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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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瞒我呢?”
阿宝低声道:“妾是当真不知,不敢有意相瞒。”定权笑了两声,扳起她的下颌道:“你猜不出,便认罚好了。”说罢将手中金杯凑到了阿宝嘴边,竟将杯中酒强自灌了进去。阿宝扬手去挡,小半入口,大半泼洒了出去,一条石榴裙,被染得酒渍斑斑。定权怒道:“你还敢抗命,你说不说?”谢良娣见他似醉得厉害,叹气对阿宝道:“你果然知道,就说出来吧,哪怕说的对不对呢?”阿宝只得小声道:“妾读书不多,胡乱猜猜,猜错了殿下勿怪。”谢良娣催她道:“你说就是,没人怪你。”阿宝道:“妾想,可是一句‘是寡人之过也。’?”
定权闻言,愣了半日,谢良娣赔笑问道:“殿下,她说得可是?”定权却不去理会她,只对阿宝点了点头道:“孤来赏你,赏你什么呢?”四下一顾,走到亭边一株老桂之前,折下一小枝金色桂花,摸索着簪在了阿宝鬓侧,侧首端详了片刻,笑道:“今日蟾宫折桂,顾娘子就是这魁首。”众妃见状,心中泛酸,却也只得连声附和。定权坐了回去,仰天笑道:“不意天下英雄,竟尽入吾彀中。”笑罢举玉箸,击金盏,朗声唱道:“钜铁既融,凤鸟出。金铃悬顶,铜镜铸。佳人回首,顾不顾?”他音色清越,此时击节而歌,水榭四周登时响彻。还未等众人回神喝彩,定权已挽了阿宝,连句离席的叮嘱都没有,径自扬长而去。
离了后苑,远了人声,才能听见一片秋虫啾鸣。定权斥退众人,放手推开了阿宝,向草丛中虚踢了一脚,冷笑道:“已到了末路,还有什么可唱的?”阿宝见他身摇步虚,想上去搀扶,定权摆手止住了她,笑道:“顾娘子真顶得了一个鸿儒了。”阿宝微微皱眉道:“殿下醉了。”定权笑道:“孤要真醉了,就看不见你脸上的金钿了。你是特意贴给孤看的吗?”阿宝辩道:“殿下……”定权打断她道:“初时潜光隐曜,内修秘密;现在索性又卖弄才智,外露精明。这不皆是为了投孤所好,你怎么就知道孤喜欢这样呢?”阿宝侧首叹息,道:“韬晦不可,实言亦不可,妾啼笑皆不敢,实在不知该当如何才能称殿下之意。”定权听了这话,倒是愣住了,半晌方低低笑道:“孤要佳人回顾,佳人肯否?孤今夜就宿在卿处,卿可愿收纳?”阿宝闻言,惊得面色如雪,连连辞道:“妾尚待罪,殿下勿做戏言。”定权哼了一声,道:“知道是戏言就好,你先回去吧。”阿宝敛裾答应道:“是。”见定权身旁无人,终是忍不住问道:“那殿下呢?”定权喝道:“你管得太多了吧?”阿宝叹息道:“妾不敢。”遂携了宫人自己先去了,走到太湖石前,终是忍不住回眸而顾。只见定权垂手呆立原地,月色清明,将他一道孤影拉得老长,直投到了太湖石山的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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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钜与铉;俱是铁的意思。鉴即镜。铎即铜铃,《洛阳伽蓝记》云:“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铎。”宋代的中秋节是法定节假日,放一天假。许昌平不去上班,是旬休,也就是十天一休的平时假日。所以靖宁二年的这次中秋和旬休挨得较近,小长假有木有,人家还不倒休有木有。
绳直规圆
中秋前日,太子应当入东宫交窗课,听筵讲;但此日宋侍郎和齐赵二王多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太子身影,筵讲只得作罢。定棠定楷相携出宫时,陈谨正携着一路内臣宫人在络绎搬送灯具、食器、屏风等,预备中秋的夜宴,见了他们,连忙退立道边。定棠笑了笑,问道:“陈常侍,明日的事情可都预备好了?”陈谨垂手陪笑道:“回二殿下的话,这就是最后一趟了。”定棠赞道:“常侍办事,没有叫人不放心的。”陈谨忙道:“这是臣的本分,二殿下休要折杀臣。”定楷见二人闲聊,自己随意看了看女官手中所捧食盒,漫不经心问道:“我记得陛下说过,将军最喜欢宫中的桂花饼。常侍可别忘了多准备些。”陈谨笑道:“五殿下真是仁孝好记性,只是今晚的宴,将军却来不了了。”定楷闻言微微一惊,问道:“为何?”陈谨答道:“昨日陛下吩咐了太子殿下亲自去请将军,殿下去了才知,将军已经病了有五六日了。陛下得知,一面忙派了太医过去,一面又将殿下好一顿斥责,说他当储君的,国之股肱病了都不知道;当外甥的,嫡亲舅舅病了都不知道。还问他镇日间都做些什么去了。”定楷看了定棠一眼,见他只是聆听,却不发问,只得又道:“哦,那是什么病?要紧不要紧?”陈谨道:“臣听太医回给陛下说,大概是近来变天,旧疾又复发了。”定棠点了点头,道:“五弟只顾自己口舌,白耽搁常侍半天工夫,常侍快去吧。”陈谨揉眉搡眼,忙满脸堆笑道:“二殿下说这话,臣可就该死了。”
待一行人走远,定楷皱眉问道:“顾思林有什么旧疾?”定棠背手前行,道:“他哪里是什么旧疾复发,他这是时疫,病的还真是时候。”定楷奇道:“什么病?”定棠看了他一眼,笑道:“什么病?变天的病啊。”定楷道:“二哥在说什么?他生病的事情,二哥早就知道了?”定棠望了望身后,斥道:“你们不必跟着,我和赵王自行就是了。”随侍唯唯停步,定棠方道:“铉铁融,凤凰出。此歌五弟听说过否?”定楷点头道:“我好像听府中有下人唱吟过,这又怎么了?”定棠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够他三哥儿喝上一壶了。”定楷思忖道:“二哥,那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定棠道:“你还小,其间的事不要多问。明天等着看好戏看便是了。”见定楷听话点头,不再追问,便一路出宫回府去了。
中秋当日,定权虽一门心思只想躲着皇帝,却也清楚知道终究是躲避不过去,到底还是延挨到酉时末进了宫。却见齐赵二王早已等候在晏安宫中,皇后随后也到了,看得出是精心严妆才过来的。定权被她眉间颊上几枚金箔花子晃得心里不快,又闻帝后二人说话,索性低头坐着,一语不发。忽闻皇帝问道:“太子昨早没出席筵讲?”定权一愣,起身答道:“是。”皇帝问道:“为何?”定权迟疑道:“臣……”一时造不出适合情由,索性便照实答道:“臣睡过头了。”皇帝皱眉哼了一声道:“你是愈大愈不成话了,若卢世瑜还在,你敢这样胡来么?”定权也不分辨,垂头应道:“是。”
皇帝便也不再追究,看了看殿外天色,对皇后道:“已经黑下来了,这就过去吧。”皇后笑道:“妾侍奉陛下起驾。”帝后二人遂乘肩舆一路先去,太子兄弟三人鱼贯跟随其后。当晚筵席设在御苑太湖石山间的广阔高台之上,周遭秀石叠嶂,奇草斗妍,几株许大的丹桂从旁里斜剌而出,修修亭亭,不必风送,便可察冲鼻甜香。石间树外露出大片青天,正是赏月的绝佳所在。十几个近支宗室,几位长公主和驸马也都早早到场。与皇帝见过礼后,虽是天家,也难免姊妹兄弟,叔伯郎舅一番乱叫。未待宴开,已闻一片鼎沸之声。定权自和齐王赵王并几个宗室同坐一席,只见席上一个发白老者睁着昏寐双目,四下里乱看,定楷和他坐得近,不由贴耳问道:“叔祖寻什么呢?侄孙帮着瞧瞧。”这位叔祖呵呵一笑,抖动着花白胡须道:“我看武德侯坐在哪里?”定权忙道:“叔祖,顾尚书他病了,来不了了。”这位萧姓的堂叔祖在席上辈分最高,素来倚老卖老惯了,耳朵也不好,又问了一句:“三哥儿,你在说什么?”定权无法,只得又说了一遍,声音略高了些,引得皇帝也不由瞧了过来。
叔祖倒也不管不察,只顾自己又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定权无奈,叹气道:“五弟和我换换。”定楷笑道:“前星正座,臣不敢侵犯。”定权道:“那你跟他说。”定楷遂解释道:“舅舅病了,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这位叔祖兀自问个不住,定权只得走到他身边道:“顾将军是旧疾犯了,叔祖莫急。”叔祖这才听明白了,拉着他手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旧疾也是给我萧家打仗打出来的,定要让他好生安养,不要乱走动。三哥儿,怎么今年冬至的宴没不见你呢?”定权见他老朽,满嘴的缠杂不清,心中只盼他就此住口,抽出手来笑着应付了两句,忙挑了个别的由头说开了去。
一时宫灯高耀,凤管相和,酒浆果物皆铺排上了桌,众人笑饮了片刻,方察觉夜色转浓,天空却仍然一片青黑之色,连月亮的影子都不见,心知天色有异,却又都不敢明言。只有那位叔祖又念叨道:“看这天象,午后就是阴天,莫不是要下雨。”皇帝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却又闻定楷附和道:“正是,今夜不见流萤,我方才还以为是灯火太亮,吓走它们了。”皇帝不好去说这位堂叔,只得斥定楷道:“你小孩子家,信口胡说些什么?”定楷不由撇了撇嘴,自己摘了一枚葡萄吃了,不再说话。却又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忽而骤风暂起,吹得金银桂花纷纷扬扬,打落满席,眼见得几片雨云由远而近,急行压来,顷刻间便将方才还是墨蓝色的苍穹遮得一片漆黑。席上忽然响起一小儿的啼哭声,却是皇帝最小的皇子,不过三四岁年纪,不知因何缘由便嚷闹了起来,他的乳母连忙将他拢入怀中,却再四也哄他不过来。
皇帝也不由变了脸色,喝斥身后陈谨道:“钦天监都是干什么用的?连这都看不出来?”陈谨急得满头冷汗,连连躬身道:“臣有罪。”皇帝叹道:“看来真是要下雨,皇后与几位公主且回后宫去吧。其余列位,先到风华殿中去避避雨再说。今日之宴,看来是不能尽兴了。”众人只得起身,定楷去搀那叔祖,见他不住摇头道:“人也病,天也病,唉,这不是祥召啊。”众人只当充耳不闻,定权在一旁听到,恨不上得去堵了他的嘴。
虽则宴台又在风华殿上摆了起来,但事出怆促,不成模样,加之天象
又诡异,皇帝也没有了兴致,众人不过各各将吉祥如意话随口乱谈而已。殿外之雨,虽是不大,却一时又不像要停的样子,陈谨见席上气氛寡淡无聊,遂陪笑开解道:“左右也是无事,不如臣将中秋贡礼抬了上来,替陛下解解颐可好?”皇帝想了想道:“也好。”陈谨答应了一声,安排黄门抬上殿来,一字列开,请皇帝和众宗室赏玩。中秋之礼,本只是按制走走过场,倒多是贡酒贡果。因为皇帝雅善丹青,也有些书画卷轴,皇帝便命人展开,逐一点评。忽见一长卷《桃花源记》,神清气秀,风骨铮铮,通篇走笔如神。皇帝不由呆了片刻,低头仔细看那落款,半晌才回神问道:“太子过来看看,这可是你老师的笔迹?”定权在一旁方一望到那字迹,便已经愣住了,此刻闻皇帝发问,也只得走上前去,看了良久,低低答道:“正是卢先生的亲笔。”皇帝点了点头,道:“卢世瑜的这笔字,如今也只有你还能写个七八分的意思出来了。”定权答道:“陛下过誉了,臣不敢望恩师项背。”定楷在一旁笑道:“我倒听翰林们说殿下的楷书是出水之冰。”皇帝笑道:“他老师在时,给朕看过他的字。究竟是有师承的渊源,只是他老师的书法讲究藏锋,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锋芒露得太多,朕当时看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