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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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慢慢吞吞的出轿之前,管子声和疾风道长已经又多拆了好几招。
管子声见到她,更无善色,随便举手作了个揖。殷曲儿道:
「你给我退下,这些人我带走了。」
说着,对疾风与灵木弯身微揖,道:「道长,请。」
灵木步至牛车旁,守着车的白鹇寨众手中兵器一震,纷纷对准了灵木,一旁的黑鹰寨众还是袖手旁观,令管子声更是有气。
灵木冷哼了一声,他前进一步,寨匪便退后一步,想必也不敢真的和灵木对上。
灵木一跃至车边,牵着缰绳,将牛车拖住,疾风全身防备仍不敢稍懈,看着管子声要如何对付殷曲儿。
管子声面露难色,道:「殷姑娘,这是寨里之事,请姑娘莫插手。」
殷曲儿道:「哼,管子声,你这好一条声东击西的妙计啊!我不知你平日怎么教手下的,他们在醉月楼里怎么说我,翠嬷嬷全告诉我了。唉,这些话让南宫碎玉听了,只怕他要生气,我可为难了。」
管子声干笑了两声,这些手下们进了妓院,哪管是对公主还是婊子,被他们说出来都不会是什么高雅的言语,这些话让高洁不可一世的南宫碎玉知道,脾气是会发的,只不过为难的不是殷曲儿,而是管子声以下的寨众。
管子声装傻,道:「殷姑娘说什么,在下实在不知。这些人关系重大,寨主怎会请姑娘您来呢?」
「你的意思是奴家不配帮忙寨主?」
「岂敢,在下岂敢。」管子声道。
「还是你认为寨主的决定是错的?」
这可更不得了,管子声忙道:「不,绝对不可能,寨主是绝对不会错的。」
殷曲儿微笑道:「对啦,南宫寨主英明神武,怎有可能错?那么你说,你们寨主说人得交给我,是不是错了?」
管子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个嘛……如果寨主这么说,那就……」
殷曲儿声音轻柔,却逼得甚紧:「那就怎样?」
管子声心一横,道:「姑娘恕罪,在下身为副座,责任重大,不敢随便将这个责任推到姑娘身上。」
殷曲儿冷笑道:「你的意思,还是不相信你们寨主的决定了。你这个副座,做得很有架势,真是不错。」
管子声不再去理她的挑拨,表面上恭敬有礼地说道:「在下只知道替寨主办事,把事情办好,不知道随机应变,还请姑娘包涵。究竟寨主有没有托姑娘前来,我得先问问寨主。」
殷曲儿眉尖一皱,身子又像站不住了,道:「唉呦,此地风紧,吹得我头疼。管军师,您要我立在这儿等多久啊?」
管子声更是起疑,暗自奇怪她怎会突然出现?她向来便不干涉江湖之事,只要南宫碎玉供给她宝物以讨她欢喜,便没事了。本来一个是寨主的姘头,一个是寨主的军师,井水不犯河水,却因为有时殷曲儿说的话,南宫碎玉记在心里,回寨之后便要照本而行,很令管子声伤脑筋。
例如殷曲儿嫌南宫碎玉「村气」,南宫碎玉气得便劫烧了三座村庄。劫掠屠杀乡村,当然烧不去他的「村气」,殷曲儿还是对他爱理不理,南宫碎玉才讨教出所谓村气,是指不够文雅,南宫碎玉便学起了吟诗作对。
他们草莽中人,要烧杀容易,要学诗可就难如登天。管子声替他抓来二十几个书生隐士教诗,全因为教不好而惨遭肢解。一天教不会,断一只手或一只脚,五天还教不会,则削鼻剜目。在这样严厉的逼刑之下,这些气质出众的名士还是无法教会他什么是「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什么又是「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
当然这绝不是南宫碎玉资质问题,是这些书生隐士太过无能,没法子在五天之内,把南宫碎玉教成一个「文质并重」的大诗人,所以死有余辜。
二十几个文采斐然的读书人都被杀了,南宫碎玉作的诗还是全被殷曲儿视若敝屣,总得另想良策。殷曲儿又冒出一句「居移气,养移体」,嫌他身边都是大老粗,一辈子别想当文豪。南宫碎玉一听,不怒反喜,当场欣然受教,自己作不成好诗的原因总算水落石出,就是身边的人水准太差,影响了他的灵感。
这又再度让管子声只想杀死这个祸水,因为南宫碎玉下令全寨都得学作诗,由他亲自品评,作为升迁依据。
要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匪作诗,那还不如把他们吊死算了,更何况还得定期交出作品。这下子为了不引起空前大叛逃,管子声只好与寨众串通一气,拿古人之诗来抄,每个人各抄一首千古佳句,交给南宫碎玉。
一时之间,寨众个个都成了张衡、曹植。到了定评之日,只见南宫碎玉手持缣帛,对着上面粗劣的书法吟道: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雨足(这个字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嗯,写得不错,这个是谁作的?王大目?很好,只要改改便成了,这个『居世多屯雨足』,多了一字,屯雨者,状落魄之形也,何必言足?把足字删了,升作十夫长。『……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哼!这是谁写的?陈富?这等烂诗,分明是胡乱应付!鲤鱼中若是有密函,那必是禀告敌情,如何会只问吃饭睡觉?饭桶一个,给我打五十板子,撵去挑水!」
这无疑又引起寨中混乱,运气不好抄到烂诗者,固然被罚得莫名其妙,运气好抄到好诗者也不轻松,往后恐怕还要多写几篇,让南宫碎玉欣赏欣赏。
管子声对于殷曲儿,痛恨入骨。现在她突然间出现,要干涉这件大事,更是教管子声意外而且摸不着头脑。
殷曲儿道:「唉!罢了,你要问你们寨主,就去问,反正人在我那儿,如果是我自作主张,你就叫南宫碎玉把我一掌打死,我也逃不掉。」
言毕,转身上轿,道:「二位道长,请跟我来。」
管子声身子一闪,挡在殷曲儿面前,眼中凶光乍露,道:「殷姑娘要回去,请自便,但是人绝不可让你带走。」
殷曲儿微笑道:「我若要带走,你怎样?」
「这……」管子声吸了一口气,打她?不成,以后她告了状,死的绝对是自己;杀了她?或许可行。
管子声心念才转至杀人灭口,殷曲儿已笑道:「管军师,您若杀了贱妾,也没什么,可是南宫寨主见了二位道长,道长说不说是你打死我的,我可管不住了。」
灵木道:「嘿嘿,管子声,你这样为难你们头儿的夫人,是什么道理?」
殷曲儿看了灵木一眼,道:「我不是他的夫人,只是个粉头罢了,唉,人微言轻,道长您见到了。」
灵木笑道:「那么在白鹇寨里,是粉头大呢,还是军师大?」
殷曲儿道:「当然是军师为尊。」
灵木道:「那么南宫碎玉只听军师的吗?还是听你的?」
殷曲儿道:「当然是听军师的,那些英雄事业,妇道人家是不懂的。不过,我说的话,南宫寨主偶尔也听上这么一听。」
灵木嗯了一声,道:「嗯,南宫碎玉果然是个侠骨柔情的英雄,嘿嘿,想必对手下也很宽大了?」
殷曲儿微笑道:「寨主的脾气,是再好没有的,他呀,任凭别人怎么评论,都无所谓,就是别骂他的……嗯,说是夫人也可以。」
没错,南宫碎玉向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恶行霸道,但是谁骂了他的姘头,他可是会发狂。
管子声深吸了一口气,今日是殷曲儿硬要带走人,大家都看见了。就算这是殷曲儿自作主张,将来寨主追究起来,也尽可以推到她身上。管子声只好强忍气愤,退至一旁,道:
「殷姑娘,你为寨主分忧解劳,令在下颇觉自惭,还有什么说的。既是如此,就请姑娘把人带走。但是,这两名妖道恶毒刁钻,你是弱质纤纤,可能对付不了,可要我派几人保护你?」
殷曲儿望了东倒西歪的寨众几眼,道:「是啊,我真怕,你挑几个强手保护我吧!」
管子声回头望着东倒西歪的寨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道:「这个……这些人粗鲁得很,怕会惹姑娘生气,那还是算了吧。」
殷曲儿微微一笑,转身便走。疾风和灵木两人跃上大车,挥鞭启程,慢慢地跟在殷曲儿的轿后。
直到他们都已远去,管子声才大喝道:「通通给我起来!这么多个打一个,被打成这样,还要不要脸?」
寨众辛辛苦苦地互相搀扶而起,管子声负手望向黑鹰寨,朗声道:「黑鹰寨的朋友,天下百寨理应合作无间,今日你们总是不发一语,究竟是为什么?」
前排的几名黑鹰寨众露出诡异的笑容,大家还是负着手直挺挺地站着,谁也没有说半句话。
管子声怒火更盛,要不是怕得罪了黑鹰寨,将来不好办事,他早就不顾友谊,将这些人痛打一顿了。
管子声道:「诸位总该给在下一个解答,以解在下之惑吧!萧寨主胸藏万壑,气度过人,必定有充分的理由,让在下茅塞顿开。」
过了一会儿,黑鹰寨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才有一人道:「嗯,管军师,我们寨主他……他没来。」
管子声道:「萧寨主没来?」
「呃,他要我们转告你几句话:『以多围少,有失光明,羽扇绝尘智无双何等人物,岂能自居下流,损我英名?』」
管子声奇道:「羽扇绝尘智无双?那是谁?」
那名黑鹰寨徒道:「就是我们寨主。」
「他何时有了这个封号?」
寨众纷纷道:「我们也不知道。」「最好不要问他,别自找麻烦……」「反正就这样叫就对了!」
管子声冷笑道:「贵寨主不屑参与围攻,可是疾风与灵木武功高强,这次圣女吩咐要抓的人,又关系重大,这个责任,萧寨主倒是扛得起啊!」
黑鹰寨众道:「管军师,我们寨主只是没亲自来,他也派了人啦。」
管子声望去,好像有一两百人的样子,可是气息微弱,居然不如一大群幼童,心里陡觉奇怪,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黑鹰寨众又是你望我,我望你,露出那种诡笑。
管子声按捺不住,纵身一跃,便跃入了黑鹰寨队伍之中,突然间眼前被一样巨物挡住,他双掌齐发,怒喝一声,「喀喇」几声碎响,眼前之物已被他击碎。
管子声落在地上,夺过火把一照,简直是不敢相信。
那是一大块平整地贴在木板上的画,画的是许许多多的人头队伍。在黑夜里远远望去,照着火光,确实很像许多人列队肃立,无法分辨真假。
而回头一望,黑鹰寨派出的真人只有那么一排,约莫十几二十个人左右。他们一排真的人站在前面,后面就只竖立起这张假画,充作千军万马。
难怪他们怎样也不肯移动步子,只要他们离开了位置,后面撑起画的板架就要穿帮了。
管子声气得几乎要晕倒,真没想到萧冰会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术。
那十几二十名黑鹰寨众见到管子声气得发抖,都嘿嘿干笑了几声,道:
「管军师武功也很高强啊!」
「眼力更是不弱。」
「笛子也吹得好!」
「在白鹇寨里又极有分量……」
对照方才的事,这些话简直是在讽刺管子声,管子声沉声道:
「我数到三,你们再不消失,休怪管某不顾两寨之谊!三!」
黑鹰寨众哄然四散,一下子就跑得没踪没影。
管子声仰头长叹,心中万分惆怅,感叹自己空有一身好功夫,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时不我与,盟友寡义,手下无能,想好好地为南宫寨主打出一片天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