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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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只抬了抬眼皮,道:「焰阳君,你也来啦?」
其中一名头发全白、脸孔却只有四五十岁模样的道长合掌说道:「是,焰阳君拜见师叔。」
另一名国字脸、红光满面的道长也合掌道:「烨阳君拜见师叔,请师叔入药堂稍歇。」
两名道长亲自在前带路,身后跟着尊卑不等的道士们,不知有多少人。
进得论药堂,只见堂内鼎炉药烟袅袅,在紫檀陈设里更添庄严。弱水径自坐上首座,道:「众人不必拘礼,坐立自便吧!」
众人应了一声,有的站有的坐,虽看似平常起居,但依然尊卑有序,安静祥和,处处显露出这是一个有教养、讲规矩的地方。陆寄风暗想:「这个道观信众兴盛,观内又处处有节,此地的观长真是个有才干的人物。弱水道长说焰阳君是别处来的,那么观长必是这个烨阳君了。」
他偷偷看了烨阳君一眼,烨阳君威严的脸虽然恭敬,但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弱水道:「焰阳君,你放下荥阳观的事不管,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焰阳君道:「回师叔,弟子是奉师父之命来的。师父与六师叔也已经由灵虚山启程,不日就要到了。」
弱水道长脸色一变:「烈火师兄和停云师兄也来了?」
焰阳君和烨阳君交换了一下眼光,道:「是。」接着便不再说什么。
弱水追问道:「难道项城出了什么事?」
烨阳君道:「师父没说,弟子不知,师父只交代弟子:千万让师叔在项城观内等待他们。」
弱水道长愣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这一切是针对自己,道:「原来你们想软禁我。」
焰阳君连忙道:「弟子岂敢!弟子不知何处失礼冒犯了师叔,请师叔教诲。」
弱水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你们突然办了这么一个阵仗,处处冲着我来,方才酒楼外的弟子,不止是项城观的,也有不少荥阳观的,你们聚集了这些人,想造反了吗?到底在捣什么鬼,最好立刻说清楚!」
焰阳君支支吾吾,烨阳君依然不卑不亢,说道:「弟子是依照师父的命令,不让师叔离开此城,由师父亲自带陆寄风上山见师祖,如此而已,请师叔不必过于多心。」
弱水半晌说不出话来,一会儿才道:「我明白了……你们是认为我会带陆寄风跑走?」
烨阳君和焰阳君没有回答,等于是默认。
打从在酒楼之上,就连陆寄风一个小孩子都感觉出莫离之等人神态有异,做法不善,必是出了重大的变故,否则不会这样对付自己的师叔祖。而陆寄风一听原因又是出在自己身上,不禁整个心情往下一沉。
弱水道长俊美的脸孔即使发怒,仍有种妖艳之感,他冰般的眸子扫视了一遍堂上众人,冷冷地说道:「真人传令众弟子找寻这个孩子,我找到了,自当将他带上通明宫,为何要与他偕逃?真是荒唐之极!」
见他动了怒,烨阳君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叔,您上剑仙崖数日,与陆寄风一同下崖之后,便往灵虚山的反方向急行,请问欲往何方?」
弱水心底微惊,他们竟会将自己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难道自己老早就被监视了吗?他自知武功修为冠于七子,全通明宫除了通明真人之外,无人是他的对手,但是他一向谦让隐忍,暗忖绝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如果有人跟踪,一定瞒不过他。可是,他的行动又怎么会被众人察觉?
弱水道:「我和陆小道友欲往何方,你们何不问这孩子,让他亲口说?」
不等众人询问,陆寄风便开口道:「弱水道长确实是要带我上通明宫,但我想先去向一位故友道别,这位故友避难南迁,不知身在何处,是我求道长带我去找她的……」
烨阳君和焰阳君神情缓和了许多,烨阳君威严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微笑,似乎是他也不愿意对弱水道长有所怀疑。
烨阳君对陆寄风问道:「是吗?你这位故友是谁?小观有些人手,也许可以帮你找找。」
陆寄风一听,又哑口无言。云若紫与道门之人已成死敌,不要说通明宫的人要杀她,云若紫本身就极讨厌他们,到时一见面又会怎样,陆寄风不敢想象。
陆寄风困窘的样子看在焰阳君与烨阳君眼里,又是疑心大起,互望了一眼,都收起了笑容。
焰阳君道:「陆道友,你怎么不说你那位朋友是何人?不方便说吗?还是有其他隐衷?」
陆寄风支吾半日,才道:「其实我也不知见不见得着她……」
焰阳君与烨阳君都认定了陆寄风在胡说,替弱水道长圆谎,必定是在路上弱水事先教他的说辞,只是不知道为何陆寄风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弱水逃走,想必是弱水说了什么话套住了他。两名观长便都不再理会陆寄风,烨阳君转向对弱水道:
「师叔一路远来,想必累了,请师叔到上房养神。」
弱水道长略一沉思,晚辈像在防贼似的防他,又沿途监视他们的行踪,这其间必定还有内情。以他的身分,不便和低自己一辈之人争论,再说他们也不见得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只好等师兄来了再细细理论。
弱水道长便携着陆寄风的手,离榻起身,道:「带路!」
烨阳君又道:「弟子替这位陆道友另备了禅室,以免干扰师叔坐修。」
弱水道长知道这又是隔离开他和陆寄风的手段,轻叹了一声,道:「随你们吧!陆小道友,你跟他们去吧!」
在整个通明宫上上下下,陆寄风只对弱水道长有完全的好感,实在不愿离开他,况且别人不见得有他的想法,不把自己当成活生生的丹药。离开了他,只身在这群道士之中,陆寄风极没有安全感。
陆寄风抓紧了他的袖子,道:「我不会吵你打坐静修的,我要和你在一块儿!」
弱水道长微微一笑,道:「你别怕,他们会待你客客气气的,你如果不放心,就叫他们告诉你我的丹室在哪儿,你可以来找我。」
陆寄风心中惴惴,弱水已拉开自己的袖子,靠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在疑心我要抓走你,可能是去逼你教我剑仙门的功夫吧?为何要带你逃走,又为何光明正大地走官道?这些我可都不明白,更不明白这个不白之冤怎么来的。咱们既然有所勾结,那你也得委屈几日,假意跟他们周旋,好替我刺探他们的想法。」
陆寄风听他的讽刺嘲谑,不禁笑了出来。他这番叮咛声音虽轻,可是以在场所有人的内力修为,绝对听得见,弱水道长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众人也都不由得有些尴尬。
两名迎客道士入得堂来,将陆寄风带走。陆寄风不时回头望着他,只见弱水道长神情坦然,对烨阳君道:「如此你们信得过我了吗?」
烨阳君道:「这是师父之命,请师叔担待。我与师弟会在您的禅房外随时待命,听师叔吩咐。」
弱水道长道:「原来你师父还叫你们寸步不离地监视我,很好……」
陆寄风已走出甚远,可是因为内力修为深湛,这些话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陆寄风被带进一间雅洁的房舍,一床一几,香炉与经书在案,完全是道门的摆设。
两名道士分别是复字辈的复经、复纶,他们彬彬有礼地问了陆寄风有无饮食上的忌讳等琐事之后,又告诉了他项城观的一些特色,以及当地风俗异闻,两道惯于应对,言语并不令人生厌,陆寄风倒也与他们聊得津津有味。两名道士陪伴了他好半日,才留他独自在房中歇息。
陆寄风偷偷出房随便走了一遭,并没有人特意来警戒他,不由得奇怪:
「他们不怕我逃走吗?」
他要趁此时逃走,也许并不难。但是越想便越觉得蹊跷,又放不下弱水道长。
绕至花园附近,突然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陆寄风的内力雄厚,与对方隔得很远,他们说的话还是字字清晰地传入耳中。陆寄风不欲偷听别人说话,正想离去,却听见其中一人道:
「……弱水师叔祖果然名不虚传,我从没见过男子有此容貌,他一瞪我,我整个人都酥了……」
一听是关于弱水道长的事,陆寄风不由得停步,暗想:「我只听一会儿就走。」
另一人笑道:「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调调?他可是有百年根基的前辈了。」
原先之人也笑道:「可是我看观主的样子比他还要老。」
「那是因为通明七子都有返老还童的根基,老不了了。不过,我想观主就算修成了返老还童,还是跟如今一样威严凶恶。」
那两人正是刚才陪伴自己的复经、复纶两名道士。
复经说道:「你看弱水师叔祖带了陆寄风跑走,是为什么?难道……嘻嘻,老白脸看上了小白脸,根基都不要了?」
复纶笑骂道:「你脑子里只有这个?看师叔祖紧张得那样,我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师叔祖千交代万交代,要保护陆寄风这小子上通明宫,可是我看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复纶道:「我也很纳闷,唉!我们和陆寄风说了半天,他也没吐露出一点内情,口风紧得很哪!」
陆寄风苦笑暗想:「原来你们不是和我聊天,而是想从我这里套话,可惜我无话可套,真是对不起了。」
复纶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弱水师叔祖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事?」
复纶道:「你别看弱水师叔祖容貌绝世,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他从前真是说有多邪气,就有多邪气,你最好别对他胡思乱想!」
复经道:「你说什么?我怎么都没听过?」
复纶道:「一百多年前,弱水师叔祖为了入门,屠尽了自己的家室,栽赃给五师叔祖,逼得五师叔祖弃门而走,你看这心机是不是可怕?」
复经道:「这事我听过一些,可是祖师爷通明真人难道不知吗?」
「唉,瞒上不瞒下嘛!若不是去年,烈火师祖与观主说这件事时,我端茶进去,正好听见,别人也不知道的。」
复经极有兴趣,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
复纶道:「我是听烈火师叔祖说,当年通明真人只想绝俗静修,收了六个徒弟,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弱水用尽了法子要加入,他财大势大,软硬兼施,通明真人便命令五弟子慈泽道长去打发他,慈泽道长发觉弱水心思不正,当然是不会给他机会的。可是,弱水竟派人杀光了自己全家百余口,哭告真人,说是慈泽杀的,真人十分愤怒歉疚,才收了弱水入门。」
复经咋舌道:「这……如果是这样大的冤情,烈火师祖怎会知道是弱水自己动手的?」
复纶道:「这原本是天衣无缝,真人不相信慈泽会干这样的事,也没怪他,可是不查出灭弱水全家的凶手是谁也不行。真人为此很伤脑筋,一查就得沾惹尘俗,不查的话,自己的五弟子又蒙上不白之冤。这时慈泽道长便自动离开了通明宫,亲自去调查真相,不让师父为难。」
复经点了点头,道:「他是怎么查出来的?」
「这……我也听得不是很清楚,烈火师叔祖的个性你也知道,名如其人,真是团烈火!他当时越说越气,一掌挥去,嚄!凌空就劈断了几案,道:『不能为五师弟雪此大冤,教我如何甘心!』那时观主见我还站在堂内,便命我离开,后面的话我就没听见了。」
复经点头连连,道:「这就难怪,你记不记得今天上午,荥阳观的焰阳君带人赶来……」
陆寄风想:「原来荥阳观的人是今天匆匆赶来这里的。」
他继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