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相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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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殊懵了,手足无措地爬起来,委屈地扁嘴:“奴婢不是故意的,主子您还好吗?”
“很不好,要死了!”痛苦地呻吟,风月满眼忧伤地看着她:“不过我觉着还可以苟延残喘一下,只要你给我做一碗你拿手的芋头羹。”
“奴婢马上就去做!”连忙点头应下,灵殊提起裙子就往外冲,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被吓着。
门开了又关上,单纯可爱的丫鬟被支开得毫无察觉。风月松了口气,动了动疼得厉害的手,侧头看向塌边的人。
殷戈止依旧盯着她,目光如夜幕一般,将她裹进沉沉的黑暗里。
“妓子往上爬,本就是常事。”风月开口了,很真诚地解释:“所以李太师府上有寿宴,奴家自然就打算去一趟,露露脸。”
李太师,乃太子三师之一,获陛下恩旨在宫外建府。马上是他四十岁寿辰,府上自然有宴席,但是……
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殷戈止道:“你打算去人家寿宴上跳上回的舞?”
轻笑出声,风月道:“怎么会呢,李太师素来有气节,奴家只不过打算去当个临时的丫鬟,帮忙招待客人。”
“哦?”慢慢地在软榻边上坐下,殷戈止看着她,眼里嘲讽之意甚浓:“当丫鬟可没多少工钱,还不如你挂牌来的快,你这是想借着那太师府,勾搭谁?”
背后起了层冷汗,风月扛着这扑面而来的摄人之力,笑得妩媚:“公子这是吃味了?您放心,那是先前定的活儿,现在要伺候您,奴家自然就不去了。”
好狡猾的女人,殷戈止越发觉得不对劲。寻常的青楼女子,吓唬吓唬就会花容失色,她倒好,不管他怎么凶狠,都是这张笑不烂的狐狸脸。
有问题。
“你这几日的生意,我都包了。”垂了眼眸,殷戈止道:“不如明日就陪我去照影山逛逛。”
照影山?风月吓了一跳,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么远,明日能到得了?”
眼里有光闪了闪,殷戈止俯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慢慢刮着她的脸侧:“你去过魏国?”
浑身一个激灵,风月眼前黑了黑。
完了完了,她就知道殷戈止这个人心机深沉,说句话都带着坑,已经很小心在躲了,却还是没躲过。
躲不过怎么办呢?那就编吧!
深吸一口气,风月叹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瞒公子,奴家是在魏国澧都长大的,所以知道照影山,就在澧都以东的地方。”
你他娘的没事要从吴国不阴城去魏国照影山逛逛,有病吧?
“你是魏国人?”殷戈止皱眉。
“正是。”风月双目含泪,楚楚可怜:“不过三年前奴家一家人就都来了吴国,来之后不久,家父家母病重而亡,奴家一个人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妓,混口饭吃。”
三年前?瞳孔微缩,殷戈止倏地就捏紧了她的下巴,将风月的脸抬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本名为何?”
喉咙一紧,风月挣扎了两下,装作害怕地闭上眼,怯懦地道:“本名……奴家出身低贱,又没上过书院,哪有什么正经名字?平时的话,他们都叫奴家二丫。”
不是她。
摇摇头,殷戈止松开手,心想自己怎么傻了。知道名字又怎么样?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怎么就养成了抓着魏国人就问的习惯?
再者,面前这人一身风尘味儿,比他见过的所有青楼女子都更加低贱没自尊,浑身软若无骨,半分硬气也没有,跟那青涩倔强得像头小驴子的人,完全不一样。
伸手揉了揉眉心,殷戈止突然心情很差,坐在软榻上垂眸,过了许久才哑声问:“你们一家,是因为战乱才离开魏国的?”
“是啊!”没了桎梏,风月仿佛放松了些,语气甚为鄙夷:“魏国总是打仗,烦死了!打得过还好说,偏生那关大将军通敌叛国!我爹说了,关大将军都叛了,那魏国肯定没活路,所以就带着我跟娘离开了魏国。嘿,他还真没说错,这不,两年之后,魏国不就败了嘛!”
身子一僵,殷戈止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缓缓地转头看着她。
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眼神,风月自顾自地嘲讽着:“我小时候啊,还以为关将军是这天下第一大忠臣,民间都传他忠心护主,什么千里勤王,什么班师回朝行至澧都门口就交兵符,吹的是天花乱坠,结果呢?还是个自私自利的大骗子,竟然为了荣华富贵,置君主和百姓于水火!”
“要是还能看见他啊,哪怕不会武,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许是说得太激动了,扯着了手上的伤,风月疼得“嘶”了一声,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嘴里“哎呀哎呀”地叫着:“要裂了要裂了,痛死我了……”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殷戈止低声问:“你们民间,都这么讨厌关将军?”
“可不是么!”风月愤愤地道:“魏国就是因为他,才会变成今日这割地辱国才能生存的凄惨样儿!”
殷戈止沉默。
关家一门忠烈,世代为将,关苍海也是在魏王座下效忠了十年的战神,战少有败,军功赫赫。可谁知平昌一役,他竟然泄露军机,导致魏国五万将士命丧山鬼谷。他也很想相信关将军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当时行军的路线,战略的部署,只有他和关将军知道。
不是他,那只能是关苍海。
那次惨败之后,他回营就接到了有人送来的关苍海与吴国易将军的来往信件,里头的内容能充分解释这五万将士为何而死。他震怒,找了关苍海当面质问,那满脸风霜的男人很是慌张地看着他:
“殿下,老臣何以通敌?以何通敌啊!”
苍白的解释,半分反驳的证据也拿不出来。从五万人的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殷大皇子双眸带血地看着他,挥手就让人押他回京,连同通敌书信,一并交给皇帝处置。
他知道自己冷静不下来,所以想把这件事交给局外人客观地处理,怎么也该比他公正。
但等他班师回朝,关苍海就已经被判有罪,证据确凿,罪人也自尽于天牢。
一切似乎很对,却又像是哪里不对,茫然之中,他接了圣旨,亲自去关府,将剩下的家眷统统抓起来,九族之内皆诛,家奴丫鬟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
心有疑惑,他还是找着关家的二少爷问了一句:“关家可有冤?”
狼狈的少年,衣着褴褛,却挺着一身傲骨,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家父已死,热血已凉,关家一门长绝于世就是最好的结局。既然忠君百年,抵不得半日谗言,那冤又如何?不冤又如何?”
说罢,戴着一身镣铐朝他跪了下来,狠狠地磕了三个头:“愿我大魏陛下天下独尊,再!无!忠!臣!”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震得殷戈止心里生疼,他对廷尉的判决提出了疑问,然而战乱接踵而至,魏国腹背受敌,军机又不断外泄。殷戈止披甲上阵,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关家的结局,也就在他的忙乱之中定下了。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殷戈止突然有些心惊。
关苍海当真叛国了吗?若是没叛呢?
“风月!”
尖细得刺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像针刮在铁皮上,惊得屋子里两个人都回了神。
殷戈止很是不耐烦地看了门外一眼,风月则是蹭干了眼泪,开口应道:“金妈妈,我在这儿呢。”
门被推开,金妈妈甩着帕子进来,瞧见殷戈止,声音总算是收敛了点,笑眯眯地道:“公子还在啊,奴家打扰了。是这样的,咱们梦回楼过几日有表演,先前就说好了的,演一出《红颜薄命》的戏,里头有个将军的角儿,是风月的,衣服已经送来了。”
后头跟着的丫鬟抱着白色的铠甲进来,里头还衬着银灰的长袍,煞是威风。
殷戈止皱眉,看了看那铠甲,又看了看软榻上这半死不活的妖精,开口道:“就算是戏,也不能让她来当将军。”
“这是为何?”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金妈妈走到风月旁边道:“她这手没关系的,奴家也不要她打打杀杀,穿着铠甲站着就行了。”
“不是因为她受伤。”想起那些黄沙裹血的日子,殷戈止眼神冰冷:“而是因为她太过低贱肮脏,穿上铠甲,便是辱了千万个为家国而亡的英魂!”
第6章 曾也戎装
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从刀口上活下来的英雄,他们有一腔为国的热血,铠甲战马,威风烈烈,哪里是这风尘地里下贱的妓子能亵渎的?!
金妈妈有点尴尬,毕竟要说低贱,她这一楼的人都高不到哪里去,本也就是图个噱头好招恩客,谁知道这位公子竟然这么严肃,当面让人下不来台。
屋子里一时安静,捧着铠甲的丫鬟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风月瞧着,慢吞吞地从软榻上坐起来,眨眼问:“公子不让奴家演啊?”
“是。”一个字,铿锵有力,霸气十足。
风月“咯咯咯”地就笑了:“这可麻烦了,戏是金妈妈半个月前就准备了的,邀了不少贵门之人。好几家大人点了名要看,您说怎么办?”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殷戈止平静地道:“他们不会来看的。”
这么肯定?
金妈妈不服气了,甩着帕子笑道:“这位公子,话不能说得太大。虽然奴家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但就算是当今圣上,也管不得底下的人放松放松啊。再说了,咱们这儿的客人来头可都不小,您还能堵着门口不让他们进来不成?”
没再开口,殷戈止站起来便走。
“嘿?”金妈妈有点不高兴,垫着脚看人走出去下楼了,才开口道:“这什么人呐?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不像个将军啊,管得这么宽?”
门关上,风月长出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轻笑道:“他的确不是将军。”
“我就说么,那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听说过南乞之战吗?”歪了歪脑袋,风月问。
金妈妈一顿,挥手让旁边的丫鬟都下去,然后坐在风月身边,低声道:“您怎么提起这茬儿了?”
风月是魏国人,金妈妈知道,她背后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故事,金妈妈也从来没问过。没想到今日,她倒是自己说起魏国的事了。
南乞之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五年前魏国以一万兵力,在齐魏边境南乞地界,坑杀齐国三万精锐,震慑齐王,惊愕众国。金妈妈是齐国人,那场战役她自然知道,民间传得沸沸汤汤,说齐国本是知道了魏国的运粮路线,打算去劫粮草,谁知刚好撞上魏国的援军。
狭路相逢,本该是人多者胜,谁知道魏国这边反应极快,利用南乞地势和齐国的措手不及,转劣为优,奋勇杀敌,虽折兵七千,但齐国三万精锐,鲜有生还。
南乞之地因那一仗血光三月不散,齐国自此开始派使臣同魏国谈和,两国关系缓和,齐魏边境的百姓难得地安居了两年有余。
“若是没有那场战役,齐国之后就该同吴国联手攻魏。”风月道:“魏国如今怕就不止是割地,恐怕国也难存。”
“道理我明白,但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金妈妈一脸茫然。
垂了眼眸,风月笑了笑:“因为四年前带领魏国那一万援军的人,就是刚刚那位公子。彼时,他刚刚弱冠。”
心口猛地一震,金妈妈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
“他的确不是将军,但他上战场的次数很多,每次都提着长刀,在最前头杀敌。”
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风月眯了眼。
魏国的战旗和战袍都是深红色的,那人偏爱穿一身银甲,在战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