
这不是……“少凛,这可是前年他人相赠的那颗猫儿晴?”
莫少凛向来不重身外之物,但并不表示他不懂所有珍奇宝物的价值,而那颗猫儿晴……是当今圣上自贡品中挑选出来赠与他,以示欣赏的呀!怎么这会儿跑到一名小厮身上去了?
“是。”悠哉地饮茶,回答的轻松自在。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但仍令莫广脸色未变,不由得细瞧起站立一旁的人。
而一直未开过口的慕雪则安安静静地站立一旁。
他听不太懂他们之间暗藏玄机的对话,也不知道他颈项上的这条链子有何奇特之处。项上的这条链子极短,只比他的项子再宽上三指,想用衣服弃掩根本不可能,更别提能取下来了,因为这项链他早已不知摸索过多少遍了,但就是找不着锁扣在哪里。
虽然这条链子一看便知道价值不非,而且型式也十分精巧特殊,但他就是不喜欢。
这是在他那五日病后发现的。
莫少凛告诉他,要想取下来,唯有砍掉他的头方能办到,也就是说,倘若他还想保留这条小命的话,就别忘动脱离项链的念头。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是宣告他是莫少凛的所有物的证明,因此,他讨厌这条理应得到万分珍爱的链子,更讨厌它带给自己一种似被豢养着的错觉,就像猫狗一般,项上也得套个项圈以示被人所有的告示。
“娃儿,你叫慕雪?”
娃……娃儿?“是。”
心中暗自不快,却又瞥见坐立旁侧的莫少凛唇边微扬,令他更闷。
这娃儿乍看之下,倒和他大儿子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莫广又问:“你多大岁数了?”
眼随意一瞄,又一吓。喝!竟是莲花瓣玉石簪子。他这儿子会不会搞错送礼物的对象了?再看向对面的莫少凛,竟见他眼中突现玩味,怎么了?
“回老爷,满十八了。”音质干净、轻柔而又平和。
满十八了?莫广的心又跳。可这孩子看起来不满十六,竟已十八了?难道这就是莫少凛刚刚眼神中的一丝?真是特别的……礼物。
这短时间内的一连串讶异让莫广得知,自己的身子的确仍十分硬朗。
转头看向接过泡茶一事的儿子,莫广一连的若有所思。“少凛,他挺像罗知府的长小姐啊。”
相当初,他要到罗知府府上说媒时,少凛根本无动于衷,毫不关心,反倒是他的长子莫少晖十分欣喜。就因当时两人的反应两极化,才会让他以为少凛对那长小姐并无意思。
可这样貌神似的慕雪又该作何解释?真是单纯的巧合吗?还是……他是因为知道少晖的心意,特意退让的?
但莫少凛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瞥了疑惑的慕雪一眼。莫广见状犹不死心,再问:“你不觉得?”
“孩儿不清楚。”他根本没什么印象。
但他这简短的回答却教莫广会错意,以为他欲盖弥彰,使得心中更加不安。
“连岁数都挺相近的呢!”莫广试探性地又问。
一旁的慕雪忽然听懂了,知道他们的对话的内容是什么,他的眸色不由黯沉下来。
原来,莫少凛收留自己、掌控他的一切、在他的背后雕青、在他的项上套上链子、给他好吃穿暖,这都是有原因的,偏他还以为……还以为自己仍有那么一点入得了他的眼,而强将所有的不愉快给强自压抑下来,谁知,事实竟如此残忍。
微乎其微地起了个冷颤,这身舒适的衣裳……怎如此中看不中用?
顿觉好笑地睇着莫广,莫少凛倒忘了他爹爹其实是个挺爱幻想、单纯天真的人。“爹,您想说什么?”
看来,他爹真是误会他把慕雪当成那在记忆中,想不起来生何模样的罗知府长小姐的替身了。
莫广被莫少凛这一问,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而且就算要说,也不该当着慕雪这孩子的面说,那太伤人了。
轻思忖,他还是只有去找他娘子解惑了。
“没什么,你们先下去吧,爹待会还有事要办。”
说完,莫广又看向慕雪。
“对了,今后年就在莫府待着,做二少爷的小厮,服侍二少爷,其它事你就甭管,只管交代他人;再者,以后你就从莫姓,单名仍一个雪字,懂否?”这是他儿子交代的,得办好才行。
慕雪眼眸一闪,而后垂首答应。
连姓也得改吗?改了,似乎就再也没有慕雪这个人了,从这一刻起,他就是莫雪了。
自从变相地把自己卖给莫少凛后,他屡次请求安排见秋罗一面都遭拒,而他也无筹码可与之谈判,又加上身后的雕青……更加令自己自惭形秽,不敢再提,所以只好沉默,朝着未知的未来,没有选择的前进。
默默地跟在莫少凛的身后出了莫广的书房,走出主院落,绕过旁侧的假山流水,弯过两畔花圃,再穿过扇形门步上门后的八桥,来到通往海宁居的回廊,而一旁漂亮巧妙的奇石水道和早春的花朵后方,是许多正要冒出新芽嫩叶的李树。
这时,回廊旁的走道上走来莫家三少—;—;莫少昂,他的模样俊俏、性格天真活泼,虽然有些爱玩,但却也很懂得分寸的拿捏。
他是在莫雪醒来后的第二天,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时,听到早已不知传过几手的流言流语,耐不住一颗旺盛的好奇心,特意避开莫少凛和黑煜,偷偷摸摸地跑到病人的床榻前,硬缠着莫名所以的莫雪作朋友。
远远地,莫少昂便看见了莫少凛和莫雪,他遗传自面前的漂亮眼眸一弯,顾不得正和他讨价还价的护卫蓝浚,两步并作一步,佩玉铿锵有声、清脆响亮到令人担心有可能会碎裂的程度,快速地接近目标物—;—;莫雪。
“少爷……”无可奈何地长叹,蓝浚看着年近十六的小主人以着不合礼仪的跑步动作飞奔而去。
莫少昂的眼里只容得下莫雪一人,因此一来到他的身边,便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对着和他一般高度的莫雪撒起娇来。
“慕雪,你跑哪儿去了?我到你房里没见着你,又跑到梅林、柳畔莲池、百花圃去找,差点儿累死我了。”
呵!他喜爱极了这叫慕雪的人儿,人长得秀丽端整不说,个性也温和如煦风,就连声音也轻柔清澈,光是静静看着便是一大享受。
“三少爷。”莫雪有礼地叫了声,见莫少凛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下回话。“我到老爷书房去了。”
不满地嘟起嘴,莫少昂模样甚是可爱地抱怨着:“早叫你别喊少爷的,听了多生疏啊,叫我少昂,少昂。”
经过了近十日的相处,让莫雪明白莫少昂的缠功很是吓人,所以他也不反驳,淡然笑问:“找我有事?”
莫少昂皱皱他鼻子,“厨娘说,冬末时用梅花酿制的酒已能饮用,你尝过没?”
“没有。”他自小贫贱,怎可能品尝过那种东西?
见莫雪摇头,莫少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