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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海浮世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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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发生得潜移默化、一切又暴露得那么突然。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更不敢看医生笑盈盈的脸,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妇人,充满经验,用一种温和的声音恭喜我:太太,您怀孕了。 
我一脸茫然,我手足无措:抱歉,我和先生都很忙,我想我们都没有想过这么快要孩子。这是一个偶然、我能不要它吗? 
我把他、或者她写成它,是为了降低自己的罪孽感。 
对于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宣判,我没有理由认为这是一种生命的形式。如果可以,我要尽一切可能快速、安全、稳妥地除掉它,永无后患。 
老妇人一样温和地看着我:您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我很坚定:不,我想现在我就可以作决定了。 
老妇人很负责任地告诉我:我必须为你做一个全身检查。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只能同意。 
两个小时后,温和的老妇人微笑着劝说我放弃这个念头。因为非常遗憾,我的子宫内壁非常特殊,她太薄、太脆弱,如果我坚持将这个胚胎刮离子宫,我将失去怀孕的功能,也就是说:没有这个孩子,我将永远不可能成为母亲。 
这是一个选择,我必须做决定。 
我离开了医院,我想也许我应该去莫里哀路那个A CLUB碰碰运气。我并不想找那个男人负责任,事实上,那一夜后,我的记忆刻意抹去了一切,我甚至不想再看见那栋房子。但是如今,我觉得我应该让他知道。起码这个什么事情都喜欢追究原因的人也许可以给我一个不错的建议。我想,也许他能再一次看穿我在这次意外怀孕事件中所有的犹豫和不安深层的原因,这个原因,我自己不敢多想,但我希望他能告诉我。 
一连几个夜晚,我每天晚上都在莫里哀路散步。 
一连几个夜晚,我推开了那家A CLUB的大门,希望撞见那个男人。我觉得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而且几率很高。那毕竟是一家会员俱乐部,作为会员,他一定会相对稳定地出现在这个地方。 
每天晚上我都跟自己说:我该出去散散步,这比去健身房强。 
深夜,我才回家。 
整整一个月,没有人知道,我在莫里哀路找一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陌生男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住址、来龙去脉。   
34.我打了一百个电话   
我同意缴纳昂贵的费用成为A CLUB的会员,但是前提是:我必须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俱乐部。我有权利知道,每天晚上,我都可能遇见哪些人。这是权利。 
CLUB的小伙子看着眼前的人民币现金,一阵子犹豫。 
终于,他在电脑里键入了八个字符,打开了一份文件,并打印了出来。 
我看到了一个个名字,一个个职位,一个个电话号码在闪烁。 
哪一个人会是他? 
我微笑着离开了A CLUB,以为自己找到了进入的锁匙。 
我躲在房间里,一个个地拨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的豪爽、有的奸诈;有的温文尔雅、有的极不耐烦。 
刚开始,我还害羞,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更讲不清楚自己要找的是谁。慢慢的,我变得习惯而自然,我说:对不起,11月8号那天,你有没有去A CLUB。你有没有和一个女人谈起过保罗·克利,现在那个女人到处在找你…… 
神经病,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不起,我想您弄错了。 
什么?听不清楚?能再说一遍吗?我在开会—— 
搞什么搞,打错了! 
你打谁的电话?莫名其妙! 
…… 
当一个人被各种各样的反应麻木了反应的时候,我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也许和我一样,只是A CLUB陌生的闯入者,偶然、突发地发现了一个独身的女人,这是一次不错的艳遇。于是,他走了过去,东拉西扯,卖弄自己所有的心得,为了谋取一个免费的春宵。 
他得逞了。 
得意洋洋地走了,良心尚在,还付了房费,却留了一个孩子给我。 
我愤怒,愤怒自己的不忠、愤怒自己的出轨、愤怒上天竟然如此惩罚一个寂寞了一年的女人。连一次,都不允许,连一次,都不放过。一次,就让你遗憾终身;一次,就让你追悔莫及。 
我每天晚上都在莫里哀路散步,渴望突然让我看见那个有刀疤的男人,当我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时候,他没有资格在别处逍遥。   
35.我决定了   
我一次次失望而归。 
WAITER告诉我: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客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走进这里,他们有权力消费,而营业场所也不会傻到拒绝消费者。 
我跟WAITER描述了那个男人的长相,特别强调了他额头上的那道刀疤。我给他留了电话 
号码,万一那个男人出现,我不在的时候,他也有可能立即找到我。 
可是我的电话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响起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甚至怀疑那些关于A CLUB和刀疤的记忆只是我的错觉,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没有过这样的一个男人。不然,他怎么可能冒冒然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又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 
会员名单只带来一通自取其辱的电话、不期而遇更是遥遥无期,我肚子里的孩子却与日俱增地让我觉察到了它的存在。 
此时,领事馆通知我:签证下来了。 
赵睿打来了电话:我会去机场接你。 
我却依旧在莫里哀路散步、找一个不知道姓名的男人。 
也许这就是命运,命运让我在我的结婚纪念日和幸福开了一个玩笑。 
要婚姻还是要孩子?我开始检视自己的婚姻。我真的爱赵睿吗?我凭什么因为一部美国人的电影就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一个我也不过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从这点意义上说,赵睿和我偶遇的那个有刀疤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年的分别,赵睿在我的记忆中不也一样变得模糊而不可辨?如果没有那几张照片,难道赵睿会比那个有刀疤的男人更清晰吗?也许更模糊。因为他甚至连刀疤这样特殊的记号都没有。他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又突然消失的人。 
如果有什么不同,只是赵睿给了我一个承诺,一个关于回归的承诺,承诺我们不是露水夫妻;承诺我有权力在醒来以后,可以看到他的脸;承诺即使几年不见,他也会再跟我相逢;承诺我们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相伴着走相对长一点的时光…… 
可是换一个时空,那个有刀疤的男人是不是也如此给另外一个女人承诺,那他又和赵睿有什么分别呢? 
如果,我先遇到那个男人,在没有喝醉酒的时间、地点,我也许会和那个男人谈到《阿甘正传》,也许我会觉得上海的阿甘是他,而他成了我的丈夫,然后消失在地球上某个我目力不及的地方。 
如果,我在A CLUB遇到的是赵睿,婚后的他正在寻找一次艳遇,也许他会跟我谈论保罗·克利,然后卖弄他优良的学术功底,然后留下一颗生命的种子,扬长而去。 
我不相信赵睿会更高尚,也不觉的那个男人就更可鄙。 
一切都是偶然,嫁给赵睿是因为我偶然先遇到了他、偶然聊起了《阿甘正传》。我的婚姻和我的孩子一样的荒谬,我又有什么理由为这个我不过见过几次面、未必更高尚的男人隔离我和我的孩子的关系,甚至忍受赵睿的谩骂和侮辱呢? 
我无法想象赵睿在法国的生活,也许一样遇见过寂寞的女人、寂寞的秋夜,但是因为我是女人,因为我会怀孕,他就有理由掩饰自己在寂寞秋夜寂寞的艳遇,像个胜利者一般地谴责我、如同道德法庭最高的长官一般用严苛的眼神消磨我一生的骄傲,我觉得我做不到、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回头一看,孩子和婚姻、克利·安和赵睿,我做出了选择。 
当我决定的时候,我告诉了陈光明:我要离婚。因为我怀孕了。 
陈光明没有说什么,我已经从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未来的母亲,他再也不会教我怎么做了,他只是说:无论你怎么决定,请想清楚。一旦你想清楚,我总会支持你。 
就这样,我坐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 
16个小时后,跨越了几个时区,我准备好了。 
把我的婚姻和可能的幸福砸向凯旋门。   
36.恨一个人让他疯狂   
巴黎已经成为过去。赵睿和我的婚姻走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因为不想忍受他的谴责,我高调地处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了我的高调,赵睿的痛恨如一根根长矛一次次戳在我的脊背上。 
恨一个人,会让一个人走向疯狂,疯狂地想报复、想摧毁。 
我只错看了一件事情,在忠诚这个问题上,赵睿不是阿甘。一个只背叛过他一次的珍妮将他的自尊打烂在地,上海的阿甘没有这么好的风度,不会在绿树成荫的白房子里安静地等待珍妮,原谅珍妮、接受珍妮的孩子。上海的阿甘,此刻只想毁了珍妮。 
我在法院提出了离婚。 
半年后,赵睿在巴黎签署了不同意离婚的字样,原因是:他举了一大堆的证据、事实和材料,来说明他赵睿依旧深爱着我。 
然后,他给我打来一个充满恶意的电话: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和陈光明还有你们那个见鬼的孩子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吗?我告诉你,没这么容易。这个孩子,起码还有三年,会没有合法的身份。我要让你知道,这样对待一个男人,你要吃苦头的。 
我没有录下赵睿的电话,法官看着那一大堆的材料说:你的丈夫很爱你,你确认你要和他离婚吗? 
那个电话让我看到了赵睿狰狞的面目,我难以想象和这样一个男人维持婚姻关系,我决定殊死搏斗。 
我站了起来,看着法官说:我确定,因为我和他的感情彻底破裂。你没有看到吗?我怀孕了。他一直在国外,这是别人的孩子。我要和他离婚。 
法官看着我,拿出了一封信说:这是你丈夫的信。他知道你怀孕的事情,他说他已经想通了,他已经原谅了你,他知道你很内疚,但是他决定接受这个孩子,他说他觉得你们的婚姻完全可以挽救,那只是一次偶然,他不想这样失去你。 
赵睿如此阴险,让我吃惊。 
他明明恨我,恨得深入骨髓,却装得如此宽宏大量。 
他是在折磨我,用一种特殊的方式。 
我说:不。我不是他想象的那个女人,我们并不了解对方,婚姻没有基础。婚后没有共同生活,我有外遇,第三者插足,道德败坏。他怎么可能爱我?他只是想拖延时间。 
法官沉下脸:我国的婚姻法还不涉及道德审判,婚姻是神圣的,请你不要乱开玩笑。决定你们是否可以离婚,判断的依据是双方是否已经感情破裂,且没有挽回的余地。你丈夫写了几封信,证明他确实爱你,这就说明,他对你的感情还在,你们的婚姻还有挽回的余地。慎重起见,我们是不能随便判决离婚的。这样对你和对你丈夫,都不公平。 
当法官念那一一封信,并和颜悦色地劝我不要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懂了,赵睿没有开玩笑,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不到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他决不会善罢甘休。 
我认输了,我在判决不离婚的判决书上无奈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转过身,我又去了立案室,重新起诉。 
每一个来回,我们因为隔着一个大洋、一个大洲,我都需要半年的等待。每隔半年,我都需要再次走上法庭,再次听到法官嘴里,赵睿对我的绵绵爱意,而转身,就会再次看到他在地球的那端无底的仇恨。而他则再次收到我的诉状。只是诉状越来越短,决心越来越坚定。 
这一切,今天,我就已经料到了。 
法国,很浪漫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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