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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郎就定位-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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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想找到她,好确信生命里最重要的转折不是因为一场白日梦,而是真的有人曾经像流星一样闯进、交会,并与他共同创造了现在这个模样的杨则尧。
可惜的是,当年他才十岁,尽管意外的遭逢他记得清楚,但那人的脸孔却已然斑驳了,再怎么努力回想,总像眯起眼睛远眺伫在逆光里的人似的……就是模糊!
除非是让他看到照片吧——他有把握,如果重新见到当时那女孩的脸孔,他一定认得出来。
※ ※ ※
哦,倒楣!怎么会出了公司还碰到柯中捷?
看到那个讨厌鬼朝她挥挥手并往这里走来,杜芳岳直觉就是转身跑,可是真这么做,不就摆明了告诉他——在她的认知里,柯中捷是与蟑螂、老鼠、蜘蛛、贞子同等级的?
柯中捷来到她的身旁,手往招牌一指,就是揶揄。「星期五晚上,一个人排队吃自助餐……Carol,你的行情怎么这么惨?」
「谢谢关心。」她语气冷淡。「不过,我的行情看涨还是跌停,应该不在柯经理的工作范围内吧?」
「你就是开口、闭口都扯到『工作』,才会落得这样。」
「这样不是很好吗?身为上司,柯经理应该很感动才是吧,但请不必感动到唆使老板放我大假。」轻勾唇角,带刺的。上次那笔帐,她仍记著。
「唆使?没这么严重吧,我是为你……」他皱眉。
「为我好?哈,那就更不用麻烦了。」说穿了,其实还是为他自己好吧?教她多休息、少工作,对他来说,就是少了个工作上的竞争对手。
他清清喉咙,换个新话题。「我听说,永康街附近有家中式简餐店不错。」
「那很好啊,祝柯经理用餐愉快,我这边马上就排到了。」侧头,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地回绝了。
「我的意思是……」
柯中捷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响了。
「喂,我是杜芳岳……我人在公司附近……唔,好,那我跟你约七点二十分在仁爱路和敦化南路口的新学友书局……嗯,待会儿见。」
收线後,芳岳让开了排队的位置。「柯经理,承你的关心,我的行情现在一路长红,所以……晚安,再见喽。」挥挥手,她转身就走。
「等等,Carol,我是想跟你讨论工作……」
「工作?」芳岳顿下步,转过身,笑睐著他,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又清晰。「我现在就是要……工、作、去!」
※ ※ ※
八月中的台北城夏夜,微凉晚风徐来,化开了白天的燠热,所有恼人的、烦心的、伤感的事也似乎都被吹散了,而留存下来的,只有美好。
只有,美好。
是因为摆脱了柯中捷的缘故么,否则,踩在再熟悉不过的一段路上,她的步伐为什么会变得特别轻快?喜悦,就像是蒸腾的热气,注满了胸臆,心情就要升起,迎空飞扬……
两个星期了,好快,与他在花莲火车站一别已经两个星期了。她知道,在这些日子里,他从花莲、台东绕到台湾南端的屏东,最後自高雄飞抵台北,如今落脚在他父亲多年前购置的大楼套房。
上班前、午休间或下班後,她常常会在空档时接到他从不同地方打来的电话,
里头或许是他娓娓闲谈的见闻经历,或许是一些特殊的声响(像她就听过原住民丰年祭里的欢唱、垦丁的虫鸣鸟叫声、强劲山风拂过整排晒衣架的声音),还有,他用嗓弦进行的「大提琴演奏」……
从最初的惊讶、感动,到後来慢慢开始期待,隐隐约约,芳岳知道——他们的关系在变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越来越不一样了……
她回想著过去两星期的种种,直到瞧见他的身形在远远那头出现。
杨则尧穿了一件宽松的T-shirt,海洋般的蓝,下身是铁灰色的牛仔裤和球鞋,双肩背包,看来就像寻常的台湾大学生。对她而言,这模样在旅游时不觉奇怪,但放在台北这个都会城,她又清楚Yang的资料背景,就不免觉得特别了。
「为什么,见到你的时候,我老没办法把你和『大提琴诗人』Yang联想在一起?」走近他,芳岳摇头轻道,说出了见面後的第一句话。
「那很好呀,这代表我的伪装技术越来越好,所以你在我面前越来越能放松,不会动不动就想到工作、工作、工作、工作。」他每讲一次「工作」,收紧的右手就由下往上提一点、再提一点。
杨则尧这种戏剧性十足的说话方式,让她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唔,衬衫、外套加窄裙、高跟鞋,果然是标准上班族的打扮。」换他打量起她来了。「希望等会儿不会让你太难受。」
「等会儿……你到底安排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安排,是人家安排好了,等我们去的。」他指向仁爱路对面的诚品书店。「一场音乐会,用雷光夏的音乐造访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芳岳难以置信地瞪著他,比了比他,又比了比自己。「你和我,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台北人?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个活动?」
「哈哈,这我就不敢自夸了。」则尧笑著解释。「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并不晓得。是刚刚经过那里,看到他们在试音,感觉满不错的,想听听看,所以就打电话试试运气。看来,我运气很好,你刚好有空。」
她有空,是他运气很好?杨则尧的话,听得她心口怦怦狂跳,猛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热潮不断袭上双颊,模糊了她的思考。
「走吧,走吧,刚才我经过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门口了,再晚点去,恐怕连站著看的地方都没了。」右手搭上她的肘,他促道。
「喔。」
「啊,快,刚好绿灯了。」
就这样,为了过马路,扶在她肘间的右手,顺势向下滑落,他的五指扫上了她的,一气呵成。
那是十指交握,是牵手。
即使平安到达马路的彼岸,他和她,都没有刻意言情,更没放开——
敦南诚品外的小广场,已经挤满了人,能坐下的地方,只剩舞台前方的一块空地。
「坐在最前面,还是站在这里?」则尧尊重她的意见。
看看自己这身窄裙,绝非坐在地上的适合打扮,她明白刚刚他的意思了,只得回覆道:「我想,站著这里就好。」
「好吧,但……站累了,要跟我说,嗯?」他指了指她的高跟鞋。「到时候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克难点,不介意吧?」
「嗯,就撑著喽!」芳岳笑著摇摇头。想办法?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想,或许,这只是他礼貌性的说法吧。
一场音乐与文学的飨宴,在约莫八点十五分开始。
精小的舞台上,中间是负责读唱的主角,另外,还有分别演奏吉他、手风琴、键盘以及低音大提琴的乐手。更特别的是,在舞台的右前方,放置了投影机和方形布幕……
「嘿,那布幕是拿来做什么的?」他弯身在她耳边轻问。
芳岳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猜答道:「可能是拿来放图片之类的,或是把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那本书里的文句做成投影片?」
结果,她猜对了一半。
透过投影机,那方形布幕上是出现了一些手绘的插画没错,但不是普通的静态图片,而是经过剪裁设计,会随著音乐和朗读内容而有动作的。
这个八月中的台北夏夜,耳边有雷光夏轻缓如吟的诵读,眼前有精彩且意象丰富的「皮影戏」,四周下时有温凉晚风穿发而过,车声、人潮仍梭动不止,但城市教人心烦气躁的理由,似乎都被吸纳成表演的一部分,甚至,就是因为有这些作为旁衬,更显得以「城市」为主题的读唱内容有种奇幻的趣味。
一切都像是有魔法运作般的美好,只除了……
她稍稍挪了双脚立定的位置,五分钟後,又再动了动,三分钟後,她向後轮流勾提起左、右脚。都是高跟鞋作的孽啊!
她什么都还没说,杨则尧已经发现了,在她耳畔轻道:「芳岳,脱鞋。」
脱鞋?这是什么鬼提议?她皱眉,没有回答。
「我抱你。」
「不行啦,这是形象问题。」抱?这这这……这家伙的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唔,是形象问题,不是原则问题,那就好办了。」他可是认真的。「既然这样,数到三,我就要动作喽。一、二……」
最後一个数字刚说出口,果真,他的手就伸向她的腰——
她微微闪身躲开,嘴巴忙道:「好好好,我脱鞋、我脱鞋。」脱鞋和当街被抱起……都很丢脸,但在二择一的情况下,她宁可选择脱鞋。
偷偷地,悄悄地,著丝袜的双脚探出了高跟鞋,落定在地面上。拜托拜托,希望全世界除了杨则尧,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行为。
「地会不会烫?」
「呃,还好。」她从没想过,这时候在脚下的台北市是有温度的,心里正掠过一丝诧讶,而则尧却已问起。
「那就好。」
赤著脚,在台北最热闹的东区街头,听音乐看表演?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跟著他一起疯了!
在连续两首安可曲後,整出音乐表演在九点半结束。
「嗳,别忘了你的鞋,灰姑娘。」临要离开前,他半开玩笑地提醒她。
芳岳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预谋的,让我的形象全部毁在这里啦,要是有人认出我来,那不就……」
「那不就对你更佩服了?」则尧顺口接了过来。「你没听到刚刚站在我们後面的两个女生,吱吱喳喳地说你咧!」
「说我?她们说我什么?」
「说你潇洒啦、了不起啦、不拘小节啦……语气还很崇拜喔!」
「真的假的?」嗟,她才不相信咧。
「你不信?」
「信,我相信,我相信那是你编的。」
「好,那你跟我来。」杨则尧抓著她的手,就往仁爱路的方向快走,还一边四处张望。
「嗳嗳嗳,你在做什么?」她被搞糊涂了。
「刚刚那两个女生好像是往这个方向走啊,怎么不见人了?」他嘀咕道。
「你要找那两个女生?」不会吧……
他说得很轻松。「你不相信,我当然就得抓证人来啊!」
「拜托喔,你会吓坏人家。」
如果她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拦住,还被要求作证,百分之百会当那个陌生人是个疯子。要是那人身边还有个女伴,不必怀疑,她绝对会当那人是个女疯子!
她不想自己被看作女疯子。
「那你信不信?我真的没骗你啊。」他摆出无辜的模样。
叹口气,她投降了。「好好好,我信、我信。」
「还介不介意脱鞋这件事?」
「好好好,我不介意。」她只是怕丢脸嘛。「不过,我要先说好喔,以後啊,最好还是先说清楚,这样我会换穿休闲鞋、牛仔裤,要不然……」目光向四周瞄了瞄。「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很奇怪吗?」
耸了耸肩,似乎在他眼中,这根本不是问题。「你问我?我不觉得。如果其他人觉得奇怪,那是他们的事。」话一转,他又道:「但……如果你说换穿了休闲 鞋、牛仔裤,这样你看表演会看得更舒服些,ok!我知道了,以後我会记得先说清楚,今天确实是临时约的,Excuse me!」
答案的前後区别让她心头微微一震。
仰头望他,杨则尧总是从容自在的神情,让她不由得羡慕——她知道,他很清楚什么是他会在意的、什么是他无须计较的,这并不是容易的事。还有,他眼睛里坦荡荡的诚恳,就像是今晚无云的夜空,教她看得舒服极了,似乎有他在旁边,平时会有的忸伲、尴尬,就不再需要冶静理智来掩饰,自然而然就消融了,连带地开始直率了起来。
「在想什么?」见她沉吟许久,则尧不禁问。
「没,没什么。」她移开了眼,唇角忽地轻动,像星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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