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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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
东边的主人最近刚换了,是原来主人从南方的梓州逃亡过来的远房亲戚。祖上是本朝开国时的功臣,后来这一枝阴差阳错的流落到了南方,本来已经做到了州府的主簿了,后来梓州总兵在内乱被刺史暗杀,刺史对这个主薄起了疑心,怎么可能放过,害得满门半夜三更弃家逃亡。
整个过程相当惊险,主薄白天还在台面上跟刺史应付,晚上就悄悄开溜,刺史一怒之下,拉开了面皮,派兵追杀一直过了州境,没有追上,才捡回了命。
在帝都的亲戚虽然很远了,但始终没有断过联系,通过工部的亲戚,才弄了这几间房暂住,不像原来老住户,在帝都生活了一辈子,早散在城内的别的居所,不到逢年过节,不会热闹拥挤的。
那些帝都的亲戚一开始还是耐心的接待,解决了住处之后,来得就少了,任其自生自灭。而这些历经磨难的逃亡者,基本上没有什么现钱,还去找了原来总兵在帝都讲武堂的儿子。那个儿子现今只有靠家里在帝都的房产过活,要养活好浑家和几个小妾,一大家子人,连讲武堂的学费都是靠同窗接济。因为是侧室生的,总兵父子两个基本上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在家里地位也不高,自然没有出头反攻倒算,替父亲报仇的念头,见到梓州故人,躲还躲不及,哪里管得了旁人。
终于,在旁人指点下,梓州人开始到质库里想方设法换点米钱,未来是怎么也看不到的了,面色也就一天天难看下来,好几十号人,都是同一个愁眉苦脸样。
雨茜接过洗菜洗菜的活,就可以把不要的菜叶也洗干净放在一边,远远走开后,那家下人会过来捡了回去吃。要是厨娘洗菜,往往是扔到垃圾堆里,混合着炭灰和剩饭烂菜,就没有法吃了。
院子南边的那家好客,家境好心肠也不错,经常将吃剩的各种菜混在一起,给了梓州人。他们也就放些菜叶子一起烩烩,做成渣菜。逢喜庆寿筵,杂烩能够吃很多天。
第二章 陌路风尘 三上
一日里,雨茜见客居的梓州人包了几个大包袱去柜坊内的质库质借,回来还是那么多,就好奇的看了看,原来是书,“质肆无良,连十个铜板都不肯。”年轻的男子对翻阅着的雨茜说道。“送了你吧。”雨茜急忙谢绝,不是雨茜不爱书,家里穷,父亲连写诗的纸都买不起,于是就吟诵给雨茜听,根据雨茜的意见,口中念念有词,改到不能再改。
书,对于雨茜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还是孩童时代,父亲的床铺上还摆了好多,以后一点一点地不见了。所以,这么珍贵的东西,有人要送给她,还吓了他一跳。
看到雨茜拒绝,少年郎的长辈,一个中年男子,身穿质地很好的锦缎,只是有一点脏了,低沉的对少年说:“唉,竹帛烟消遗书卖,剩卷残编看不快。帝都养女先教曲, 皂衫看贫青翻白。”
雨茜略微有些恼怒,凭什么拿她和歌女比较,还说得失格不工,平仄混押。久不作诗应对,技痒,很想顶一首,“书画诗文总不工,偶然生计寓其中。 肯嫌斗栗囊钱少,也济先生一日穷。”一转念,别人也许是误解了自己,而自己不能误解别人,谁都有落魄的时候,就释然于怀了。
她本已调转头干自己的去,但是,突然一大堆书藉摆在眼前,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于是装作没有听见,在书里仔细翻了翻,随后哑然失笑,难怪这些书没人要,光是他们的家训就有好几本之多,内容么,比起李俊家的家规那是差远了。
偶尔有纸好一点的,都是家族始祖的传记之类,从不同年代开始,很多个版本。现在,纵使到帝都嫁给了个京官,耳濡目染,天天听阿舅给李俊讲述本朝人物典故、事件来龙去脉,雨茜也根本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个神勇英武的大将军。
除此,涉及各个方面的书种类庞杂,反映了藏书者爱好广泛而品味低下。
想了想,雨茜告诉那个少年郎,“这些书可以按照内容、版本分别卖给书铺。这几本经史子集比较齐全,但是版本不佳,像帝都大相寺的书铺,鉴赏眼光很高的,未必可行,但早市上也有许多书铺,如贾官人经书铺、张官人诸史子文籍铺、太庙前尹家书籍铺、陈宅书籍铺等,可能会要。其余杂书,《饮膳正要》、《居家必备用事类全集》各地书商、书贩、好书者蜂拥于早市书铺,多半还是有机会卖出的。”
正说着,一本诗集落在了雨茜的眼里,薄薄的一本,封面已近很旧了,但还没有破损,侧边落了灰,像是放了多年没有人翻动,隶书体的书名让雨茜的心怦怦跳动,《丁芒诗钞》,是父亲的诗集,雨茜从来不知道父亲还出过诗集,父亲从来没有谈论过,所以雨茜迫不及待的翻开,果然,是父亲早年的诗,有一些雨茜虽然没有背过,但是父亲那种悠然淡适的文风和濮人颂歌的节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些诗只收录到父亲去世前八年的,看样子,出书者后来和父亲失去了联系或者不再找父亲索要诗稿了。
诗集很简单,无序无跋,更像是哪个人随手抄录在簿子上的。不管如何,这是父亲在世界上的唯一证据,雨茜抬头问:“这本我买了,多少钱。”
李俊散了衙,雨茜向他要了一点零花钱,李俊问雨茜的目的,雨茜说买一本诗集,实际上,书已经先拿到手了。
李俊给了雨茜书钱,然后顺手翻看了一下,兴趣不大,就睡了。李俊睡下后,雨茜在烛光下翻看着诗集。一边看父亲的诗,一边回想从前,这年发生了什么,那年又怎样了,暂时忘却了生活的苦恼。仿佛一切美好重演,又回到了童年,一家人在山坡上拿了提炉和提盒,饮食于野,自己穿着那条漂亮的洒线绣花裙,手里摘了一大束野花,夏天,阳光斑驳着洒落在妈妈优雅端庄的脸上,那么温暖。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滑落了。
李俊的眼泪几乎要流了下来,看见父亲小心的在泥泞中探着脚走过马路这边。刚才李俊赌着气说什么也不下车,让父亲一个人去求人。此刻,在车上看着车外泥泞的路面,灰蒙蒙的天,父亲在门口和人殷勤的告别,一头花白的头发和微微飘动的灰白胡子。
李贡历任翰林院管阁校勘、秘书丞、集贤殿校理、知谏院兼知起居注,现在是从五品监丞,辛苦几十年,俸入俭薄,不给桂薪之用,家里一直想买一匹骡子代步而不能,李俊小时候家还住在帝都双桥北面的旧公房中,李贡每天步行十几里路到皇宫附近的机关上班,风雨无阻,早出晚归,母亲每年织布三匹,赖以补贴家用。
跟着父亲跑了一个又一个旧识僚友的家,让李俊心里烦躁不已。父亲是明显的有病乱投医的味道,不管人家是谁,只要有过同事之谊,就要人家帮忙,一开始的话总是非常小心和委婉,都都转转还不是请人家帮忙提携自己的“犬子”。
李俊紧跟着父亲,一边感激他为自己所作的一切,一边又认为父亲过于天真。父亲完全漠视一个基本的道理,就是“人家凭什么要帮助一个完全没有用的人?”
偏偏父亲还锲而不舍,完全不顾任何面子,也不放弃任何一个貌似机会的地方。这让李俊觉得不值,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感激。
李俊另外要感激地是父亲替他选了雨茜为妻。一开始李俊也担心雨茜会在内心嘲笑或者看不起他,但是雨茜并没有像她的容貌显露的那样强悍,反而很温柔的帮助他,至少是没有对于他的不举有什么反感。这让他对于女人和妻子有了些概念,从而生出些信心,也会迎着雨茜的目光仔细端详起来,发现雨茜很耐看,经常出现在脸上的那种蔑视和凛然很可能是濮人的脸型的原因,雨茜微笑的时候,那是非常迷人。
李俊本来对于女性是又向往又害怕。很小的时候,李俊对于男女的身体就有了些朦朦胧胧的认识,那时,李俊是和乳娘一块睡的,家里的房子小,这样一起睡了很久,李俊都开始发育了,乳娘才因为她自己家里的原因离开。
乳娘和父母所不知道的是,夏天,房间里非常的热,乳娘经常脱了中衣只罩了一件凉衫,李俊会在半夜里起来去偷看乳娘的下身,实际上因为太黑和害怕,基本上除了毛茸茸的小腹,并没有看清楚什么,这让李俊后来心理内疚了很长时间,成为块心病。特别是早晨起床如果精神不好,妈妈会投来冷冷的眼光,仿佛看穿了李俊的秘密。别的同窗家里和自己家的情形不一样,有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使李俊生怕自己未来生活会一如既往的冰冷。
濮人在男女交往上非常大胆的,李俊早就有所听闻,新婚时经常问雨茜是否属实,雨茜红着脸不说话,看样子是真的了,那种羞怯的神情和白皙的乳房刺激着李俊,竟然有一次成功的勃起,虽然还没有插入就软了,但是雨茜还是用嘴给予李俊很好的“奖赏”,让李俊对于未来产生了希望。
希望,正因为希望,李俊对于父亲的举动没有厌烦。此际,在春寒的泥泞中奔波,终于有了些结果。就要远走高飞,能够带着雨茜离开亲仁坊那栋小楼,这种自由的前景,暗暗在心头涌动,使李俊甚至生出了要做好丈夫、好父母官的豪气和雄心。
想了许多,看着老父终于回还,李俊的心里一阵发酸,探脚下去,转身扶住父亲上车。
同样,在泥泞中奔波的还有我们故事的主人公。
由于是向东北苦寒之地行进,所以气温还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中午到下午那一个时辰,路上的冰会化冻,其它时刻是走在冰碴上面。林平的靴子很暖和,走在雪水中也不会浸湿。那还是去年春天时父亲亲手做给他的,如今好像很遥远的过去了,远得就像是从家乡到辽州那样。
最难的是开头那几天,头上的伤口经常突突突的跳着,像顶着个枷,总是让林平怀疑又迸开了。晚上,因为伤口的原因,只能用一个姿势睡觉,每天走那么长的路,让林平非常的疲惫,几个公差就不安排林平值班了。
后来几天慢慢的,不再一直疼痛,而是有时候突然剧痛几下,在长途跋涉中,伤口竟然开始了愈合。林平在后来的军旅生涯中再也没负过比这次重的伤,想想比较好笑。每次轻伤都愈合的非常快,有些刀伤,如果是划开的,只要创口整齐,不大,当天就会愈合。所以,有些弟兄说林平天生就适合从军。
林平在被押送的囚犯的帮助下,勉强保持着不掉队,这样走了大半个月,离开了京畿地区,春天在通州境追上了他们。
一路上,几个公差一直抱怨个不停。这几个都是衙门里快班正身,一个马快,三个步快,身上的号衣绣着一个小小的獬豸。平时,他们拿了差票都不用自己查牌,直接给了白役收规费钱,销票时还有一次酬谢付,如果留在帝都,但凡递状、准驳、牌示、传讯、堂训、勘验、相验、保释等,都有收入,还有好些个“签子钱”可以和签押房的公差分。
别小看皂隶、马快、步快、小马、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番役皆为贱役,但是在帝都的顶头费怎么也要一千块银币,还不是塞了钱就能当上的。
因为这几个都是头上刺着“强盗”的重犯,不得由沿途各地官衙依次派人押送递解,连解锁费都收不上,于是弟兄们少了很多收入,还得顶替壮实衙役担当防送公人,长解流徒到几千里外的辽州,一来一回,小半年过去了,怎么也要少个几百个银币的收入。
几个流徒用的盘枷是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加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