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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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楮悄声地问父亲:“我不是写信让你不要来平夏了么?”
老都管上前拉开甄楮,“州丞大人,不要见怪,我们把信给窜改了。”后来甄楮才知道,自从甄楮到固州任,秦紫盈就已经安排擅长书法的门客开始临摹甄楮的字。至于那封给郑炜的草书,则是下人收集了甄楮写哀启、碑文的草稿,拼出来的,这个是秦紫盈那天帮甄楮搬家就安排了的,心机之巧,不由得他不叹服。
至于那些散了的门客,全部都是到庄子里聚集,换了溱州军的戎服,拿了溱州兵器操练,不然可唬不住人。
城外的溱州军好不容易在黄昏时分赶到了,看到的是紧闭的城门和墙上严阵以待的固州军,是个内行都知道了对方做好了作战准备。几个带队的武官此时心中都暗暗叫苦,估计先行进城的那些人——三公子,凶多吉少了,事情败露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正在城外的人马准备冒险攻城时,城门突然打开,前面是垂头丧气的郑炜,搭拉着脑袋往外走,为防止出现意外,大队人马(只是人,不包括马)被从另外一个城门送了出来。
郑炜一出来马上就有人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他,虽然没有好气,但是他还是接受了,原来设想中的平夏小妞,好像只有郑三公子见过一个,还真他妈厉害。
随着绕行过来溱州士兵后面出现的,是十几辆大车,热气腾腾的,秦紫盈不但放了郑炜一伙,还管了一顿饭。一直肃立的士兵队伍此刻也熬不住了,纷纷上前去争抢那诱人的白面包子。于是,一场奇谋妙计袭平夏变成了闹剧,就此散了场。
从上次登临城楼目送秦浚去打猎送命,甄楮又一次情绪复杂地站在了城楼上,看着郑炜一行在暮色中渐渐远去。本来按照他恩师的推断,郑炜阳寿有限,不过四十,还劝他千万不要依靠郑炜。结果自己鬼使神差地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现在还得罪了郑家,落了个叛将的名声。
他旁边,一个小女孩拿着的马鞭,无聊的抽打着城墙的青砖,看上去是那么的单纯幼稚,毫无心机。
第二章 陌路风尘 二中
“先生长于政务,不屑于奇谋诡计,被小女子用家人要挟,还请多多原谅。”秦紫盈说到。甄楮忙不迭地说:“岂敢。”秦紫盈的评语让他心中多有触动,和甄楮接触过的人莫不为其机敏巧思、从容大气所折服。连洞察世事于巅毫的恩师都说他“怀佐世之能,希龙颜之主,敛翼待时,候风云而后动。”
只有这个小女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短处。
秦紫盈先是自嫁于郑琦,稳住老狐狸不火上浇油;利用郑琦阻止郑炜出兵不成,就利用郑炜对郑琦的不信任,散布消息,让郑炜心浮气燥,急于求成,孤军疾进;然后真真假假,连连下套,连甄楮都被蒙在鼓里,甚至行险放手让郑炜占据城门;最后用家属为人质要挟甄楮反水,一举擒获元凶。
如此这般,让甄楮像照镜子般地看到了自己的不足,输得心服口服。
“您的家人随时可以回溱州,先生如果要离开,我也不阻拦。”大局已定,甄楮宽心地想自己总算保住了性命,估计只有回家耕读养老了,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也可以暂时避祸于平夏,郑炜是您师弟,您请恩师从中斡旋,两年之内,怎么也化解开了。”
秦紫盈看样子还挺会为自己着想,甄楮犹疑了一下,老实地说:“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多谢您的宽宏大量。”这个谢意是出自真心肺腑的。郑炜为人爱计较,立刻回溱州恐怕会有不利。
“但是郑家从此不会再信任先生,您今后又如何打算呢?”秦紫盈一边向远方眺望,一边看了看身旁恭恭敬敬站立的甄楮。
“唉。”甄楮叹息一声,和秦紫盈谈话没有原来设想中需要曲意逢迎,仔细斟酌,甄楮也就放下了一颗心,不再战战兢兢,就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当初对固州的轻视,当吞并固州大好时机出现,自己是如何激动,以及现在内心的愧疚之意,对郑炜、对秦家,都统统倒了出来。
说完了,甄楮心中畅快了许多,再次感谢了紫盈的收留,至于两年后,他只求多福能得个平安,至于雄心壮志,那就算了吧。
小女孩突然欢呼起来,“回来了。”拉着甄楮向外看,远远的驰道上,那个去溱州杠解税银的车队回来了。
“我爹一死,我让人去把车队给追回来。反正溱州都要攻打我们,没有必要再给他们财物,助长他们的势力。”秦紫盈向甄楮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平夏能否保住,刺史花落谁家,所以一直没有敢让车队回来,这么大一笔钱,就放在我爹猎场的林子里。”
“敢问刺史小姐,”甄楮为这个古怪的称呼感到好笑,“现在局势已经平定,何时将秋税杠解到溱州呢?”
“咦?”秦紫盈惊奇地回过头,“我没有捆绑先生啊。”
甄楮心里想:“你没有绑比绑更要命,天知道你是否在我和郑炜中施行离间。”他一头雾水,“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请指教。”
“我并没有捆绑先生,但是先生自己还绑着自己呢。”秦紫盈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真诚,“您还在小看我,小看您自己。”
荒原落日的余晖,尽在秦紫盈的眼中燃烧,“这是捆绑郑炜的那根绳子,留做纪念,希望不要被眼前我们的弱小,敌人的强大所蒙蔽。”小女孩挥舞着那细小的胳膊,说出了她平生唯一有诗意的一句话:“如果,我们有朝一日不再被世上任何事情所拘缚,那该多好啊。我仍然愿意拜先生为师,看看我们是否有运气干成点大事。您会多一个挚友,我呢,也会有一个靠得住的帮手。你愿意解开捆在你心中的绳结吗?”
如果说这个时候甄楮的内心还没有感动那绝对是假话了,已经又一次感到人生无望的甄楮也被鼓动得多少精神了一些。但言辞和示恩是不足以改变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真正让他从内心里服气,是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甄楮还在担心郑琦会纠缠索要去年的秋税,秦紫盈命令道:“您写信给他,不但去年的没有了,以后的都没有了。怎么写?那是您的事情。我人都给他了,还要什么税呢?”
甄楮按照吩咐绞尽脑汁想了许多靠不住的理由,就一个意思,“不给!”信发出后,他担心了许久,出乎意料,溱州回信同意了。甄楮开始相信王者之气实在是上天赋予,非常人所能及的,至少,他身上是没有的。
甄楮后来波澜壮阔的从政生涯里阅人无数,帝国至少上千能吏是经过他的手选拔任命的,终其一生,只看错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女孩,他立刻就纠正了这个错误。
另一个甄楮看错的是一个年轻平常的青年武官,甄楮认为他的勇敢只能用鲁莽来形容,这次他错了很长时间。这两次错误,是他一生心中最为耿耿于怀的,就像是一辈子都没有弄错水晶和琉璃的工匠,却没有认出到手的两颗钻石。
“什么?小姐答应嫁给那个老混蛋了?”侍女惊慌的问到,乳娘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是啊,如果两年之后老混蛋不死的话,我就只有嫁给他了,那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冒充我了。”紫盈完全不理会侍女的焦虑。
看着秦紫盈一脸的不以为然,不但紫盈的侍女没有心思和紫盈说笑,连乳娘都开始担心自己的贞操了。
“放心吧。我看那老家伙顶多还能活半年。”紫盈安慰道。
“万一?要是老家伙不死呢”侍女的心脏病都要发了。
“万一?!万一两年之后我组建了大军,就杀到他家里去。”紫盈红扑扑的脸蛋上同时闪现了顽皮和勇气。
秦紫盈一方面慷慨地让甄楮、都管等人分享了她的宽容和数目巨大的赏赐,一方面以疾如闪电的速度把平夏卫中出身世家的武将清理出去,不惜流血,有几个人只比秦浚多活了几天。那些空出来的位置,迅速被雨璇的门客给填补上去。
因为秦浚一直对朝廷的维持着表面恭敬,逢年过节,朝中权贵多有馈赠,帝都帮助说好话的人还是有几个的,既死,追封固国公赠谥曰庄肃。
秦紫盈上表求袭节钺也得到了嘉佑皇帝的允许,成为大梁有史以来的第二个女刺史。据说忠州总兵俞登气得跳将起来,破口大骂礼部尚书误国。之前,拓州的郝颖霏上表请求袭夫位续节拓州,兵部、枢密院也是反对,拖了两个月最后还是下诏书同意了。毕竟,世袭州上表求袭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
秦紫盈坦然告诉甄楮,拿这个任命花了大价钱,并且指示甄楮立刻在帝都秘密建立一个平行于进奏院之外的报房,在帝都雇人抄写朝报、邸报。五天结集一期,每期为三本复本,从京师会同馆总驿发往忠州安子堡,哪里,固州再派人收取飞马传书到平夏。为此,紫盈一年要拨付两千七百块银元的经费。
秦紫盈将父亲葬在他心爱的猎场旁边,随着固国公秦浚的那一道墓门落下,固州的一幕暂时告一段落。春天,在人们不经意间,来到了平夏荒原,带来了温暖、湿润和久违的希望。
春天,我们故事里另外一位女主角却有着别样的心情。
“唉”,雨茜推开窗,看着屋顶肮脏的积雪正在融化,滴滴答答的落在天井里,心里也湿漉漉的。
一大早,官人李俊和阿舅一起出去了。大梁官员七十岁致仕,阿舅虽不到七十,但身体不佳,在职的日子不多了,乞骸骨的请求早就呈尚书省。今年致仕人多,很多是五品以上的,圣上身体不好,批阅公文不易,于是尚书省将阿舅的请求一并列载其中,竟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朱批,让他好一阵激动。
既然致仕得到批准,就要赶着在最后的一段时间为李俊谋一个好的前程,近来忙着拜访各个关系,疏通门路。
阿舅原本就为人方正文弱,甚至可以用迂腐来形容,一无所长,全靠为官谨慎,从不出错,非凡的忍耐和加上奇迹般的运气才熬到了今天的位置的,要说胆量是绝对没有的,每天早早就到衙门,从没有迟到罚俸。即使没有公事可办,也一天天在堂上坐着,“真正”做到了勤、清、慎。
曾经有人用很厌恶的眼光看着阿舅的背影问阿舅的上司,这样“不适于当局任事”的家伙,留之何用?那位上司语重心长地说到:“用之以镇雅俗,励颓风。这是我们的一块门面。”
上天眷顾他,没有让这个毫无主见的人去单独面对过任何难局;另外,每个上级都喜欢这样毫无野心而细致无比的副手,做不了事情但是绝对不会坏事的人,所以,没有人对他不好,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而今,大家基本上想不起他的什么好处,但是也不讨厌他,看着他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那嘴里也第一次吐露出恳求来,总有人动了恻隐之心,这在官场上倒是少有的稀罕物,所以,阿舅的人生还不算失败。
于是,李俊的升迁就一点一滴的有了眉目,不太好,但是能升,所以,至少不坏。最大的可能是迁授到一个边远下县,如果绩考出色,就有可能迁复回帝都,再擢升一级。
考虑到如今朝廷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小,能得到一个县的差遣,哪怕是个下县已经不容易了。京畿地区的赤县、畿县、望县那不是他这个从五品集贤殿监丞的儿子所能指望的了。
雨茜原本以为嫁人是原来困苦生活的结束,没有想到反而成了更加困苦的开始,尤其是每天早上卯初要给两个男人做早膳。朝廷的佐史厨开得晚,还得给父子准备些点心,大饼朝糕之类,包在布里,带着上午吃。
阿姑现在还坚持自己动手做晚膳的(她上了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