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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碧血长弓射苍龙-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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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朝糕之类,包在布里,带着上午吃。
阿姑现在还坚持自己动手做晚膳的(她上了年纪,早点就交给别人了),所以新嫁娘从过门第一天开始就要亲自下厨了,每日做饭女红,到六十岁免除,……家规规定。
本来在霞溪,只有一个幼小的贴身侍女,雨茜就一直是自己做饭的,父母去世都早,雨茜从青春少女时就开始照料自己,养活自己,她那不多的嫁妆是靠自己酿酒摘葡萄挣出来的,因此多少有些爱自作主张。
现在,连早膳的碗筷摆放都要按照一定的位置,让她不由得暗暗叫苦。每饭须诵读几句家规,这是长子的事,李俊用古井不波的声调念道:“凡为子者必孝其亲,为妻者必敬其夫……,毋徇私以妨大义,毋怠情以荒厥事,毋纵奢以干天刑,毋用妇言以伤和气,毋为横非以扰门庭,毋耽麹蘖以乱厥烂,有一于此,既殒尔德,复隳尔允,眷兹祖训,实系兴废,言之再三,尔宜深戒!”言罢,揖手,然后坐下,才能就食。
兴许就是这样折腾的,李俊的胃不是很好,经常要在夜里做一顿晚晌,也就是粟米粥,几十年不变,每次都要阿姑尝了才能端进卧房,为了保证李俊全部吃下去,阿姑往往还要守在门口,检查碗里剩下的分量,如果剩得多了,脸就立刻黑了下去,摆给雨茜看。
阿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材和方子,在粥里混着熬,李俊对于粥最为反感,因为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已经很多年了,为了避免剩太多,每次雨茜都分着吃一点,确实是难吃。
一次自己做了霞溪的葡萄糕给李俊,李俊欣喜万分,竟然从未尝过如此的美味,结果是雨茜吃惊的看到了阿姑黑的脸,训斥她“私自开伙”,李俊可以做孝子,重新吃回粥去,凭什么雨茜要每次分吃大半?而且还是偷着吃。
第二章 陌路风尘 二下
    平心而论,公婆一家还真不是坏人,阿舅虽然谨小慎微,对人冷淡,但是决不苛刻。阿姑一脸凶相,但是对待下人还算公平,只一是一、二是二的厉害,不近情理。
李家原籍岫州浦德,七世同居,几百口族人,不敢私藏一文钱、一尺帛,曾被岫州刺史宗旌表为“义门” ,浦德官府因而豁免该族的赋役。李俊的曾祖父到了帝都,另理一枝,继承了老家的作风,定立家规五十八条,持家更为严格,嘉佑帝曾给李家题写“孝义家”匾,到李俊祖父掌家,修订补充家规,计得一百一十六项,名为《李氏规范》,不知道是文笔好还是规定详细,反正被收入《学海类编》,刊行于世。
家规规定三十岁以下的男子不许饮酒,三十以上也只能少饮。妇女更不许饮酒,只有五十岁开外才许喝一点。“天。”雨茜做出夸张的难以忍受的表情,向李俊撒娇。雨茜善于酿造葡萄酒,在霞溪,饮酒和吃饭一样重要呢。
李俊木头人一样,“嗤”了一声,不以为然,他告诉雨茜,家规中规定“在学未冠不许吃肉,以知柴米油盐来的不易”,他真的就在十八岁前没有吃过肉,即使到同窗家里做客也如此坚持不懈。见雨茜觉得好笑,李俊很认真地告诫雨茜,“新妇进门,半年内须通晓家规”,“不许吐舌头。”
话说回来,也多亏这个家规,出身寒门的雨茜才能嫁给李俊。李家婚嫁不贪富贵,而看有是否温良,是否患疾病,对于官媒大夸雨茜的貌美肤白反而并不在意。
李家这一枝自李俊祖父起就是一脉单传,人丁不旺。李俊的父亲从金耀门文书库抄了《周杂事秘辛》,辅以书铺中流行的《玉房秘诀》,写了长篇给官媒,要求按照这个去寻找有宜男之相的女子,差点没有把媒氏给气晕。
媒氏挣不多钱,亲自跑到霞溪量了雨茜的身材,“自颠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没有好气报给李父。兴许是怕再不成媒氏就不干了,这次选定了。
刚到李家,雨茜除了对饮酒和洗澡感到遗憾(李家只春、冬供应热水,女子十天能洗一次澡。),别的也没有放在心里。过门没几天,发现在家里要求衣冠整洁,不嬉笑,不交谈,不能伸懒腰、打呵欠,甚至不能打喷嚏、咳嗽,每个人都不言不语,像木头人一样的矗着。
“唉。”
兴许是上元节所挂香囊里的许愿成了真?李俊参加去年吏部外任的铨试,身、言、书、判四项无甲等但都顺利通过了,虽然还没有拿到告身,家里就已经把晋升部费准备好了,好大一笔,四百块银元,李家几十年的积蓄,免得吏部官员不见孝敬,不给敕牒,以示拿捏。
想到就要和丈夫过没有阿姑盯梢的生活,雨茜巴不得早一天到,现在的日子就要像房顶上的积雪,化了,阿姑今天早上问阿舅何时能有外派的任命,阿舅很有把握说就在春季!因为在李俊的前面排着好几个人,估计要到那个时候才会出现合适的空缺,阿舅的僚友答应不会有人再插队了。
阿姑说那就好,这样还可以让雨茜趁这段时间把孩子怀上,到时候外派可以留在帝都生孩子!至于照顾李俊,她去就行了。阿舅咳嗽着说那怎么行,不过以后生了孙子可要留在帝都。阿姑又接着说致仕后加转一资,有了加转一级的致仕告身,往后给孙子办荫袭也有利。不知加转后为正五品,圣上是否会代出那一笔朱胶绫纸费,这一阵子帝都的米贵。
也许压根就没有孩子,雨茜心想,看着面无表情专心喝着豆浆的李俊。从新婚之夜开始,他们的性事就不顺利,那天李俊可能是喝多了,一晚上都没有成功,雨茜早就知道了这种事第一次往往都不成功的,在霞溪,那些坦胸露腹,满身长毛的肥婆娘,一边摘葡萄一边嘴里放肆得谈论这个,说着自己的性事就和吐个葡萄皮一样。濮人自有不同于中原的风情,即使归化了一两百年,也仍然难改。所以雨茜只是温柔的安慰丈夫,并没有当回事,谁知后来……,想到这里,雨茜叹了口气,“唉”。
集贤殿是个清水衙门,薪俸微薄,李父无力在帝都购置房产,所以一直住在官府的廨舍。早年任集贤殿正字时多以祠曹为同舍,和别的低品吏员合住。后来苦熬混足了资历,慢慢擢升也得以搬家到皇城外郭城内的亲仁坊里。
别看亲仁坊紧靠朱雀大街,里有尚书、大都督等高官住宅十多处,到李家这个品级住的官舍,却是狭小破旧,虽由京都各部司务厅兼管,实际上很少维护修理,现在住的已经有十余年没有修整过了。
因为房子小,所以雨茜的贴身侍女雨璇没有地方安置了,阿姑精明地算计到“正好做个通房丫头,干脆直接睡到新房里算了”,雨璇还是个孩子!看着雨茜愤怒的眼睛,李俊这才赶紧出来否了这个决定。
结果雨璇在厨房睡了两个月,终于,雨茜和霞溪的朋友商量,让他们收养了去。雨璇是父亲在霞溪一个废弃的农舍中捡回来的,初次看见时她正在里面孤零零的站着,一双大眼就像霞溪的冰晶葡萄,那时雨璇才四五岁,从面貌上看不是濮人后裔。她怎样流落到乡间,为什么没有饿死,都是谜。
雨茜早就没有母亲,虽然自己也不大,但还是担负起照顾雨璇的任务。父亲突然去世后,就完全二人相依为命了。所以雨茜和雨璇虽然名义是主仆,实际上又像是姐妹又像是母女,雨璇也姓丁不说,名字里也有个“雨”字。
最难的时候,雨茜把妈妈的唯一遗物都变卖了换成粮食,也从没有要雨璇离开。而今到了分开的那一天,绕是倔强的雨茜也忍不住痛哭起来,无用的发誓要以后接她回来。
父亲文采绝世,却甘心任吏多年,只为救济百姓,他以前经常念一首古诗,“……上天不降康,零落田中谷。有女十二龄,鬻钱可籴粟。犹是父母心,胡为弃不鞠。携女出门去,但云往戚属。母避不忍送,泪滴血盈掬。女哭不肯行,伤心坠幽谷……”
离别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雨茜在伤心地哭泣着,相反雨璇很坚强,第一次打破主仆的界限,没有叫雨茜“小姐”,而是轻声安慰雨茜,“姐姐,不哭”更让雨茜心如刀绞。
在千灯云碧的夜晚,雨璇挥挥小手,消失在熙熙攘攘人流中,跟着来帝都送酒的空马车回霞溪了,留下满目的高楼红袖客纷纷,满耳的犹自笙歌彻晓闻给新婚的雨茜。
所以,雨茜盼望着能早点离开帝都,这样也许意味着和雨璇重逢。实际上等再重逢生活在一起,那是很多年以后了,雨茜安排雨璇在一个失意武官开的鞋铺里当了店员。
生活的艰难本来不算什么的,雨茜和父亲在霞溪的时候也很难,但是并不因此而痛苦,也许是童年不知愁滋味的原因,也许是父亲是个诗人的原因,总之,虽然穷,但是还快乐。
雨茜最愿意的就是和父亲在霞溪的乡间游荡,父亲作为安济坊的曹吏,每年大多数时候是在乡间和老农、葡萄园主们在一起,一年四季的乡村展现着不同的风光,让雨茜心醉。
雨茜面容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既端庄又妩媚,清丽脱俗,配以濮人白皙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让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美,同时继承了濮人的自由狂野,在关键时刻,时时爆发出来。比如有一次和父亲到一个偏远的村子,因为出发晚了,所以就抄近路,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形,就像一块大白石头被上天做成了搓衣板,地上全是一道一道的深沟,高度差不多,沟与沟之间是薄薄的石壁,还没有雨茜的肩宽,雨茜就在石壁间跳跃,看着父亲慢慢的从石壁破口低矮的地方蹒跚爬过。
晚上,寒气突来,他们在石崖下升起一堆火取暖,早晨醒来,雨茜发现自己睡在一堆山羊中间,一只羊正用舌头舔她的脸上的盐粒。原来是一个放羊倌夜里迷了路,看见了火光,然后赶过来。
在早晨清冷的空气中,父亲和羊倌围坐在火堆旁,分享着羊奶酪。羊倌还不停的自言自语,“还好,没有丢一只。”父亲就教羊倌在手里拿个布袋,装一小撮盐,这样放羊就会容易得多。
雨茜则看中了羊倌的那条狗,后来羊倌还送了只狗崽给雨茜,看雨茜喜欢,父亲就同意雨茜到羊倌家里住了月余,去把狗训练好牧羊。雨茜每天和羊倌的两个的两个女儿挤在羊舍的稻草中睡觉,一住就是小半年。那两个姐姐如今都长得和其他濮人婆娘一样,肥肥胖胖,这次雨茜出嫁,他们特意回来送雨茜,给雨茜带来了一大块奶酪。
老羊倌在几年前摔伤了腿,他们的小弟弟如今每日和一大群羊游荡在霞溪的山坡和高地上,在闲暇,他一定会吹起那只濮人短笛,让清亮的笛声满山坡的飘,撒落到远方的山谷中,那里东一座西一座的农舍,正飘起袅袅炊烟。
那一切都和父亲一起去了。眼前的帝都的家家户户,屋顶上也飘起了烟,主要是为了取暖。帝都的冬天湿冷湿冷的,虽然离霞溪只有百十里路,却已经完全不同。阿姑硬朗的身影在房间湿冷的空气中无声的穿行,雨茜最后看了一眼窗外化雪的肮脏景象,起身到厨房,接过厨娘的洗菜盆,说:“我来吧。”
李家所住的老院子里还有工部的另外两家人。由于阿舅阿姑的性格,大家相处的虽然谈不上愉快,但是还过得去,就是那种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暗地里没有任何往来。
东边的主人最近刚换了,是原来主人从南方的梓州逃亡过来的远房亲戚。祖上是本朝开国时的功臣,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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