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幽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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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看我,却问: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她?”
“绿萍吗?”我怔了怔:“她不愿意见你。”
“因为恨我吗?”他咬著牙问。
我默然片刻,却吐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不。因为太爱你。她……自惭形秽。”
我没有忽略他的震颤,我也没有忽略他的痉挛。我悄悄的向门口退去,正好楚伯伯走了
进来,他惊疑的望著我,于是,我很快的交代了一句:
“我把绿萍的情况告诉他了,楚伯伯,我们不能瞒他一辈子!”我跑出了楚濂的病房,
穿过那长长的走廊,转了弯,走到绿萍的病房前。在绿萍的病房门口,我看到母亲,她正和
楚伯母相拥而泣,楚伯母在不停口的说:
“舜涓,你放心,你放心,我们濂儿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好好的待绿萍的!我跟你保
证,舜涓,就凭我们两个的交情,我难道会亏待萍儿吗?”我走进了绿萍的房间,她仰躺
著,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些天来,她已经不再闹著要寻死,只是变得非常非常的沉默。这种
精神上的沮丧似乎是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医治的,我走过去,站在她的床边,望著她。她憔
悴,消瘦,而苍白,但是,那清丽如画的面庞却依然美丽,不但美丽,而且更增加了一份楚
楚可怜和触人心弦的动人。她凝视我,慢吞吞的说:“你从那儿来?”“我去看了楚濂,”
我说,静静的凝视她。“我已经告诉了他。”她震动了一下,微蹙著眉,询问的望著我。
“你不懂吗?”我说:“他们一直瞒著他,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好起来了,所以,我把
你的情况告诉了他。”
她咬住嘴唇,泪珠涌进她的眼眶里,她把头转开,那些泪珠就扑的滚落到枕头上去了。
我弯下腰,拿手帕拭著她的面颊,然后,我在她床前跪下来,在她耳边轻声的说:
“听我说!姐姐,如果他爱你,不会在乎你多一条腿或少一条腿!”她倏然掉过头来瞪
著我。
“但是,他爱我?”她直率的问,她从没有这样直率过。
我勇敢的迎视著她的眼睛,我的手暗中握紧,指甲深捏进我的肉里去,我一字一字的
说:
“是的,他爱你。”绿萍瞪视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她慢慢的阖上了眼睛,低语著说:
“我好累,我想睡了。”
“睡吧!姐姐!”我帮她拉拢被单,抚平枕头。她似乎很快就睡著了,我站起身来,默
默的望著她那并不平静的面孔,那微蹙的眉梢,那泪渍犹存的面颊,那可怜兮兮的小嘴……
我转过身子,悄无声息的走出了病房。一帘幽梦19/40
第二天,我拿著一束玫瑰花去看绿萍,母亲因为太疲倦了而在家中休息。我到了医院,
穿过走廊,却意外的看到父亲正在候诊室中抽烟,他没有看到我。我猜绿萍一定睡著了,所
以父亲没有陪伴她。于是,我放轻了脚步,悄悄悄悄的走向绿萍的病房门口,门阖著,我再
悄悄悄悄的转动了门柄,一点声息都没有弄出来。我急于要把那束玫瑰花插进瓶里,因为绿
萍非常爱花。但是,门才开了一条缝,我就愣住了。
门里,并不是只有绿萍一个人,楚濂在那儿。他正半跪在床前,紧握著绿萍的手,在对
她低低的诉说著什么。
要不偷听已经不可能,因为我双腿瘫软而无力,我只好靠在门槛上,倒提著我的玫瑰
花,一声也不响的站著。
“……绿萍,你绝不能怀疑我,”楚濂在说:“这么些年来,我一直爱著你,已经爱了
那么长久那么长久!现在来向你表示似乎是很傻,但是,上帝捉弄我……”他的声音哑了,
喉头哽塞,他的声音吃力的吐了出来:“却造成我在这样的一种局面下来向你求爱!”绿萍
哭了,我清楚的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楚濂,楚濂,”她一面哭,一面说:“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接受你的求爱?我已经不
再是当日的我……”
楚濂伸手蒙住了她的嘴。
“别再提这个!”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腿,何
况,那条腿也该由我来负责!”
“楚濂,你弄清楚了吗?”绿萍忽然敏锐了起来:“你是因为爱我而向我求爱,还是因
为负疚而向我求爱?你是真爱?还是怜悯?”楚濂把头扑进她身边的棉被里。“我怎么说?
我怎么说?”他痛苦的低叫著:“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怎样才能表明我的心迹?老天!”
他的手抓紧了被单,酸楚的低吼著:“老天!你给我力量吧!给我力量吧!”
绿萍伸手抚摸楚濂那黑发的头。
“楚濂,我只是要弄清楚……”她吸了吸鼻子:“这些日子,我躺在病床上,我常想,
你或者爱的并不是我,而是紫菱,那天,你约我去谈话,你一直表现得心事重重,或者
是……”楚濂惊跳起来,抬起头,他直视著绿萍:
“你完全误会!”他哑声低喊,像负伤的野兽般喘息。“我从没有爱过紫菱,我爱的是
你!我一直爱的就是你!没有第二个人!那天我约你出去,就是……就是……”他喘息而咬
牙:“就是要向你求婚!我……我心魂不定,我……我怕你拒绝,所以……所以才会撞
车……绿萍,请你,请你相信我,请你……”他说不下去了,他的话被一阵哽塞所淹没了。
绿萍的手抓紧了楚濂的头发。
“楚濂,”她幽幽的,像作梦般的说:“你是真的吗?我能信任你那篇话吗?你发
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发誓!”
“我发誓,”楚濂一字一字的说,声音更嘶哑,更沉痛,他挣扎著,颤栗著,终于说了
出来:“假如我欺骗了你,我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哦,楚濂!哦,楚濂!哦,楚
濂!”绿萍啜泣著低喊,但那喊声里已揉和了那么大的喜悦,那么深切的激情,这是她受伤
以来,第一次在语气里吐露出求生的欲望。“你不会因为我残废而小看我吗?你不会讨厌我
吗?……”
楚濂一下子把头从被单里抬了起来,他紧盯著绿萍,那样严肃,那样郑重的说:“你在
我心目中永远完美!你是个最精致的水晶艺术品,无论从那一个角度看,都放射著光华。”
他停了停,用手抚摸她那披散在枕上的长发。“答应我,绿萍,等你一出院,我们就结
婚!”绿萍沉默了,只是用那对大眼睛泪汪汪的看著他。
“好吗?绿萍?”他迫切的问:“答应我!让我来照顾你!让我来爱护你!好吗?绿
萍?”
绿萍长长叹息。“我曾经想出国,”她轻声的说:“我曾经想拿硕士、博士,而争取更
大的荣誉。但是,现在,我什么梦想都没有了……”她轻声饮泣。“我所有所有的梦想,在
这一刻,都只化成了一个;那就是——如何只靠一条腿,去做个好妻子!你的好妻子,楚
濂。”楚濂跪在那儿,有好半天,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著绿萍。然后,他扑
过去,他的头慢慢的俯向她,他的嘴唇接触到了她的。不知何时,泪水已经爬满了我一脸,
不知何时,我手里那玫瑰花梗上的刺已刺进我的手指,不知何时,我那身边的门已悄然滑
开……我正毫无掩蔽的暴露在门口。
我想退走,我想无声无息的退走。但是,来不及了,我的移动声惊动了他们,楚濂抬起
头来,绿萍也转过眼光来,他们同时发现了我。无法再逃避这个场面,无法再装作我什么都
没看见,我只能走了进去,脚像踩在一堆堆的棉絮里,那样不能著力,那样虚浮,那样轻
飘,我必须努力稳定自己的步伐,像挨了几千年,才挨到绿萍的床边。我把玫瑰花放在床头
柜上,俯下身来,我把我那遍是泪痕的脸颊熨贴在绿萍的脸上,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了一
句:“我没骗你吧?姐姐?”
抬起头来,我直视著楚濂,运用了我最大的忍耐力,我努力维持著声音的平静,我说:
“欢迎你做我的姐夫,楚濂。”
楚濂的面色如纸,他眼底掠过了一抹痛楚的光芒,这抹痛楚立即传染到我身上,绞痛了
我的五脏六腑。我知道无法再逗留下去,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我重重
的一摔头,用衣袖抹去了颊上的泪痕,我很快的说:
“刚好我给你们送了玫瑰花来,我高兴——我是第一个祝福你们的人!”掉转身子,我
走出了病房,阖上了那扇门。我立即奔出走廊,冲过候诊室,父亲一下子拦住了我。
“紫菱?”他惊异的喊。“你什么时候来的?”
“爸爸!”我叫著说:“他们刚刚完成了订婚仪式!”
父亲瞪视著我,我挣脱了他,奔出了医院。一帘幽梦20/4011
好几天过去了。晚上,我独自坐在我的卧室内,对著窗上的珠帘,抱著我的吉他,一遍
又一遍的弹著我那支“一帘幽梦”。室内好静好静,父亲母亲都在医院里。楚濂三天前就出
了院,现在一定也在医院里陪绿萍。整栋房子剩下了我和阿秀,阿秀可能在楼下她自己的屋
里。反正,整座房子都笼罩在一片寂静里。
我的吉他声争争琮琮的响著,响一阵,又停一阵,侧著耳朵,我可以听到窗外的风声,
簌簌瑟瑟。昨晚下过雨,今晨我到花园里看过,苔青草润,落花遍地。“昨夜雨疏风动,今
宵落花成冢,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哦,徒留一帘幽梦!仅仅是“徒留一帘幽
梦”而已!我望著珠帘,听著风声,面对著一灯荧然,心中是一片茫然,一片迷惘,一片深
深切切的悲愁。啊,什么是人生?什么是命运?是谁在冥冥中主宰著天地万物?把吉他放在
桌上,我开始沉思。事实上,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因为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但,我就
那样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近来,这种独坐沉思的情况几乎变成了我的日常生活,我能一
坐就是一整天,一坐就是一整夜。我已不再哭泣,不再流泪,我只是思想,虽然我什么都想
不透。
我坐著,很久很久,直到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侧耳倾听,大约是母亲或父亲回来
了,我仍然寂坐不动,然后,我听到有脚步声走上楼,再径直走向我的房门口,我站起身
子,背靠著书桌,面对著房门。
有人敲门,轻轻的几响。
“进来吧,”我说:“门没有锁。”
门开了,我浑身一震,竟然是楚濂!
他走了进来,把房门在身后阖拢,然后,他靠在门上,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我。我僵了,
呆了,靠在书桌上,我也一动也不动的看著他。我们相对注视,隔了那么远的一段距离,但
是,我们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我的眼睛张得很大很大,在心脏的狂跳之
下,我知道我一定面无人色。他的眼睛黑而深沉,他的胸腔在剧烈的起伏。他整个人像是胶
著在那门上,只是站著,只是望著我。但是,逐渐的,一种深刻的痛楚来到了他的眼睛中,
遍布在他的面庞上。当他用这种痛楚的眼光凝视著我时,我觉得颤抖从我的脚下往上爬,迅
速的延伸到我的四肢。泪浪一下子就涌进我的眼眶,他整个人都变成了水雾中模糊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