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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烟水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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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你会把我带到哪儿去!”她把头枕在椅背上。

“一个适合你的地方!”他笑笑。“什么时候你后悔了,告诉我,我可以立刻送你回家!”

“你以为我会后悔?”她斜睨他。

他不说话,只用手拍拍她。汽车开得又平又稳,驾驶技术虽有关系,但这种名贵的“平治三OO”却功不可没,公共汽车司机驾驶技术也好,但乘客却得受颠簸之苦。之谆,加上围绕身边的优美音乐,亦筑闭上眼睛,她几乎快要睡着了。

“到了,小东西!”之谆又拍拍她。

她从椅背上跳起来,下车后呆了一阵,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幢十分考究,十分气派的花园洋房外,镂花的铁门里传来阵阵幽雅的菊花香,这是什么地方?夜总会?

“这是——”她疑惑地说。

“我的家!”他锁好车门,走到她身边。“夜总会不适合你,我只好带你来这里,进去吧!”

刚才的汽车声已引出来—个守门的老人,他恭敬的打开铁门,垂手站在一边。亦筑心中犹豫不安,不知是否该进来,他怎会把她带回家?这——

“进去坐坐吧!亦筑,”之谆低声说:“老陈正看着我们呢!”

她无法再犹豫,硬着头皮走进去,老实说,她真的后悔了,一定有不少女人随他回来过,那些女人——多恶心,一定是黎瑾说的不正经女人,自己——

还没想完,她发觉已置身在一个精致、华丽又新颖的客厅里了。之谆开了一盏座地大灯,柔和的灯光,从浅蓝色的伞形灯罩下泄出来,浅蓝色,给人一种平和、幽雅的感觉,她四周望望,选了一张圆形沙发坐下。

“你先坐坐,我就出来!”他说。从左边一扇门走去。

她打量着四周,此地不及黎园大,但那精致,那气氛就无法比了,她是个重视气氛的人,虽然此地太过豪华,但她立刻就爱上这屋子。沙发全是深蓝色粗昵的,配着同色的丝质椅垫和窗帘,还有所有以蓝和白为主色的家具,难道主人是蓝色的爱好者?之谆看来不像,像他那样的男人,应喜欢黄色,米色,咖啡色——

“又在想什么?你总是那么爱用脑筋?”之谆忽然出现,他已换上了一套便装,咖啡色的长裤,米色薄毛衣,亦筑很满意刚才的想像,他是不适合蓝色的。

“为什么你的客厅全是蓝色?这不像你!”她转动眼珠。

“女孩子多半喜欢蓝色,不是吗?”他不着边际的。

“你那些女朋友吧!”亦筑敏感地说。之谆摇摇头。提起他的女朋友,亦筑心里总有一阵不舒服。“我是从小就不喜欢蓝色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他会笑的眼睛凝定在她舱上。事实上,她真的只能算是个孩子,他竟对她有这么大的兴致。

“以黄色为主的,像米色,咖啡色!”她眨眨眼。

“是吗?”他笑起来,走去一边打开唱机,音乐立刻充满室内。“我看穿了你,所以穿米色和咖啡色的衣服来讨好你!”他指指身上。

“你真滑头,像雷文一样!”她笑起来。

“该说雷文像我才对!”他端着两杯像饮料的东西过来,递给她一杯。

“这是什么?”她放在唇边舐一舐。“又苦又麻!”

“PINKLADY,红粉佳人,”他笑,“不会使你醉倒的。”

她再尝一点,终于点点头。

“难怪你喜欢住在这里,像皇宫一样!”她说。

“喜欢吗?可以常来!”他大方地说。

“会不方便的,对吗?”她机灵的反问。

“你这张小嘴真厉害!”他用指点点她的嘴唇,在她旁边的一张长沙发坐下。“难怪小瑾妒忌你了!”

“黎瑾妒忌我?不会的。”她叫。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你是个很吸引男孩子的小东西,难道你不知道?雷文,或者小群——”

“胡说,胡说,胡说!”她不依的叫起来,脸孔涨得通红,有种少女的特殊娇羞意味。

“好,不说这个,我跟你开玩笑,”他把她拉到身边,她全身都拉紧了弦,心脏剧烈的跳起来,他要作什么?“告诉我,你有多少个男朋友?”

“一个!”她开玩笑的用手指比一比。

“你来我这里他不妒忌?不生气?”他揽住她的肩。“他是谁?”

她力持自然,但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使她全身都僵硬起来,她不敢再看他。

“他是个比我大一些,老一些,高一些,又漂亮又潇洒的人,他还有二分邪气,三分狂妄,四分骄傲,五分玩世不恭,除我以外,他还有六个女朋友!”她说。

他扬声大笑起来,似乎全世界只有这件事最可笑了。

“有这样的人吗?我倒想见见!”他喝了一口酒。“他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他叫——黎之谆!”她大声说。

然后,一溜烟逃出他的臂弯,站得远远的,这回轮到她纵声大笑了,看着之谆被捉弄后的怪表情,她笑得更厉害。

“好,你捉弄我,我要抓住你!”他跳起来,朝她跑过去。她不停的躲,不停的逃,不停的笑,不停的叫,两人在屋中追成一团,四十三岁的之谆——哦!他怎像四十三岁?说他三十三也许还嫌太多了些。

亦筑逃到屋角,她四周望望,再也无处可逃,之谆已经追到她面前,两只手撑住墙壁,把她圈在角落里。笑声,叫声一下子静止,四周变得无比的寂静,寂静中只有两人激烈奔跑后的喘息声,他们互相凝视着,她发亮的眸子在他会笑的眼中找到归宿,他们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温暖的唇印在她上面,像一只海面上的小船,遇着一股巨大的旋风,她忽然失去了方向——

她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家,忘记了父母,忘记了弟弟,忘记了雷文,黎群,黎瑾,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她觉得整个人似乎在飘,飘得好高,好远,在云端,在波涛上,她整个灵魂都苏醒过来,被压抑过久的感情,突然奔放,她热得像一团火,她抱着之谆的腰,直到自己喘不过气来,然后,她醒了,轻轻的放开他。

一张经过岁月修整的完美脸孔,漂亮,潇洒,多情——又似迷惑的脸,会笑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深,还有许许多多的问号。他的手仍然撑在墙上,刚才的一刹那是那样不可思议,却又那样使人留恋,亦筑,一个小女孩,他儿子和女儿的同学,竟——比他所有的女人都热,都狂,他记不得那吻是怎样发生的,似乎——要发生的事永远避免不了,而且,那么自然的就来到。

“生气了吗?”他看着她那充满青春热力的脸,那张因内心充实而特别焕发的脸,轻轻的问。

“我——该生气吗?”她的声音像梦呓。

他放下撑持在墙上的手,拥住她走回沙发。

“我并不想冒犯你,只是——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亦筑,有些事总是那么奇怪——”他费力地说。

“是的,有些事总是那么奇怪,”她轻轻地说,眼中的光采令人心动。“像爱情,它要来时,就那么毫无理由的就闯来了,是吗?”

“亦筑!”他心灵震动,下意识的拥紧她。爱情,这个被他遗忘了十多年的字眼,这个他一生中以为不会再得到的东西,一个美丽的,高雅的,令人心动的小女孩,轻轻的就替他拾回来,那么虔诚的捧到他面前,他是人,是个感情极丰富的人,他能不接受吗?“亦筑!”

“很奇怪,别人一向说我铁石心肠,我一再警告自己不能交男朋友,是我低估了爱情的力量,一看见你,我就知道必有什么事会发生,没有想到那就是爱情——因为我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她望着他的脸,叹息着说:“我多傻,一向被我弃绝在一边的爱情,原来这么美,美得使我情愿放弃任何其他的一切!”

“哦,小亦筑,”他感动的,“你所给我的,我必将十分珍视,我不很好,正如你说的,有点邪气,有点狂妄,有点骄傲,有点玩世不恭,但是,我会尽量作得好——”

“够了,够了!”她满足的,“别为我作得更好,我喜欢原来的你,你给我真实的感觉。我就爱你那点邪气,那点骄傲,那点狂妄,那点玩世不恭,”她深深吸一口气,对着他说:“你知道我多满足吗?我似乎已拥有了全世界!”

他拿起酒杯,把她的一杯放在她手里。

“为我们干杯!”他说。

“不,为我们的爱情而干杯!”她更正。

玻璃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一段艰苦的爱情开始了。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前途必多险阻,但他们都不提,也不怕,真正的爱情能为他们解决一切。

放下酒杯,他轻轻的拥住她,两人一起倚在沙发上,谁都不再说话。之谆脑中不停的转动着,对于这段突来的爱情,他显然是被动的,十几年的经验,爱情对他并非最重要,也不再那么单纯。他有过初恋的纯真感情,有过金钱买来的廉价爱情,也有过单纯为发泄的情欲,现在和亦筑之间的,真的,他不能确定是什么,亦筑说是爱情,他却感到迷惑,是的,亦筑是迷惑了他,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孩、他喜欢那份稚气的单纯,是爱情吗?哦,但愿是,他不愿伤害她的心。

“你在想什么?你也相当爱用脑筋!”她望着他。

“我在想——”他定一定神。“将来!”

“将来?”她坐直了。“为什么想那么远?我们才开始!”

“我不知道,”他淡淡的摇头。“我只是在想!”

“你似乎——不太高兴,是吗?”她眼中有了警戒。

“不,怎么会呢?”他振作精神,亦筑比他想像的更机灵。“我是——有点疲倦了!”

“是吗?”她不十分相信的打量他。“我该走了!”

“不——”他阻止着,却又说不出理由。

“真的该走了,十—点,我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去过!”她看看表,站起来。

“那么我送你!”他也站起来,拿了汽车锁匙。

走到大门口,守门人老陈已替他们开了大门,之谆打开车门,让亦筑上去,然后他也坐进去。

“住在哪里?”他问。

“和平东路!”她简单的答,“你这儿是哪里?”

“仁爱路底!”他发动汽车,立刻冲进黑暗。

汽车开得很快,他们都不说话,各人都在想一些事,到了灵粮堂,亦筑说转弯,进入她家的巷子,然后停在她家的竹篱笆外。

“到了!”亦筑说。她似乎十分留恋。

“是公家宿舍,对吗?”他看了看。“令尊是公务员?”

“是的!”她点点头,预备下车。

“慢着,”他轻轻的按住她,并握住了她的手。“就这样走了吗?什么时候再看见你?”

她没说话,心跳得好厉害,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有磁性,紧紧的吸住了她。就在她家门上,淑宁和亦恺听见汽车车声可能会出来,那将是怎样窘迫的场面呢?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他把她拉到胸前,勿促的吻她一下,一样硬硬冷冷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再见,我会想着你的,小东西!”他笑一笑。

她匆匆下车,满脸娇羞,站在门口挥挥手,不等他汽车离开,一溜烟钻进大门,倚在门上不停息。和之谆在一起的时光那样令人依恋,他有一股年轻人所没有的迷人成熟的韵味,她多么满足她所得到的。

汽车开动,渐渐远去。她知道之谆已经离开,展开右手,之谆刚才塞给她的,竟是一个电话号码和一柄大门的锁匙,她的心怦怦乱跳,惊喜充满心胸。

“是亦筑吗?怎么还不进来?”淑宁在客厅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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