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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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枢密副使听到喧哗走出室外蒋勤等人才止住了辱骂,悻悻地走开,却行不远,若即若离。林峰极为好强,凡不如人处都会暗自下苦功,赛马也是如此,几天下来,一招一式都一丝不苟,浑身酸痛而仍然不得其法,此刻被小人纠缠,如龙困潜水,心中气结。
枢密副使看着林峰挺拔的坐姿,心中摇头,明月初升,月光洒在庭院里,像给青石板上洒了层水,让人心头清凉清凉地,所有恼人的喧嚣都无影无踪,只是对面静静坐着的这个年轻人依旧内心紧张,不,是过于执着,礼貌谦恭压着桀骜不逊,但从骨子里往外流出的愤懑和不平,让阅历丰富的黎永一眼就能看清,他忍不住要给些忠告,但从何说起呢……
骑术,彭猷教得已经够了,甚至是多了,林峰近乎疯狂的联系,始终没有突破,其因近乎玄妙,就是他并没有超越一切对立、差别、是非、得失的妄念,内心对于马儿仍视为工具,并没有真正地喜爱,林峰人极聪慧,怎甘心听从于马,也就放不开自持而托死生于马了。但是这些幽微之处如此难以言状,说了,林峰能够明白么?他自己是否又参透了这些呢?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良由取舍,所以不如。执之失度,心入邪路。放之自然,体无去住。莫逐有缘,勿住空忍。一种平怀,泯然自尽。”黎永吩咐林峰牵马夜牧,这样马儿吃得好,然后突然念了几句诀送林峰出门。 赛马夜牧?!古原缺水,哪里有合适的牧草,林峰心中嘀咕,马儿也不安地喷着响鼻,双耳朝前竖立,警惕着林峰的作为。
走马是无法在舞马台赛场内进行的,一般选古原到霞溪酝春驿一段为赛道,五十里走马耗时甚多,要彻夜进行,故需每三十丈高挂一盏大宫灯,林峰牵马夜牧,正好看到在试燃灯火,间隔在幽暗中一点点光亮,曲曲折折,最终连城一条线。像是微风吹开了晨雾,露出后面的景象,没容看真切,瞬间又回到迷蒙,林峰心意一动,翻身上马,顺着灯火指示向前轻跑。
马儿在帝都微温的夜风中跑得自由自在,完全放任林峰选择道路,林峰学会骑马以来,以这次身手运转为顺畅,轻灵若飞翼,长骑不疲,二者越跑越快,越跑越远,树木、楼台向后飞驰而去,一盏一盏明亮的宫灯迎面而来,像跑进了群星之中,跃上了浩瀚的夜空。
月色里,古原的万顷荒野,清晰地从林峰的脚下一直延伸到遥远的黑暗中,林峰解下了马的辔头,然后,独自一人走向荒野深处。那匹神驹一开始还不适应没有人掌控的情行,用前蹄在地上刨了几下,确认没有了缰绳限制,才“恢诙”叫着,然后撒开了四蹄,边跳边跑。皎洁的月亮高挂在深邃的穹顶上,静静地倾洒着它那迷人的辉光,在月亮和大地之间,只剩下了林峰和马儿。
大块头和蒋勤起始以为林峰胆大包天,偷了枢密副使的马,偏又追不上,看着他转眼就跑到浓浓的夜色里不见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看见林峰回转,在马厩前用额头顶着马头,向马儿喃喃自语,疯了。
十里大赛的日子终于到了,因为参赛的马多,要赛两轮。上午,太阳刚爬上来,夜里的清凉还没有完全被驱散,轮到林峰这一队了,林峰轻轻的抚拍了一下马脖子,马儿抬头扭脖子回应了一下,锣声响起,一阵轻风拂面,马冲了出去,步伐轻快,如腾云驾雾,头一个到达了前面的弯道,那儿靠近黎永的马厩,几个同伴扒着护栏,大声呼喊,手里还摇着帽子,彭猷拢起两手大声的喊:“侧身——”
林峰眼前的一片云雾,还没有弄懂怎么回事,十里的赛程就结束了,黎家的圉师、驭手们雀跃着跑过来,这下才知道,他以五个马身的绝对优势进入了下午的决赛。
“脱胎换骨!脱胎换骨!”彭猷摸着马鬃兴奋得说。林峰和大伙儿拥抱成一团,这让旁边监视的蒋勤和大块头既尴尬又嫉妒,这直娘贼也许缺钱,但不缺兄弟,连马都对他那么好,他们甚至也嫉妒那匹马,能得到林峰难得一见的柔情。林峰仔细检查了一下斑点马的状况,又抚摸了一会儿,才交给同伴,仔细交待“用温水洗。”“你就放心吧。”彭猷代大家回答,仿佛这是他的马一样。
舞马台到处是人,熙熙攘攘,林峰在一群群中转来转去,才把孔瑾给揪出,“躲什么呀?”林峰紧拉着教习,硬是向他“借”了十个银币,加上自己向厩官等人借的,一共二十七枚,全部让孔瑾押到斑点马的身上了。
比赛的艰辛大大超过了林峰的想象,上午一队比赛中有马的攀胸断了,驭手一下从狂奔的赛马上摔出,绊倒了后面闪避不及的两匹马,一个驭手被马踩断了脊梁,命丧当场。前天也有驭手在追赶当中侧移,挡住了后面的马,后面的马前脚一伸便撞了上去,二马相撞后双双滑倒在地,驭手跌落时头撞到护栏身亡。
死几个人在帝都马季中已经司空见惯了,没有伤亡反到成了新鲜事,大家的兴致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午膳是黎永宴请自家马厩所有人在一起吃的,他不断地给林峰鼓劲,同伴们也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彭猷丢下自己的活计不管,跑来又对林峰耳提面命一番,孔瑾被林峰借了这么多的钱,放心不下,也跑来看,被破例允许进入马厩,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虽然有些像听天书,但越是不明白,越是敬佩的不得了,胸膛也一点点挺了起来。
入围的十二神骏个个速度非凡,耐力惊人。林峰在射赌者的心目中只排到了第九,孔瑾几乎是林峰硬逼着才把钱押了出去。事实证明,这些赌徒的眼光还真不错,开头的几里,林峰就是第九第十的样子。
如果不是彭猷对于整个比赛局面精准的预测,林峰这会儿肯定急迫地催促驱打马儿了,没有计划的瞎跑真的是倒数两三名的命。在每次转进靠近黎家马厩的弯道之前,彭猷都会大声喊:“不要减速,松缰绳。”
过了半程,斑点马每次转弯都能赶上一点,慢慢地往前挤,林峰逐渐升到了第四。但是,最后一段,头三匹挤在一起,没有谁有绝对的优势,交替着领先,挡着林峰,而留给林峰赶超的只有一个弯道了,“快啊,兄弟,快啊。”林峰对身下的马儿说着,“快啊。”同伴们喊到。“快!”枢秘副使从椅子上站起,两手紧抓着包厢的雕花栏杆喊。“快!快!快!”舞马台赛场里四万多疯子都在喊,越喊越整齐,虽然在为不同的马加油。
巨大的声音都在林峰身后潮水般退去,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转过了那个弯道,一切都慢了下来,他眼睛直盯着不远处的终点,浑身的血都要沸腾开锅了。斑点拼命伸着脖子,四蹄飞腾,一点一点的向前超,偶尔会看到其他骑师那杀人的眼神,“快啊。”在离终点只有二十步的时候,林峰成为了第二,他看着迎面扑来的终点线,心中绝望,“还不够。快!快!”他恨不能自己代替马儿跑!马儿也知道!所以挤出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向前,终点一晃而过,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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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戍边岁月 四上
“全哨列——队!”
我们故事的主人公终于结束了历时近三个月,长达三千四百多里的徒步跋涉。靖佑帝十七年夏初,林平到远州最北偏西的一个哨所待了有一个月之后,站在戍寨了场院的中央,喊出了平生第一句口令。
极北苦寒的远州,短暂的春天已经过去,四月的初夏,戍寨居庐边上的一排杨树疯长叶子,温暖和熙的风吹过,像千百面戎旃在飘,哗啦啦作响。
远州得名于太宗朝边臣的一份奏表,“远在边隅,恩泽教化,未蒙抚及。”是梁帝国最后建立的一个州,人口稀疏,隆宗末年共二万六千二百一十七户,十三万六千二百二十八口。
建立了有效的官府治理,朝廷一面把中原罪犯“恕死”,“徒充北蕃诸戍”充当“边戍之兵”,对于拓边战事所“擒获异国人,则迁徙散处于此,中原人率耕种……安之,不复思归”。一面对当地土人“究心农业之事,相地利以教民耕,种桑麻,习织绩。”而远州“州地平壤,居民所在成聚落,新稼殆遍,地宜黍。”
到林平来远州的时候,远州已经“种田养蚕,善畜牧,州以殷富,略同中国。”土人从事农耕虽然“岁借边民荒地种积,秋熟则来获。”,产量很低,但不再单纯的逐水草而居,转为定居放牧,草原上经常可见插花田,使得州府可以将其编入户籍征赋税,甚至征服兵役。嘉佑十七年,远州府城有两千余九十六户土人交纳“钱粮”,编入卫军有“三千人”。
土人士卒“春夏训练,秋冬狩猎,有战事则搜剿山路,退兵则为殿后之用”,称为“番丁”,最难维护军纪,但是比起林平所在的哨所还是好上很多了。从皇朝时代开始,“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小小的边垒,不足五十人,有获罪而谪发的、简拔的、投充的、收集的,真正籍选正丁,还就林平一个。
这个哨所处在远州最偏僻的西北,距离最近的哨所有百一十里远,距离最近的边堡有二百余里,其负责巡检守卫的地域比起林平忠州家乡一个县还要大,称得上地广人稀。
哨所南边不远的屯子里有十几户人家,一部分祖辈上都是“流人遇赦不归,例入官地安插民籍,然后居境内”者。还有的就是境内不可留的无籍流,谓之浮民。远州浮民无数,商贩私立家业者亦不少,虽皆例所禁,但禁而不止。自然,林平这里也有不少,算起来一个屯子里近半,见了林平等边甲官军,都绕着走。
尽管只管着五十人不到,哨目,一个总旗还是架子十足,根本不理睬林平,让他在居庐门外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唤他进去,也不打开林平递过的文书(林平后来知道他不识字),不咸不淡的扫了林平一眼,让林平自己去找人商量,在庐舍中弄个铺,就算是接收他了。
庐舍一共五间,总旗自己一间,几个心腹住两间,剩下每间要挤下二十来人。靠门口的地方漏风,自然是林平的了。林平不想睡在泥地上,于是跑到屯子里借了斧头,砍了树木回来搭了个铺架子,进门就发现自己的背囊不见了!
从远州都指挥使司领取的新枪和反曲弓到还在,兵器监的破玩意,没人要。这样,林平还得谢天谢地,那一张破弓,射远不及百步,真丢了,还要他两个银币呢,他可赔不起。
幸亏兵器监的弓矢制作不精,如果制作精良,一旦配发则屡屡被官军拿去和瓦族“以弓易马,动以千数。”,瓦族几十年内乱,渴望得到中原兵器、粮食,在封州北部州境,瓦族朝贡使臣往返经过之地,胆大妄为的一些个官兵甚至雇佣工匠,制造武器,开辟临时易马市,因为“得健马轻值,利可三倍。”朝廷的规矩军律就不顶事了。
林平不但要自己解决住的,很快发现吃的也要自己想办法。戍卒的饷银要么就是不发,发了就是那么一点点,也就能吃三四天。哨所里的戍卒都是到屯子里的民户家里就食!难怪林平借把斧子会那么难。
天高皇帝远,在距离帝都几千里的地方,鱼肉百姓都是明目张胆,公开地进行的。林平一开始就瞧不顺眼的总旗不但在民户家里就食,还公开睡民户家里的女人,不但这个屯,方圆几百里,躲在其辖区的浮户,南方来的移民户,只要家里女人被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