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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论太子妃的倒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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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在慕容鲜卑治下,胡汉之间依旧不能不心存芥蒂。其他地方自然更是苦不堪言。

这样的盛景绝难见到。

是以江北来的少年们看外面欢腾,也忍不住心痒。纷纷乔装出行,跟着凑热闹去。

崔琛先是跟卢轩一道。卢轩看尽江南的富庶安乐,心中一时怅然,就随口对崔琛道:“中原沦为胡地,此处反而像是中原了。不知青州徐州南渡的侨民,在这里住着,是否还会思念故土。若他们回去,见到故乡如今的样子,是否还会念念不忘。”

崔琛才没他那么纤细的性子,张口就道:“胡人也罢,汉人也罢,草民都跟牛羊一样。天下安定时,耕织奉养,繁衍生息,谁管皇帝是谁来当?天下大乱时,仓皇四逃,能安居处便能寄身,谁问是胡地还是汉地?开口问的,都是执鞭放牧的人。这些人就更简单了——英雄逐鹿,成王败寇。不是胡人一统了汉人,就是汉人一统了胡人。到那个时候,要么成为一家,要么死光一家,就更没什么好分彼此的了。”

卢轩笑着摇摇头,知道他素来如此,也不以为忤,也不试图教导。看秦淮河岸酒旗招展,浓酒笙歌,美人如玉,已将惆怅抛开,道:“我去喝酒,你呢?”

“逛街。”

两个人就在朱雀桥边分道,各自寻欢去。

没了卢轩在一旁败兴,崔琛也难得少年心性了一回。左手挥着小摊上买来的山寨版麈尾,右手攥着冰糖葫芦,脑袋右边还扣着个饕餮面具,优哉游哉的在街上晃荡。

看谁不顺眼,就把塵尾往胳膊上一搭,叼着冰糖葫芦,拉弹弓射人脊梁。射完了面具一拉,换个地方继续玩。

热闹凑得很是尽兴。

不知不觉便到了秦淮河南畔。看到前面小摊上有萱草麦秸编织的精巧小玩意,又凑过去挑选。

挑来挑去,就选了一只草蝉。挂在衣扣上,左右一瞧。草蝉精巧生动,寓意也好,可堪把玩。就随手丢下几枚铜板。

小贩目瞪口呆,还是没忍住,叫住他,“这位小哥……”

崔琛挑着眼睛瞪回去——别惹我。

小贩擦擦额上的汗,倍觉尴尬,“小哥看着不像本地人……这东西大约小哥没见过。它……它是用萱草编的,萱草又叫宜男,因此这蝉——也叫宜男蝉。”

小贩:该明白了吧少年!

崔琛眯眼点头:宜男。不错,不错,讲头也很好。

小贩见他越发得意,实在无奈了,“这宜男蝉……是孕妇才带的。”

——是给孕妇求子用的啊少年!

崔琛:…皿…!!!

崔琛砸完了摊子,心情还是不爽快。留一个私兵善后,便扬长而去。

走到灯火阑珊处,便见前面墙下一棵歪脖子柳树。月上柳梢,清风徐来。树下站着个小姑娘,穿戴白狐绒披风,锦衣绣鞋。手里捉一枝梅花玩,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姑娘面色粉嫩,眉目柔婉,娇憨可亲。正是王家阿狸。

崔琛就勾唇一笑。先前被煞到的兴致立刻再度鼓满。

谢涟的未婚妻?在骗我试试!

崔琛将脸上面具一拉,便绕到阿狸身后,跳出来。

阿狸一回头就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具,吓得手里梅花立时便敲过去。

崔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含着笑,将面具缓缓的推上去。少年生得好相貌,英俊风流,五官深邃。那双灰眼睛天生带了七分邪气,正好勾人。嘴里说的也是调戏的话,“小娘子在等谁?”

阿狸:……世上怎么有这种熊孩子!

实在忍无可忍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阿狸问。

崔琛诚实摇头。已经做了手势,招呼随从准备马车麻袋,过来绑人。

阿狸不紧不慢的给他普及,“这里是秦淮河。当年东吴大帝孙权将秣陵改名建业,迁都至此地。军队就驻扎在这里。彼时孙权手下劲旅穿黑衣,因此这里也被称为乌衣营。后来这条巷子,就被叫做乌衣巷。”

崔琛点头,“嗯。这又怎么样?”

阿狸:“——就没人告诉你,乌衣巷是我家家门口吗?!”

她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就都有人冲出来。来的却不是崔琛的人。

他们每人手里一根护院棒,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照着崔琛就砸下来。崔琛没带刀兵,再勇猛也双拳难敌四手,不过片刻就已经被人拿下了。

阿狸早已经趁着崔琛躲闪时挣脱开,见崔琛被人反扭着胳膊压制住了,才不紧不慢的踱回来。

其实拿住了崔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训他。

——丫头从小到大就没欺负过人。

但是崔琛实在太恶劣了,若无人管教,长大后必然欺良霸善,无法无天。像是左佳思哥哥那样的受害者,还不知道有多少。

偏偏他又生在世家,不比一般的市井流氓。日后必然手握重权,掌控生杀。是非教导好了不可的。

阿狸回想了半天电视剧和小说,脑子里终于一闪:对了,掌嘴打脸,这个最欺负人了。

她抬手就要扇崔琛一巴掌。结果抬了半天没扇下去。

……T__T打人实在太难了!

崔琛还是头一回吃这种亏,眸光如火,死瞪着阿狸。恨不能咬她一口。

明明自己才是居高临下的,阿狸竟被他瞪得心虚,好像自己真仗势欺人了一般。

她确实不擅长说道理,但她更不擅长动手,干脆也不勉强了。就开始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现在可以扇你巴掌,也可以随便踩你的脸。我之所以不踩,不是因为我怕了你。”

气势啊丫头,气势!

“是因为我没有你那么……那么混蛋!让我欺负一个不能反抗的人,我下不去手。但是你必须知道,杀人者任恒杀之,欺人者人恒欺之。你再这么混蛋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比你还混蛋,比你还有权势的人,来扇你巴掌,踩你的脸,把你曾经对人做过的事悉数对你做一遍!”

——她在说什么?!

崔琛从怒火中清醒过来,正一心三用——一面琢磨怎么脱身,一面决心一脱身就十倍报复回去,一面狠瞪着阿狸听她说话。

但阿狸话里毫无重点,以至于他根本就寻不出破绽。这丫头究竟想告诉他什么?是说如果他像她一样不够混蛋,那么就算再有权势,也只能被人欺负?还是他必须比所有人都更混蛋、更有权势,才不会被人欺负?

阿狸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跟崔琛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还在义正言辞的给他上课,“仗势欺人谁都会,算不上本事。扶助弱小,保护自己治下百姓,平治乱世,才是真正有本事、有担当的作为。你以为你的权势是谁给的?恰恰是你欺负的那些弱民。如果没有他们的奉养,你以为自己还算什么人物?你的所作所为,恰恰是在败坏家族的声誉和根基。”

而崔琛也在腹诽:如果没有崔家在乱世里给他们庇护,所谓“弱民”怎么可能争相依附?崔家跟“弱民”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真正使崔家立于江北,给他们权势的,是他们城外坚壁,营中猛士。百姓给他们的是粮食,而不是权势。只要他们有兵有城,就不缺百姓。

“你自以为英豪,欺负的却全都是无法反抗你的人。若江北尽是些能任你欺凌的也就罢了。偏偏还真的有人能夺你的故土,杀你的父祖,凌虐你治下的子民。你敢换个对象欺负下吗?”

崔琛还真没有不敢。青齐豪族从来没有真心怕过胡人,反而是渡江的这些,当年仓皇逃难,如今安逸龟缩。有本事打回去啊!

他此刻简直都想笑——这丫头得对乱世有多无知,才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而阿狸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差不多也说完了,就总结陈词,“总之,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为了让你记住今天的事——”阿狸一咬牙,手指一伸,“啪”的扇了崔琛一下。

虽然一点都没觉得疼,但崔琛眼里火苗已经再次腾起来。

几乎就要挣扎着扇回来。

阿狸无所谓,“你尽管瞪。只是你也该记住,你欺负的那些人,也跟你此刻是一样的心境,一样的想法。你自己掂量着看,是否能受得起。”

卢轩在酒楼上远远望见崔琛往乌衣巷去,就踌躇了片刻。

略想了想,还是怕他太过跋扈,招惹了王谢两家,便远远的跟去。

崔琛属猫,走夜路如鱼得水,卢轩七拐八绕,好不容易才追上。一追上就见崔琛被人制住了。

卢轩难办啊。

他不出面,万一对方下手没轻重,真伤了崔琛怎么办?可他若露面,崔琛丢了脸,只怕连他一并迁怒。

权衡了片刻,见那边阿狸扇了崔琛一巴掌,终于没办法再当没看见了。

就叫来随从,吩咐两句,命他去说。

阿狸也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置崔琛。

就这么放了,未免雷声大雨点小。可若不放了,那才真是烫手山芋。

恰在这个时候,卢轩派的人来了,道是:“舍弟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看在世交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改日必与舍弟登门拜谢。”

阿狸接了卢轩的名帖,道:“这个面子倒不能不给。”

命人放过崔琛。

崔琛站起来,垂着眸子拍了拍身上尘灰。

将走前,那熔金一样烧腾的灰眸子阴鸷的望向阿狸,“我叫崔琛,清河崔琛。”

阿狸:……你姓崔了不起啊!我可是刚刚才扇了你一巴掌!

“清河崔家怎么可能有这种没教养的子弟?”阿狸回敬,“名门是这么好冒充的吗?”

崔琛却已经不耐烦的打断她,“我是不是冒充,你心里清楚。记住这个名字,今日所赐,日后必十倍奉还!”

阿狸只觉得好笑,已经懒得跟他废话,“日后就日后吧,随时奉陪。”

崔琛压抑着怒气远远的离开。

寻到无人处,抽出鞭子,连踢带打在一棵柳树上发泄了一番。

一旁有人听到动静,过来问讯,恰触到崔琛的霉头,被一脚踢倒。

崔琛举鞭才要抽打,对上那人惊惧的眼神,脸上被阿狸打过的地方,竟呼呼的疼了起来。先前被他逐条批驳过的、阿狸说过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脑中回响起来。

他压抑住了怒气,把鞭子一收,转身大步离开了。

20少年初成

乌衣巷口,谢涟悄无声息的将崔琛的亲兵打发掉。

他看阿狸犹豫着该怎么处置崔琛,正想上前去帮她解围。见那边卢轩的人到了,便又退回去。

——在阿狸自家门口,自然用不着他去救美。若他真跳出去了,反而会让人各种脑补。因此能不露面,还是尽量不要露面的好。

这一夜阿狸的表现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平日里看着多娇憨柔顺的小姑娘,对上崔琛这种混世魔王却半点都不退缩,偏偏敢跟他硬抗硬。已经将崔琛制住了,还要一本正经跟他说道理的模样,也真的相当可爱。

——其实谢涟也想评一句“可敬”,但……还是可爱多些。尤其是崔琛摆明了一张“少跟我废话”,偏偏又不得不听着的脸时,她的固执就显得尤其的不合时宜的可爱着。

那本该气势凛然的一巴掌,她扇起来也娇憨无辜。谢涟觉得,若自己是崔琛,被她那么扫一下,只怕会忍不住出言调侃。

罪过罪过。

眼看着崔琛走远了,王家护院们也各自散开,阿狸却依旧在柳树下站着,谢涟就稍微有些犹豫。

明月皎洁,落辉如霜。阿狸身姿聘婷,娴静站立,便如月下美人悄然绽放。

江南冬日也是湿寒的,呼气成白。她微微的拢起手来,将兜帽拉上。白绒毛贴上面颊,她便用手指勾了一勾。那漆黑的眼瞳映了明月,越发清澈了。

她是在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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