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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花月正春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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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她受了惊似的将花抛开。花儿零零落落地飘落池塘,惊起了一对恩恩爱爱的鸳鸯。
唐玉清剑眉一皱,心中充满了疑虑。这些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否则玉妹不会这么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虽然她竭力掩饰着,他却早已看了出来。他只是不说,也不问。他相信总有一天玉妹会解释清楚的,她现在瞒着他自有她的道理。他所应做的就是默默地守护她,想尽办法让她开心,重现她那甜美的无忧无虑的笑容。
“不要紧,我们可以重新做。春天还早哪!”他宽容地一笑,不让她说出歉意的话。
“我……我……安……”说,不说。说,不说……皇甫翩翩苦苦挣扎着。该怎么说?说了有什么用?不说又该怎么办?她只恨自己那天早上没有一剑了结这痛苦。她明明已经拿起了剑,而他还在熟睡。杀了他,再自杀,便没有这么多纠结了吧?可是,那一刻,看到他毫不设防的模样,她心软了。她不舍得。不舍得杀他,也不舍得自杀。亲人、朋友、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粗茶淡饭、玉哥,还有他,样样都值得留恋。
心绪像麻绳一样拧在一起,怎么理都理不清。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道:“我困了,先回房了。”说罢,轻移莲步,向厢房走去,撇下唐玉清呆呆地立在斗鸭阑杆旁。
池塘里,鸳鸯又已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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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低矮的茅房里,传出一阵豪迈的歌声,惊起一只栖息在树上的紫燕,离枝飞起,顺着门前潺潺的小溪向远方而去。一个女人骑着黑驴沿着溪边青草缓缓而来,还未进门,便娇叱一声:“二位兄弟,留点酒给我!”言罢,纤足一点,柳腰微摇,自驴背上飞入茅房里。身形还未站稳,妙目早已盯住桌上的白玉长颈瓶,右手一捞,将瓶儿拿在手中,一仰脖,瓶里的酒如细线般注入喉中。再一个转身,一扭蛮腰,灯红裙一旋,玉臀借机坐上了桌面,左腿压住右腿,跷起了高高的二郎腿。稍顷,玉瓶见底,晃了几晃,也未能晃出一滴酒来。将瓶儿一扔,又去捞另一瓶。
安戏蝶按住酒瓶,笑道:“错了!这瓶是我的。”他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双眼矇;眬;,领口微敞,越发显得狂放不羁。
来人一急,玉手一翻,又去抢另一瓶,依然未能得逞。因为从旁伸出一只手来,早将瓶儿抢了去。她不由大怒,喝道:“皇甫闲人,忒没义气的东西!连瓶酒都舍不得给你奶奶喝!”
“今朝有酒今朝醉,醉里不分南和北!女人!走开!”皇甫闲人醉得更厉害,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他是个举止风雅、面白无须的青年,一年四季不分寒暑,扇不离手,酒不离身。他自称为天下第一好管闲事之人,凡是闲得无聊、闲来无事、闲情逸志,与“闲”字沾了边的事,他都要管。结果弄得自己疲惫不堪,成了天底下最不得闲的人。
“呸!你姑奶奶我是一般的女人吗?拿酒来!”话音未落,已将酒瓶儿抢了过来,咕噜噜连灌了几口。扔了瓶儿,又要去拿安戏蝶的酒瓶。
安戏蝶捏住她的皓腕,摇头笑道:“何月香!何月香!枉费了这么个好名字!”稍稍运力,将她的手腕推开去,“墙角下不是还有几大瓮酒吗?何苦来抢酒喝!”
“你不知道饭越抢越香,酒越抢越醇吗?”何月香将右腿换压了左腿,微歪着头望向安戏蝶,媚眼如丝,声音渐渐低下来,“这次有人出大价钱要我们做一桩买卖。但我不知该不该接。”
“说来听听。”
“十万两纹银。三月六日,杀孤鹰堡堡主孙厉行。”
“十万两?”皇甫闲人的酒意醒了大半,“什么人出手这么阔绰?”
“这就是让我为难的地方。庄家并没有留下姓名,只留下了十万两的银票。而且,我调查过,孙厉行为人孤僻、阴险、狠毒,残害无辜无数。该杀。”何月香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不能接!”皇甫闲人一收折扇,断然道,“庄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其中有甚阴谋诡计。我们不能冒险。”
“戏蝶,你的意思?”何月香并不理会他,继续征求安戏蝶的意见。合作这么久以来,他们从未失手过,主要就是因为有安戏蝶运筹帷幄。他冷静、机智、仗义,值得信赖。
安戏蝶并没有应声,酒意上头,心自明了。美酒佳酿、豪情壮志、调情耍笑与杀人放火混合在一起,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一会儿,他仿佛成了一个局外者,惊奇地看着桌边的人:表面上,何月香是岳阳一家酒肆的老板,风骚泼辣;皇甫闲人和他则是快义恩仇的侠客,人敬人羡。而实际上,大家都是见不得人的杀手。天底下到底有谁是真正表里如一的人呢?翩翩……
十天了。他还是找不到她。
永州,株州,长沙,汩罗,岳阳,整条线上都没有唐玉清与她的行踪。
他只能等。等到三月六日,唐笑尘的大寿时,她总要去的。
他要带她走。退出江湖,归隐田园,生儿育女,去做天下第一派的掌门人。
十万两纹银分三份,得其中一份,也够他们用的了。
“接!”安戏蝶一锤定音。
何月香立马跳下桌,旋风般地自墙角搬来一个大酒瓮,斟满三大碗酒。
三人碰杯,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再斟,再饮,酒瓮又见底。
何月香打着嗝,俏脸上泛起红晕,正正经经道:“戏蝶,最近你频频遭人暗算,是因为你与聚贤庄的人接触得太过密切了!你有必要疏远他们!你,”伸出食指,指着皇甫闲人,“少喝点酒,少管点闲事!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小老头似的!”直到这时,她才显露出大家姐的风范来。话才说完,又见皇甫闲人斟满了酒,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厮好大胆,把姑奶奶的话当耳边风!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们了!醉死你们才好!”
皇甫闲人大笑,道:“事有人干,酒有人劝,醉却无人管。痛快!痛快!”
“喝酒!喝酒!”安戏蝶亦拍手笑道:“醉倒何妨桌底卧,不须红袖来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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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凤冠、大红的霞帔、精致的绣鞋、垂泪的红烛、绣着鸳鸯的枕巾、柔软的床铺……这一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皇甫翩翩端坐在床边,死死地盯住自己的鞋尖,竭力压抑内心的恐惧。柔软的红头巾摩挲着她的脸,令她的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慢慢地靠近她,掀开了她的头巾。
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楚他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更用力地睁开眼,结果真的睁开了。眼前什么都没有,除了明晃晃的太阳。原来,只是一场白日梦而已。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怕什么,梦里就会出现什么。
苦笑一声,从斗鸭阑干旁走开,坐到樟树底下的秋千上,微微晃动双腿,思绪随着秋千的摇晃一起一伏。
明天就要启程了。拖延了这么多天,还是要硬着头皮向着无法预知的未来走下去。这些天,她仿佛被安戏蝶带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柔肠百转,心机用尽,神思枯竭,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继续走下去,就意味着要一样样抛弃她所看重的东西:名声、地位、金钱,甚至亲情。值得吗?为了一个她根本不了解的人,为了这样一个缺乏同情心、不讲义气甚至有些轻浮的人,值得吗?不容她彷徨、徘徊,唐玉清就出现了,真心实意地引领她。她只需要昧着小小的良心,欺瞒他,便能继续走上一条光明的大道。
可是,她真的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坐好了。”不知何时,唐玉清走到她的身后,为她荡起了秋千。
“玉哥……”她抓紧藤条,垂下眼睑,“不要对我这么好。”他的好,只能徒增她的内疚而已。
“傻瓜!”唐玉清笑着,更小心地推着秋千。不敢让她离得太远、荡得太高,他不怕接不住她,只怕吓着她。
“我太任性了,对不起。”皇甫翩翩将头倚在右手上,不留痕迹地拂去睫毛上的泪珠,“害你在这儿羁留这么久,一定耽误了许多正事。”
“才没有!我很开心。”唐玉清说的是实话。因了她,他才能脱离指定的路线,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湘乡,体验一种新鲜的生活,何况还能时时刻刻看到她、陪着她。
轻风翦翦,吹落了樟树的嫩芽,纷纷扬扬地飘落到两人的身上。
秋千,渐渐停了下来。唐玉清大起胆子,左手抚住皇甫翩翩的香肩,右手去帮她收拾头发上的嫩芽。那嫩芽娇娇小小,黄黄绿绿,把他的心撩拨得七上八下。再也顾不得收拾,他温柔地扳过她的粉脸,逐渐亲近那红艳艳的樱唇。
皇甫翩翩茫然失措了。不期然地,脑海里浮起了那张有着极淡极浅的微笑的脸,以及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猛地一扭头,头上的玉钗正正刮到了唐玉清的脸,在那高挺的鼻梁处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全然没有发觉,一顿足,向厢房奔去。闩了门,背靠在门背上,像害热病的人一样紧紧抓住衣衫的领口,生怕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被心里的难过窒息而死。
唐玉清捏紧了秋千的藤条,恨不得把它掐断。阳光透过樟树忽明忽暗地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第五章
    踏进聚贤庄,首先可以看到一道高大的牌楼。左右两根圆柱顶天立地、雕龙刻凤,正中镂着一幅对联,右边是“月明星稀,鸦雀南飞”,左边是“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牌楼的顶端横安着一块白玉石板,上面镌着三个龙飞凤舞的金字—;—;“聚贤庄”。
进了牌楼,沿着平整的大道行上半个时辰,人烟渐渐密集起来。及至庄中心时,俨然是一个繁华市井的模样,但见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酒肆茶房、歌楼饭馆、烟花柳巷、石桥绿水。殷商巨贾、贤人能士、布衣百姓来来往往、络驿不绝。
坐上一顶香藤轿,挂上青绢纬幔,行上一刻钟后,喧哗之声渐渐不闻,风掀轿帘,将莺声燕语、闲花幽香送米。
然而,去年天气旧亭台,物是人非事事休。
皇甫翩翩坐在晃悠悠的小轿里,再也没有了往日新奇、快乐的情怀。离聚贤庄越近,她的心就越不安,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鸟,扑着翅膀想逃出去。
轿终于停了。聚贤庄的灵魂所在之地到了。唐玉清跳下马,亲自将皇甫翩翩扶下轿来。
脚刚踏地,一抬眼,就看到了背靠着粉墙而立的安戏蝶。
皇甫翩翩呆住了,光线并不刺眼,可她什么也看不到。气势宏伟、庄严肃穆的楼台殿阁、出门迎接的奴婢侍从、搀着她的胳膊的唐玉清,统统消失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与她。她开始明白她之所以害怕来聚贤庄,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害怕见到他。
安戏蝶双手环抱在胸前,牙齿咬得格格响。醋意像汹涌的潮水,扑息了他满腔重逢的喜悦。迎上前,一拱手,问了声好。嘴角依然挂着那懒散的笑容,眼里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
唐玉清撇了皇甫翩翩的胳膊,回了个礼,欣喜地笑道:“安兄,许久不见,小弟十分挂念。这次相聚,定要不醉不休,一来以示相思之情,二来聊表区区谢意。”
“何谢之有?”
“小妹翩翩多蒙你的照顾。有劳了。”
“皇甫姑娘早已自行谢过我了。”安戏蝶冷笑道。
“哦?”唐玉清并未深究他的话意,一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入庄详谈。”
安戏蝶彬彬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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