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的鱼-第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一夜,陆平坐在阳台上看星星,风很大,夜很深邃。小时候,陆平爱幻想,常常会抱个小凳子坐在门前的老樟树下,透过稀疏的叶子看满天繁星,一颗一颗地数。陆平穿着睡衣,冷风刺骨。忽然天空的一角划过一道光亮的弧,是流星。陆平来不及细看,闭上眼许愿。门前的老樟树簌簌地落下叶子。陆平长叹,爱情最严重的症状就是经常出现那种不明原因的感情脆弱。陆平最终难敌大自然的威力,鼻涕一重,连忙撤回房间。从枕头下翻出兰若馨的英语笔记,睹物思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亏这笔记不是活物,不会脸红。陆平想想今晚,真是沧桑巨变,心头一阵甜蜜。不由打了一个大面积的哈欠,分泌出两滴泪,爬上床,倒头便睡,一夜无梦。
第十六章 留头不留发
陆平和李福奎去理发。一中的理发室好比屠宰场,满地毛发。理发师傅磨刀霍霍,伸手擒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按住,然后操起一把生锈的屠龙宝刀,不由分说,手起刀落,在脑袋上来来回回除草一般。剪毕,师傅又从桶里舀一勺热水,哗一声倒进脸盆,把对方的头往水里一按,水气氤氲。待熟透后,师傅挤出一点洗发水,往那球体上胡乱一抹,蹭搓两下,毛巾一搭,遂大功告成,等着收钱。命大者,理发完毕,捂着火辣辣的脑袋仓皇而逃。毅力差的,刚剃了一半,就留下半壁江山抱着团团簇簇的脑袋奔走逃命。师傅怒气冲冲,追赶到校门外,挥舞剃刀,大骂不止,仿佛入关后的清军,大喊“留发不留头”。师傅因杀戮有功,受到校方嘉奖。近两年,师傅退居二线,由徒弟操刀。那徒弟是个追星族,在店门口挂了块招牌——“非理不可”,受启于一部肥皂剧《非你不可》。陆平暗笑他不可非礼。李福奎近来情场失利心情不佳,要换个发型。言外之意是:女朋友如头发,要时时翻新,该断则断。无奈,那徒弟出道不久学艺不精,手脚不利索,更无贪官刮地皮的本领,几番剃剪后,李福奎脑袋上依旧杂草从生。徒弟望头兴叹,自言道:“罢了,罢了。”于是请师傅出山。老师傅隐退多年,手艺生疏了许多,摸出一副老花镜,四处寻找李福奎的脑袋。徒弟指了指,告诉师傅李福奎的具体方位。师傅会意,捋起袖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多年未用的屠龙刀,杀气腾腾朝李福奎走去。李福奎一惊,一扒衬衫,露出胸肌,警告老师傅不可乱来。师傅毫不畏惧,大义凛然,对李福奎说:“不要紧张,闭上眼,很快就过去了。”李福奎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心中一声惨叫,顿时人发落地。师傅一脸狰笑,教导徒弟:“学着点,就这么下刀,你这么磨磨蹭蹭,菜都凉了。”陆平看得胆战心惊拔腿就跑。师傅见状,吩咐徒弟:“快追!别让那小子逃了,学校有规定,不能留长发,押回来!”李福奎照照镜子,脑袋上寸草不生,心痛不已。师傅笑说:“施主,收钱了。”
陆平逃得快,保全了一头秀发。李福奎财发两空,于是怂恿陆平出资买彩票。
“买一张吧!只要区区两块钱,就可以有一个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想想吧!只要两块钱,你少吃几个馒头少上几回公厕,就可以省下两块钱,省下一个发财的机会。不需要犹豫,不需要徘徊,只需要两块钱,来吧!”李福奎慷慨激昂,“两块,两块就够了,如果不中,没关系,我们支援国家体育事业,为了国家,请掏出两块钱吧!”
陆平开始怀疑李福奎是否出现了精神障碍——失恋者的一贯症状。
买彩票的中奖机率,相当于你好端端坐在家里结果被雷劈死的可能性。
“福奎,你中过奖没有?该不会是想骗我的钱吧?”
李福奎受辱,指责道:“伤心,我真是太伤心了,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绝不能怀疑我的运气。”
陆平表示他没有怀疑。
“我当然中过了。”李福奎正色道。
“几等奖?”陆平穷追不舍。
李福奎本想夸下海口,说中过特等奖,心里一掂量,牛皮有些不切实际,连自己也不能哄信,只好改口,逼真地说:“中了,三等奖,你别告诉人啊!”
陆平不信,有意揭穿他的谎言,冷冷地问:“奖金有多少?什么时候中的?在哪中的?”
李福奎见状不妙,生怕陆平下一步会问自己借钱,连忙收回谎言:“我下辈子一定中。”说罢,李福奎摆出投胎下辈子的姿势。
小城的体彩中心规模庞大,设施齐全。墙上有几幅走势图,一群人正极其愚蠢的围观,唾沫横飞。李福奎左手撑着下腭,两眼瞪着走势图,沉思不止。深思熟虑后,拇指和中指搭在一起打出一声脆响,抓起笔,背对他人,若有所悟地唰唰写下一串数字。微微一笑,抬起头盯着天花板,似乎在憧憬,乞求上苍保佑。陆平这才明白,为什么说舍不得老婆套不着色狼。他也蠢蠢欲动,买了一张,随便写上几个数字——36选7。
陆平告诉李福奎,买彩票中奖比花盆砸脑袋的机率还低。
李福奎要钱不要命,起誓:“如果中奖,我宁愿让花盆砸脑袋。”说完,心有余悸,恐遭天谴,抬头看是否真有花盆砸下来。
下午是化学连堂课。窗外细雨绵绵无绝期。那化学老师已过花甲,退而不休,被学校请回来发挥余热,真正的“老”师,老得跟没兑水的酒精一样,看一眼就会醉。陆平被他催眠,低耷着脑袋直打瞌睡,头一倒,趴在了桌上。周围也睡了下一批同志。化学老师觉得有必要树立威信,无力地敲了敲桌子,以示警告,慢条斯理讲述他当年求学的艰难,提醒大家“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陆平口水直流,正在与周公对话。朱英凯听得热血沸腾,认为有责任维护课堂制度,忍不住替天行道,两指夹在陆平大腿侧部的一块肉上,旋转一百八十度。理想中,陆平应该会疼得大叫。不料,由于陆平沉睡的时间过长,腿上的血液缺少循环,导致麻木无疼痛知觉。朱英凯大惊,想不到酷刑失效,误以为陆平退化成僵尸,探了探鼻,气息尚存。于是从赵世全的帽子上扯下一根装饰羽毛,在陆平脸上来回撩动。陆平痒意难耐,伸手挠抓不止。无奈,朱英凯侵犯的面积过大,陆平伸手不及,多处照顾不周,索性将整个脸埋在手臂上不断地磨蹭。朱英凯见时机成熟,耳语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不许睡觉。”陆平微微抬头,睡眼惺忪道:“你有权保持沉默,别妨碍我休息。”接着,又埋头大睡。朱英凯无能为力,只好任其发展。
化学老师提问道:“好,下一题,兰若瑛,你来回答。”
那个叫兰若瑛的女孩眼望窗外,若在沉思又似发呆,毫无化学反应。
化学老师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皱眉道:“兰若瑛,哪个是兰若瑛?来了没有?”
同桌林珊大发善心,用胳膊肘一撞,低头翕动嘴唇:“若瑛,老师叫你呢?”
兰若瑛一惊,吐了吐舌头,站起来慌乱地翻找试卷。四周一片寂静。
陆平醒过来,犹如冬眠的蛇,探出脑袋,侧头问朱英凯:“喂!老朱,讲哪一题啦?”
朱英凯吓了一跳,惊问:“你醒啦?”
陆平催促道:“快告诉我,现在在讲哪一题?”
朱英凯有了对抗的资本,抑扬道:“呦!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学习了?真是难得——90页,第三题。”
陆平冲兰若瑛小声喊:“90页第三题。”
兰若瑛听到支援声,迅速翻试卷,侧头冲陆平感激一笑。
陆平倒头又想睡。化学老师似乎想起什么,杀了招回马枪,指了指陆平,发问:“下一题,那位睡觉的同学,你来回答。”
陆平被朱英凯推着,无奈,起身爽快道:“老师,我不知道。”
化学老师找到了他的把柄,批评说:“不知道?不知道还睡?”眼里放光,又暗说“你这小浑球”。
陆平刚要反驳,证明自己不是那种球体。兰若瑛侧头对陆平说:“喂!这题选A。”
“老师,我突然又知道了,是选A吧?”陆平笑笑,抬头说,又冲兰若瑛笑了笑。
化学老师扶扶老花镜,一脸茫然:这小浑球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还是知道自己不知道,或是不知道自己知道?
晚上,陆平去了“流星花园”,打开QQ,有一则留言,是“芹溪兰草”的——
小鱼:
当你看到留言时不必感到疑虑,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很孤独,但我渴望拥有,即使受伤,即使没有未来,我也要去体验,体验这从未有过的感觉。我生活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就像一株孤独的兰花草,没有可以促膝交谈的朋友,所有的苦楚都得自己去承担,没有人会听我的倾诉,除了小鱼。我的内心是迷茫的,但是对你却有一点紧张,一丝牵挂,可我没有勇气承认,承认这份心动,或许我只能默默地祝福你。小鱼,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游在水里,游在我心里。
兰花草
陆平惊得忘了周围的一切事物。“芹溪兰草”的头像一片灰白,陆平怔怔地看着,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侧脸,却很模糊。在他的观念里,所谓的爱情,应该如和氏璧,世间绝无仅有,坎坷多难却纯洁无暇。陆平敲下一行字。
逆流的鱼:不管你是谁,小鱼都说过要和兰花草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一起听那首叫《一生有你》的歌。小鱼也希望兰花草快乐,快乐地和小鱼去数星星~~~
陆平点击“发送”。忽然有些后悔,他似乎不该这样做,隔着网络谁也不会受伤,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网络了。
陆平漫步街头,想了很多。
接下来几个周日,“芹溪兰草”都没有上线,消失了一般。陆平心里一阵落空,QQ也一直挂着,让“逆流的鱼”默默地陪伴她。还有《一生有你》的歌。
同时,陆平的生命中还有另一件大事——他第一次中奖了。
那天,李福奎打完球,风风火火冲进教室,大喊:“陆平——中啦——中啦!”
十几年后,李福奎还会同样地大喊一次:“老婆——生啦——生啦!”
陆平漫不经心道:“中?中什么中?中你个头啊?”
李福奎确认隔墙无耳后,嫉妒地说:“你小子中奖啦!就上次我们去买的体彩,忘啦?”
陆平料他记错了愚人节,表示不信。
李福奎跺脚,再度起誓:“我要是骗你,老子天打五雷轰。”言外之意是老子1被天打五雷轰,而非他李福奎本人。也许是老天无眼,陆平代天发出一声闷响,平地升空,弥漫一股臭味。李福奎乍一听,误以为雷鸣,拍胸说:“天谴呐!”后又闻到一股怪味,像一氧化硫,确认刚才判断错误。
“真的中啦?”陆平一惊,仿佛周围都长满了耳朵,忙轻声问。
这就是为什么情侣间喜欢山盟海誓的原因。誓言轻易总让人相信。
李福奎嘘口气,点头,伸出五个手指,在陆平眼前晃了晃。
“噫!中啦!中啦!”陆平顿时如范进中举般手舞足蹈,大喜,问:“五百万?五十万?”
李福奎笑笑说五十。
陆平觉得感情受到了欺骗,极度的奢望背后是极度的绝望。但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