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兰陵-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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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贵为长公主,又是高家主母,岂是华槿能比的。”青衣女子淡淡一笑。
“有些时候身份是一种无形的束缚,看似光鲜的表面其实包含的是深深的无奈,我倒是羡慕你,能够如此肆意活在这世间。”华服女子眼中浮现深深的苦痛,脸色哀戚一片。
青衣女子闻言回头,便望见华服女子满心的悲伤和无奈,眼眸中也带着淡淡的泪意。
这是她所不熟悉的高家主母冯翊长公主,她往日给人的始终是一副雍容高贵,典雅端庄的模样,而此刻这般悲切苦痛却是从未流露过。
青衣女子一惊,起身走至华服女子面前,扶起还跪坐在地的她,“姐姐,到底发生何事了?”
华服女子凄惨笑道:“所有元氏后族,即将被斩尽杀绝,而我却只能守着这高家长媳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亲人罹难,妹妹,我心中苦啊,他日面见先祖,我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无能,又有何颜面面对他们?”
“姐姐”青衣女子闻言震惊不已,但是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如此绝望的女子。
华服女子突然握住青衣女子的手,强忍住泪水挤出一丝柔和的笑容:“华槿,你与我不同,如今看你如此安好,我也代老爷为你高兴。不管如何,在这里你倒是保留了自己的本心。”
说完华服女子放开双手,转身准备离去。
“姐姐,”青衣女子叫住她,轻声说道:“心若如明镜,便能解脱,不要为这俗事烦恼,世人皆有世人的宿命,姐姐莫要太过于自责了。”
华服女子背对着青衣女子默默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保重。”
“保重。”青衣女子望着华服女子走远的背影,轻轻说道。
天保十年八月,北齐文宣帝高洋下令将剩余的元氏宗族不分老弱男女,尽数处死。其中,或父祖为王,或身常显贵,皆斩于东市。其婴儿投于空中,承之以槊。前后死者共七百二十一人,悉投尸漳水,剖鱼多得爪甲,都下为之久不食鱼。
——《北齐书》
第九十八章 缘生缘灭终作土
金秋十月,月桂飘香,一日,高洋闲来无聊,便携同刚刚进宫请安的长广王高湛前往地牢探望被自己关押起来的两个弟弟。
本来地牢只是关押着那日应了天降祸言的高涣,可是一向同高涣要好的永安王高浚为之求情,也被高洋一怒之下关进了地牢。
如今也已有数月了,今日也不知道为何高洋突然想到了两人,便邀了高湛一同前往探视。
地牢里污秽不堪,常年的阴湿使人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夹杂着潮意的恶臭。
两人都微微用袖子掩了口鼻,高洋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下去。
地牢的笼子中用锁链关押着长发披散,浑身肮脏不堪的两人,早已分辨不出此二人正是往日光鲜富贵的亲王,高洋见此,心中不禁一软。
而高涣和高浚发觉来人,面目一俱,但心中却又有一种解脱的释然,如此苟延残喘倒还不如来个痛快。
“三弟、七弟,朕今日无意想起儿时我们一起和过的歌谣,不知道二位弟弟可否在此与朕一和呢?”高洋的声音淡淡的,不见任何波澜。
笼中二人一愣,虽然心中惊疑,但还是颤声回道:“臣弟遵旨!”
高洋一笑,遂唱起儿时的童谣,而笼中二人不敢怠慢,胆战心惊的和道。
曲罢,儿时童真的记忆浮现在高洋脑中,再望着眼前衣衫褴褛的两人,一时间满心愧疚袭来,“许是朕错了,这段时**们二人受苦了”
赦免之词还未说出,一旁的高湛突然冷声提醒道:“皇兄,且不可心慈手软,猛虎焉能出穴!”
高洋闻言,低头想了想,眼中的愧疚也变为狠戾,声音也变得冷酷无情,“来人,上党王、永安王以下犯上,罪无可恕,杀无赦!”
那如同暗夜修罗的声音传来,高涣和高浚眼神中刚刚泛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化为绝望,声音变得尖锐起来,“皇兄饶命啊,臣弟冤枉啊!”
“九弟,你我素无过节,为何一定要将我二人如此赶尽杀绝啊。”
“皇兄,臣弟冤枉,皇兄饶命啊。”
高浚和高涣的声音不断传来,但是高洋却一点不为所动,只是挥了挥手,让执矛待命的侍卫执行旨意。
顿时围在笼子周围的侍卫拿起长矛捅向笼子两人,一时间血肉横飞,浓重的血腥味弥漫,而高涣、高浚的声音渐渐没了声息。
待两人身上已是万千窟窿,肮脏不堪的囚服被鲜血染尽,高洋才命令侍卫停手。
冷冷的打量了眼此时已经魂归西方的两人,高洋拂袖转身,似是极其厌恶般,“将他们就地火化,这座地牢也从此封锁,永不再用!”
说完便快步离去,落在其后的高湛转头瞥了眼以往还兄弟情深的两位哥哥,一抹奇异的笑容浮现。
狠戾决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即使是兄弟手足也不例外,这便是皇家。心慈手软,不过是给自己埋藏下莫大的隐患,日后必定悔不当初。凡事,必须狠快绝。
高家兄弟惨死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邺城,顿时人人自危。高家宗亲更是每日提心吊胆,半点不敢马虎。
郑嫣得知消息时,也是无奈一叹,心中多少有些恐惧,手足相残,在王室中本就常见,但是如此这般毫无罪名的惨死却让人心寒。
但是终究还是发生,没有谁可以阻止。
许是饮酒过度,高洋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每日不可进食,只能以酒为食。而朝臣百官更是忧心忡忡,一时间风云渐起。
可是每日浑浑噩噩的高洋却似是不在乎这些,依旧每日过着酒醉奢靡的生活。
竹林小屋,高洋眼中难得的清明,伸手抚过屋内每一处痕迹,哀伤在脸上越来越明显。
最后那有些粗糙的手指触碰到墙上悬挂的一幅美人图上,女子紫色锦衣,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边,青翠竹叶在画中似是摇曳,而那女子也似乎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阿柔,这么久你一个人过的可好?”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柔情万分,一改那个修罗君王的模样。
只是竹屋内没有任何回音,高洋自嘲一笑,“不过不管你过的好不好,马上我便会去陪你,到时候你就不再孤寂了,而我们也不需要再像在人世这般顾忌重重了。”
说完高洋眸色一转,带着某些奇异的光芒,声音变得很轻,“若是注定要到死才能偿还,那这条残命便就此夺去吧。”
万般柔情,只为卿留。卿若辞去,那还要这柔情似骨有何用,倒不如与这人道一同堕入地狱,修罗校场,唯我痴狂。
走出木屋,高洋突然觉得一身轻松,而脑中眼中也尽是那女子模糊的身影,一切仿若她还在这里般。笑意挂在唇边,高洋慢慢踱出了竹林。
回到昭阳殿的高洋突然倒在殿中,顿时人人惶恐。大臣闻讯纷纷进宫,其中自然包括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以及其余高家子弟。
众位御医把过脉后摇了摇头,对视后便都明白了彼此切脉后的断言,油尽灯枯,回天乏力。
这时高洋缓缓睁开眼睛,他挥手示意御医退下,然后对近侍吩咐道:“来人,宣常山王觐见。”
“奴才遵旨!”
不一会,高演便急匆匆冲进殿内,快步走至高洋床边,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些哀戚,“臣弟参见皇兄!”
“你过来。”高洋勉强睁开眼睛,对着跪在地上的高演轻声说道。
高演自然听命,站起身来向床边挪动了一些。
“皇兄有何吩咐?”
“咳咳,”高洋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高演欲上前劝道却被高洋挥手止住,“朕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必大惊小怪。朕召你来是有要事吩咐你,太子怯弱,朕担心他担不起大任啊。”
“皇兄,”高演欲说些什么,却又被高洋止住,“你先不必说话,朕知道你的忠心,只是太子那性子,如何能君临天下。若是他日后真的难当大任,到时你便可取而代之,只是勿断了他的性命,给他一个虚名,就让他从此与那诗书文辞了却余生吧。”
高演闻言诚惶诚恐,慌忙跪下,“臣弟从未有此想法,太子聪慧,又能礼贤下士,必能当起大任,臣弟愿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定会让他成为一代明君。只是皇兄,莫要如此费神了,身体要紧。”
“也罢,”高洋淡淡一笑,然后抬了抬手,轻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呆一会。”
“臣弟遵旨。”高演恭声带着众人退下。昭阳殿中便只余高洋一人,他静静的环顾着周遭的一切,像是快要辞世之人回顾着过去的种种。
高洋本还算清明的眼神慢慢变得虚渺,最后沉沉瞌上了双目。
天保十年,文宣帝因饮酒声色过度,一病不起,最后薨逝于昭阳殿中。太子高殷即位,从此北齐人人自危的生活暂时告一段落。
而乱世又何时能智能休,平静外表下总会暗流激涌,看似缓和的境地其实早已一触即发。
第九十九章 父慈女孝暗涌生
生死茫茫,本就难以预料。皇帝薨逝,举国同悲,一时间邺城上下到处都是一片缟白。
国丧期间,不允任何婚嫁宴乐,甚至连平日里热闹非凡的闹市如今也是空空如也,寂静一片。
郑嫣这几日都呆在府中很少出门,一来长恭、靖轩因新皇即位之事忙的不可开交,也无人陪她一起出游,二来外面那片素白太过刺眼,叫人心中没有来由的忧伤,倒是眼不见为清。
何况人人脸上那伪装的悲伤,也叫人见之悲凉。高洋一死,人人自危的生活已近结束,所有人再也不用担心脖子上的脑袋瞬间搬家,也不会担心自己的妻子儿女无辜受难,从此似乎生活便开始有了转折,人人都像获得新生一般。
所以本是国丧却总叫人看不出一丝国丧的影子,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呈现一种哀戚的神色,但是却又能被人看穿那隐在哀戚下的沾沾自喜。似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却又无法尽情表现,只能一直隐忍着,也许直到无人的深夜,这些日才会开怀放声大笑吧。
想到这,郑嫣都觉好笑,明明那些人心中是开怀的,却还要硬生生的逼出几滴眼泪嚎啕大哭来表现自己的悲伤。
世间真性情,还余多少?
郑嫣虽然也曾亲眼所见高洋的修罗模样,这些时日来那些血腥残酷的记忆也历历在目,只是人既然都已经死去,那些生时的所有过错也随之带走,又何必再苦苦纠缠于那些不可饶恕的恶行呢。
相比而言,郑嫣倒还真是为了高洋有些难过。毕竟那也曾经横空出世一手解决高家危机的高家二子,也是君临天下励精图治的北齐君王,亦是叱咤沙场让宇文泰中途折返长叹的英雄,只是所有功过皆有后人传说,自己也不过真心的为了这样一个虽是君王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高洋有些悲切。
郑嫣踱步在莲花池边,荷花早已枯萎,只剩一片狼藉。
想起儿时初遇高洋,那时自己的印象中还镌刻着传闻中的高家二子形象,也一直偏见的以为他不过是个长相丑陋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却不想这样一个人却能登临高位,完成高家几代人都无法实现的夙愿。
而如今一切缘由也都因着高洋的死去而散尽,像是那枯萎的荷叶一般,再无曾经怒放的痕迹。
“嫣儿。”前方不远处郑元清瞧见女儿正对着一池枯萎的荷叶发呆,不禁轻声唤道。
“爹。”郑嫣抬头,然后微笑着走向郑元清。
这几日,新皇登基,作为丞相,郑元清应该比平时更加繁忙才是,可是自高洋薨逝后,他倒突然变得清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