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商沈万三-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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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什么?《孟子》上有一句话说:‘士,诚小人也’,那个儒生破句而给他取这个名,分明骂他是个小人。可现在,他居然就这么叫过来叫过去了。”
沈万三并不感兴趣于此:“他这次要来苏州,干吗?”
“他们此番来苏州,说是苏州有王者之气。苏北他们这伙盐民中,不知从哪里传出个民谣:有钱莫起楼,无钱莫起屋,但得过江去,便是吴家国。”
“可苏州商人何故惊慌若此?”沈万三说。
王信看了看沈万三:“张士诚他们本是伙村野之夫。起事后在苏北杀人无数,连元朝廷的使官他们都杀。苏州这地方的百姓,难免要怕了。”
“苏州百姓这是庸人自扰,还是……”
沈万三没说完,王信就一笑说:“杞人忧天!”
沈万三惊讶地看了看王信,拱手说:“小生不才,愿闻其详。”
“客官是个商人。如果我说得不错的话,那你是既想吃栗子,又恐烫了口吧!”王信看着沈万三说。
沈万三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张士诚部进了苏州后,会烧杀抢掠吗?”
王信一笑:“他们如果是路过这里,那当然会烧杀抢掠而来,席卷财帛而去,但是如果他们要以此为根据地,那你说他们会怎样呢?”
“怎么能知道他们是要以此为根据地呢?”
“刚刚不是说了吗?‘但得过江去,便是吴家国。’”说着,王信笑笑,“别小看这些歌谣,像张士诚这些人,极相信这些。这些也反映了他们意识中想坐天下的思想。再说张士诚这个人,你想想,他刚一打下高邮那种小地方,就迫不及待地自称大周王朝的诚王,并改元天佑,任命了文武百官,以做一个井底蛙的皇帝而沾沾自喜。这固说明他的鼠目寸光,但也说明他不同凡响的抱负。现在天下大乱,徐寿辉占湖广,建天完政权;方国珍占据浙江,靠海上做海盗,元朝廷无法对付,只好招抚,可他一会儿降,一会儿反。安徽的朱元璋现已攻占集庆,大有向江南挺进之势。你想想,这张士诚要再不到江南来抢块地盘,今后可就没他的份儿,只能在苏北那种穷地方当个穷皇帝了。这,他会愿意吗?”
王信一席话,使沈万三茅塞顿开。他不由对王信拱手曰:“在下正是一商人,闻知苏州有变,急赶来苏,来后却又是举棋不定。老伯一席话,令我沈某胜读十年书。值此风云剧变之时,还请前辈指渡迷津。”
王信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货物在昂贵时,不要惜售,要把商品像粪土一样地抛出去;在货物低贱时,不要惜购,要把它像对待珍珠美玉一样地买进来,这样你的财利就会像流水一样川流不息,源源而来。”
沈万三听王信讲着,兴奋地接了下去:“你说的是《史记》里的一段话:‘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是吗?”
“是啊!那里面还有一句话,‘人弃我取,人取我予。’也是这意思!”王信不知道沈万三在看《史记》里陶朱公的故事时,曾将记载经商的有关章节如《货殖列传》等都较为仔细地读过,此时见他如此流利地背出《货殖列传》里的一段话,不禁心内一惊,这个年轻的商人,倒不是个胸无点墨、只知赚钱的商贾,于是心内也喜欢了起来。当沈万三问起“贱取如珠玉”有没有风险时,他点点头说道:“利字旁边一把刀,大利大险,小利小险,不利不险。”
沈万三怔了一怔,只觉得说得太好了。他站了起来,恭敬地对王信鞠了一躬:“在下现住胥门万年旅馆,请老伯至宿处一议。”
当王信和沈万三一起向万年旅馆走去时,沈万三就在想着如何将王信招延过来。到了旅馆房内,话还没说,沈万三又对着王信鞠起躬来。
王信笑笑,扶着沈万三坐到椅子上:“沈老爷有话好讲!”
沈万三又拱了拱手:“在下经商,事无巨细,无有帮衬之人,自感力不能胜。如蒙老伯不弃,在下欲延请老伯为管家,望老伯勿辞!”
老人看着沈万三:“我王信只会纸上谈兵,只怕难以胜任客官的美意。”
沈万三:“老伯过谦了!”
王信:“不!我说的都是真的。昔日,我由儒而入商,不知商界之人心险恶,屡遭败绩,以致折尽家财。时至今日,败军之将,本不该再言兵。刚刚在茶馆中,仅是不才书生随口议论,胡言乱语耳!客官怎能当真?”
第八章 兵战商战 逐鹿苏州(5)
沈万三诚心地说:“晚辈不才,所缺的正是老前辈沙场里滚过来的这段经历。乞求老伯能助我一臂之力!”
王信看着沈万三:“好罢,我王信只能暂当此任,一旦客官有更适合之人选,王信当立即辞职而归林下!”
沈万三面带喜色:“谢老伯!那请老伯指点我一下,苏州这里,现在那些店铺大量抛出,是吃进,还是不吃进?吃进的话,又是何时吃进?现在我又该如何办?”
王信坐下沉吟:“凡谋之道,周密为宝。张士德早打下常熟,我看,先派你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去常熟察看察看,如张氏军队在常熟大肆杀掠,那苏州这里不能有所动作。如那里秩序良好,苏州这里则可下决心了……”
“如此甚好!”沈万三高兴地一击掌。
沈万三修了封书,让四龙去常熟找张士德,并看看常熟的市面秩序。几天以后,四龙从常熟回来,说张士德因军务去了长江边的福山,没能见着。常熟市面,秩序良好。沈万三看着王信,王信颔首而笑。
沈万三猛地以手击桌,“砰”地发出很响的声音。
3沈万三和关帷狭路相逢,陈记商号的老板陈泰终被推上厮杀的战场
张士诚屯兵常熟,暂没向苏州动手。但苏州城内,一阵一阵的谣传,仿佛是一场场撞击百姓心扉的暴风雨。有的传说,常熟虞山仲雍墓、言子墓都让张士诚的士兵们掘了,掘墓的目的,是为了找财宝。仲雍本系周泰王的次子,周文王的二伯,当年和泰伯一起来到吴地,建立了吴国。苏州至今尚存的泰让桥,就是为纪念他们禅让王位而建。泰伯建立吴国后,立为吴王,后因泰伯无子,王位传于仲雍。仲雍一名虞仲,死后葬于常熟,那座山被后人名为虞山。那言子更是孔子诸多门生中惟一的一个南方人,故有“南方夫子”之谓。想此二人,乃是吴人心目中的楷模,神圣的偶像。张士诚连他们的墓都敢扒,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还有谣传说,张士诚在苏北专好吃人肉,特别是要吃十五六岁的姑娘。此话传出后,苏州百姓纷纷将年轻女子送往了各地藏匿。谁都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了张士诚碗里的一杯羹。还有的说,张士诚的兵打到哪,杀到哪,抢到哪,然后一窝蜂地遁去。脱脱丞相罢职后,元朝廷在江南的力量大大削弱。驻守苏州的元军,平素作威作福,苏州百姓对其本无好感,值此狂澜,更无甚号召之力。几个城门发生了元兵的抢掠事件。市面上到处传着,元官兵要撤往杭州了,元朝廷尚能控制那里。这些日子,苏州百姓们面临着双重的恐惧:一怕元兵临逃跑前抢掠一空后丢下一座空城给张士诚;另一方面,也不知道张士诚那些苏北的盐民来了以后,又会干些什么。
富人们纷纷跑向乡间,无处可跑的穷人们,也怀着忐忑和幸灾乐祸的心情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各家商号店铺,都已打烊,不敢开张,只是在店铺前写着诸如“不惜血本贱价出售”的字样。那价钱,一个劲地往下跌,有的已远远低于进货的价钱了,但还是没人买。
沈万三见过张士诚,和张士德更是相契如兄弟,他知道那些吃人肉的谣传,纯属无稽之谈。虽然他也怕张氏兄弟会不会一阔脸就变,如今他们毕竟是能置一方于股掌间的人物了。虽然他也担心张氏军队来了苏州,在灯红酒绿前会军纪松弛,露出乡间痞子贪婪的本相,但他更怕元兵临逃前的大捞一把。然而王信那天所说的“利字旁边一把刀,大利大险,小利小险,不利不险”的话却在他耳边不时响起。没有风险,又何来大利?就拿张士诚来说,造反伊始,脱脱大兵征剿,还不是差一点点完蛋,如今他们有实力来到苏州,占据富庶的太湖流域,那也是在他冒了风险以后才得到的。
他开始收购一家家的商号店铺。
当初要一匹绸卖三十两银子的那家丝绸庄,胖老板的价钱已跌到了二十五两。
沈万三再次来到时,看了看:“太贵!阊门有家店肯出到二十四两,我都没……”
胖老板哭丧着脸说,若依了那价,可是亏得太大,没活路了。可沈万三却是一脸的庄重:“老板,我买了来,万一今后让兵匪抢了,我这亏可是吃得更大呢!嗨,你这点点小亏都不肯吃,我买了还有什么可图!”他知道,这胖老板哭丧着脸,无非是要他同情,可是生意场上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他佯装着要走:“老板,对不起,谈不拢我们也只能生意不成人情在了!”
胖老板先还沉得住气,后来见沈万三走到了门口,这才耐不住了,又喊住他:“客官,那,你给出个价!”
沈万三伸出两个手指,扬了扬:“这个价!”
“二十两?”老板哭丧着脸:“客官,你这出手也太狠了点,不行,这价压得太低,我们不能卖呀!”
王信在一旁开口道:“我们东家说的这价是要将你整个店买下,这,你看怎么样?”
胖老板惊诧起来:“这时候,你还要盘整个店?”
沈万三点点头。
胖老板看着沈万三,不放心地说:“我这不赊账!”
“如能以此价成交,那我会将银子立即点付与你。”沈万三说。
胖老板嘟囔着:“唉,这可是大出血了,好吧,依你这个价,不过,要整个盘去。”
第八章 兵战商战 逐鹿苏州(6)
正当沈万三在那个丝绸铺内点付银两时,关帷和肥胖的陈泰也在店肆前一家一家地看着。市面上的狂抛狂跌,让给陈泰当管家的关帷看着都耐不住了。
“陈老爷,这几天价格跌得,简直是太便宜了。我关帷投奔于你也有三年了,我觉得在这三年中才第一次遇到这么个做生意的良机。”
“人家都在抛,我们吃进,这就是良机?”陈泰看着关帷说。
“是的!我说老爷,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他张士诚到苏州来干什么,这苏州城显然挡不住张士诚的军队,但是,即使张士诚进了城,苏州这么个好地方,我想他们也不会抢了就跑,说不准是想长坐苏州这块地盘。”
陈老爷注意地听着。
关帷继续说:“你想想,他们即使是跑,还会跑向哪里?他们难道会再跑向苏北或是安徽的那些苦地方?”
陈泰点了点头:“这话是有些道理。可是别人都在纷纷抛出,难道他们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问题就在这里。苏州人一窝蜂,看别人抛了也不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立刻想到自己不抛要吃亏,于是乎都这么想,你吓我,我吓你。”
他俩说着走着,来到丝绸庄不远处。
丝绸庄门前,四龙正指挥着几个伙计将纹银挑进。接着王信和那位胖老板点起一块块纹银来,沈万三在一旁查看着那一匹匹丝绸。
丝绸庄对面的路上,关帷看着店铺内的沈万三,头脑中猛地一闪,他怎么会在这儿?继而看着店铺里王信和胖老板正在点着纹银,他立刻明白了许多。
关帷出神地停住了脚步,陈泰奇怪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关帷指着正在点钞的王信和查看着一匹匹丝绸的沈万三对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