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香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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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捧你个卵子。扬长而去。刚进报社,就碰上谭敏芝,她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心里就又骂上了,现在跟他亲近的俩女人,一个给他气受,一个带尾巴来刺他的眼,他妈的今天怎么回事,这么不顺。便瞪着眼,准备找碴给谭敏芝一点颜色,就当同时也是给高青莲颜色。谭敏芝介绍说这是我朋友余平,这是游老师。余平便摊开脸,热烈地笑,同时将上半身直挺挺弯了弯,动作僵硬,您好,声音细细的,斯文而恭顺。在他是极客气,却没讨着好,游林风阴阴的脸一点不见晴。虽暂时不讨厌他,但因是谭敏芝的尾巴,却是说不定的,也许等会一句话不对,就嫌狗屎一样嫌他。谭敏芝甜笑着问。
“下班啦!”。
“刚上班就下班,你是不是在讽刺我不干事?”他差点气背过去,眼瞪得更圆。
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大概早习惯了,或者觉得有趣,格格笑起来:“我以为你要出去采访呢。”
“采访也不能叫下班。”
他问她来干什么,她说余平是湖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一直搞文学评论,她俩相识于一个朋友举办的文学聚会,她觉得他的文采很好,理论有深度,想帮他在《湘江晚报》上发表几篇文章,问行不行。游林风乜斜余平:“以前发表过文章吗?”
余平毕恭毕敬答没有。无论谭敏芝和余平怎样赔笑脸,游林风始终不太高兴,倒未必全为这两人,主要还是被高青莲那几句话气的,他老在想是不是该不理睬那个婊子,居然敢教训老子,岂有此理。坐在办公桌前,余平双手捧一篇稿子近前,小白脸上是那种他早见惯了的投稿人的笑容。他敲敲桌沿。余平愣了愣才明白意思,放在桌上,退一旁侍立,似乎出气都很小心。
谭敏芝说:“前段时间你要我写点评论,我写不了,今天给你找了个写手,包你满意。”
“能不能发表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我满意!”
“我看了他的文章,非同凡响,你可能认为我在替他瞎吹,不信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你是伯乐,千里马一定不会从你眼皮底下溜掉的。”
他懒懒地说:“少给我戴高帽,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是吗?哼,千里马!你以为千里马这么好出啊!”
余平有尴尬之色,茫然四顾,突然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显然是因为羞愤导致的怒光,霎间熄灭了,游林风没察觉。这青年看上去24、5岁,矮个子,圆头圆脸,头发黑中泛黄,似乎从小营养不良,可看他脸色,却又气血充盈,白中透红,显得精神饱满。戴一副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游离不定,表明这是一个不太安分、颇有心计的家伙。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儒雅的气质,让人一看就知是个知识分子。别看他现在很恭顺,但他的气质和目光显示他在精神上蔑视所有的人。
谭敏芝见游林风无精打采,就换了个话题,问起自己的小说。游林风正等她问呢,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捉弄她的欲望,便说:“你那部书,我看多半没戏,每次问扬沙志,他总是吞吞吐吐,我了解他,如果准备用,一般不会这样。”
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你前天不是还说很有希望吗?”
“前天归前天,今天归今天。”他不耐烦地说。
她愣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同事,叫游林风去主编办公室开会。按理谭敏芝和余平做为客人该就此告辞,但谭敏芝被游林风几句话搞得心情很乱,怎么说得好好的要出版了,忽然这样给她当头一棒,她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就说在这等游林风回来。余平建议走,她说坐下,他们开会我知道,很快就完。游林风知道把她吓着了,感到了一丝愉快,就让她等着,径去开会。来到主编室,里面已坐了好几个人,前年由副主编升任主编的崔利华坐在桌前勾头看稿。崔利华深度近视,眼镜离稿纸不足三寸,天灵盖秃了一圈,下面几圈一色白发,整齐梳向脑后。他穿件现在几乎没人穿的中山装,左胸口袋插两支钢笔,整个人透出一股十足的儒雅而迂腐的气质。其他几个编辑散坐着,慵懒而随意,都烧一根烟,烟雾熏得不好这口的崔利华直皱眉,却不制止他们,只是起身打开窗户,然后继续用那个姿式看稿。整个场面看上去,似乎大家都不把崔利华当回事,似乎又很尊重他。他不说话,大家就天南地北闲聊。崔利华看完稿,咳了几声,喝口茶,这才说事。先是对张编辑说这稿还可以,发吧,然后扫大家一眼,慢腾腾说:“请大家来是想商量一件事。。。。近来,报纸有点不景气,自从张实文和韩哨宫两派停止论战,我们的销量就直线下降。。。。”停顿下来,又端起杯子喝茶,喝得呼噜呼噜的,好像喝得很过瘾。他这一磨蹭,大家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怪文坛那些和事佬,看见有人打笔墨官司,就好像天要塌了,一帮墨守陈规的老顽固。。。。 西方人的笔墨官司比我们多得多,打得更厉害,人家从不回避。。。。各显神通嘛,有什么不好,理不辩不明,事不说不清,人不斗不精。。。。中国文人就这德性,神经脆弱,害怕矛盾,好像一有矛盾就完了似的,其实有什么呢,矛盾再大,世界末日也不会因此而到来。。。。 都埋怨省文联主席谭谈,断了他们的财路。
原来张韩两派剑拨驽张,眼看一场空前惨烈的文学大战即将展开,谭谈等正统文人不觉忧心如焚。他们认为正值湘军重振旗鼓的关键时刻,如文坛内讧,势必影响振兴大业,便从中斡旋,要双方从大局出发,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两派人马原憋足了劲要大干一场,这一仗关系到各自在文坛的发展和地位,都是一副英雄气概,突然却不玩了,岂不让人笑话,都不愿停火。但说客全是省文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买他的帐,也不好办,以后肯定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也少不了有事相求,到时人家回敬一张黑脸,怕是不好看。思来想去,到底不敢硬顶,双方磨蹭了一阵,只好算了,发通牢骚,各领人马回营。说起来谭谈等人也确实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与汝无干,汝来说甚话,呆一旁看看热闹消食化淤不比你劳什子牵线搭桥轻松愉快呀。除了他们一干和事佬,两派人和读者其实都很不满,就是省外的读者和大小文人也觉得没劲,拉长脸骂湖南人狗熊,文坛本就没什么嚼头,好不容易出这么一桩公案,刚刚开场,吊起人胃口,翘首等着看后面的热闹戏,暗地里还摩拳擦掌,只等双方战到难分难解时插进去打通阴拳,过过揍人的瘾,至于帮谁,到时再说,原则是谁弱帮谁,就要他们打个平手,这样才更激烈更好看,哪知一夜间枪炮销声,金鼓失鸣,都他妈的当了缩头乌龟。楚湘本多俊杰,如今却沦落得如此没出息,竟连一场笔仗都不敢打,实在有辱先人英豪。谭谈等人听了,不以为意,都是饱经文坛风雨的老手,岂能中这离间计。原以为只要稳住张韩两派就没事了,做梦也没想到世上自有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过太平日子毫无生气,非要搅得大家都不安生他才舒服愉快。
游林风一直在观察崔利华,突然问:“主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崔利华急忙表白:“没有,我没什么想法,就是叫大家讨论讨论,看看能不能想出点提高销量的办法,总不能看着销量这样降下去吧!”
张编辑看看游林风,再看看崔利华,似乎明白了什么,对崔利华说:“要说办法,只要下决心。。。。还是能找到的。”崔利华就要他说说。他笑道:“前提是‘下决心’,还没下决心,自然就还没找到。”
李编辑说:“应该下决心。就像航海,总是风平浪静有什么意思,只有在惊涛骇浪中航行才够刺激。”
陈编辑说:“谭谈虽是文联主席,但管不着我们,我们也没什么事求他。。。。 没必要过多考虑他的意见。”
有人说:“这些事情好比是报纸的粮食,尤其对现代报纸来说,需要这种粮食,否则怎么生存,我们喝西北风呀!”
今天这个会的宗旨,虽然没谁明说出来,寥寥数语,却谁都能从中嗅出它的味道。崔利华一直没参与讨论,只在关键地方讲几句,意思似乎很暧昧,但这些深知其办事风格的编辑都知道其中藏的是什么意思。讨论便逐渐热烈,大家的意见好像也逐渐统一。崔利华老成持重,他的态度显然早就明确了,可也有些担忧,虽然眼看就退休,没什么好怕的,毕竟这把年纪,不想为此得罪人。几个编辑何等识趣,便从几个方面宽慰他,照顾他的老脸,话并不明白,句句落在他心坎上。他本来一直趴在桌上,驼着背,一副很沉重的样子,后来脸色开朗了一些,便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窗外,不知想什么心思。
游林风回到办公室已是下班时间,谭敏芝和余平居然还没走。这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等待使她有些不耐烦,谴责游林风,太不把朋友当回事了。余平则一改先前谨慎小心模样,神情自然,显得不卑不亢。游林风心里觉得很好笑,这对狗男女,恼起来也会给人脸色。把她捉弄够了,对余平也有了一点想法,便抱歉一笑,说会议重要脱不开身,然后拿起桌上余平的稿子看了起来。谭敏芝现在只关心自己的书,又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他低头盯着稿子说:“别担心,你的书一时半会还不会被枪毙。”
“那就是说过段时间会被枪毙,对不对?”
“既然一时半会枪毙不了,那也就是说。。。。不大可能被枪毙。”他的心思在余平的稿子上,随便敷衍她。余文是一篇批判鲁迅的文章,一眼就可看出作者对这位文坛泰斗毫无敬意,基本上持否定态度。游林风是鲁迅的拥护者,通常情况下看到这类稿子会立刻枪毙,现在却被余平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批判精神吸引了,一个敢挺着一杆锋利长枪朝文学泰斗刺去的人,在文学上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呢,这种文学青年虽狗屁不是,利用他去杀人却再合适不过。就跟余平细谈起来,问余对文学现状有什么看法。交谈了几句他就感到这个家伙有自以为是的毛病,甚是讨厌他,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难得的文学杀手,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我那部书到底有没有希望呀?”谭敏芝见游林风老不理自己,又有点恼了,压抑着不满情绪撅嘴嚷起来。他看了看她,忽然冲她瞪眼:“等会谈你的书行不行?”
她到底有点怕他,横他一眼,嘟嘟囔囔说:“我想知道那么好的书怎么就没人欣赏。。。。都是瞎子!”
游林风问余平认不认识张实文,回答说我听过他的课,知道他是一位很有名的教授,被誉为师大中文系的骄傲。看过他批评韩哨宫的文章吗。答看过。有什么想法没有。余平说我很支持他的观点,现在的作家就是欠骂,所以一个个都没大出息。这显然是当着和尚骂秃驴,游林风的脸色一下有点难看。谭敏芝心里恨恨说骂得好,下边却踹余平一脚。余平立刻意识到失言了,悔得想敲自己头,急忙解释说当然不是每个作家都这样,我是指某一部分。明明刚才说的是“一个个”,这会却说“一部分”,转了这九十度弯,竟一点不脸红,大概还为转得这么快沾沾自喜呢。游林风心里确实不痛快,不过他知道余平不是针对自己,无意计较,心想这家伙如此滑头,文坛混上一年半载,准定是个十足文痞,文学恶棍,把他栽培起来,说不定将来对自己有大用。既有提拨抬举之意,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