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6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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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总兵贺人龙下了马,从马鞍边上的褡裢里掏出一个葫芦来,拔开塞子灌了几口,嘿嘿的笑着说道:
“娘的,没准过一会,这辈子都是喝不到这好酒了。”
边上的几名亲信,接口笑着说道:
“将主爷,等下咱们兄弟几个陪着您,没准咱们还就跑出去了呢,至不济,咱们每个手上宰这流贼都不下百十人了,也够本。”
贺人龙哈哈的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马鞍,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在他马鞍的夹层里面有几斤金叶子,还有几张度牒,这都是他保命的本钱,谁都不知道的东西,他要等等一会的局势。
实际上大明的这些军将士卒尽管看的开,可也想不明白,当日间,李自成被困在鱼腹山只有十几人,张献忠和罗汝才在房县、均州也是动弹不得,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局面,怎么突然间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太阳完全落山,只有天边还有一丝余晖,明军和顺军都看不清对方的存在了,火把松明也是骑兵必备的东西。看着天黑,两边星星点点的都是把火把点了起来,反倒是高杰的营寨,还是安静异常,只能看见营栅内部有几个大火堆在那里点燃。
现在双方观阵倒是容易了不少,只要是盯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动向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了。
顺军骑兵的前队火把突然开始朝着前面聚集,残余明军的骑兵纷纷上马,叫骂着,大笑着准备备战。
对方这是要冲了,这辈子差不多就是要到头,这么多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全家白骨,老子吃香喝辣,这辈子活的值了,死就死,怕个鸟,差不多每个明军的将领和士兵都是在自觉不自觉的给自己打气。
“弟兄们,刘总首有令,打垮前面的明狗,打垮前面的明狗!!”
这个命令喊出来之后,顺军骑兵都是跟着大声的鼓噪,看着声势无比,可对面的明军在神经骤然紧张之后,却也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是杀光,而是打垮,那就是溃不成军就是他们的目标了。
难道是使诈,可这黑灯瞎火的,如果大军不来包抄的话,要分散开溃逃是轻而易举,高杰的营寨中可能被山东兵马控制的消息早就是在士兵们中间传开,这种种的事情结合起来,顺军的表现一下子变得合情合理。
冲垮,冲垮,还等对方冲什么,可每个人都在犹豫,看着身边的同伴,毕竟同伴不动,自己先跑,没准就让人来上一刀。
在队伍的后面突然有人大声的吆喝道:
“弟兄们,咱们顶不住了,散吧,跑吧!!”
这好像是个讯号一般,方才还聚成一堆的明军骑兵轰然大散,只看见零散星星点点的火把朝着两侧的小路和野地遁去。
第500章 顺 明 鲁
为了避免明军的溃散掉之后重新聚集,刘宗敏分出了两股各三千人追击,黑夜之中,也不要指望什么战果,无非是威慑一下。
刘宗敏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粗豪,他的部队一直是距离高杰的营栅有段距离,也没有人上前观察挑衅。
大队的骑兵就在这里短暂休息之后,等待着后面的命令,刚才明军那般的一哄而散,等于是北方明军最后一支有生力量的崩溃,顺军自流民起家以来,历经大小艰险战斗,几次覆灭,几次重新聚起。
这两年来,连续歼灭明军近六十万,总督、巡抚、总兵、参将,镇守太监,也是杀了不少,现在可以说是到达了最顶峰。
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喜悦的神色,都是慎重无比,眼下这个局面根本就没到什么庆功的时候。
才宰了明狗,可没想到还有老虎在身后窥伺,这山东兵马出现的时机如此的准,顺军从来摸不清山东兵马的底细,唯一的几次接触,都是顺军的伤亡惨重有关,这次山东兵马又来,到底会打成什么样子,每个人心中都是无底。
追击的兵马是半夜时分回来的,贺人龙和白广恩、许定国几名总兵都是识趣的很,各自带了两三名亲兵护卫沿着小路逃了。
这样的情况,估计就算要收拢兵马,也要花费不少几天的功夫才能勉强聚起个规模,已经不足为患。
这些兵马回来的时候,刘宗敏率领的大队兵马已经是朝着来路回返,却也有刚刚赶到的步卒,在这边修筑工事,挖掘深沟。
哪怕是暂时的,也要把高杰的营地和顺军的主力隔开一段距离,这些修筑工事的士兵很多人在修完工事之后,直接就是在这里驻守,他们的命令式就算是死,也不能让高杰这边的明军和山东兵马过来。
权将军刘宗敏连续的换马,回到了襄城那边的大营,闯王急招,怠慢不得,回到营中的时候,是亲卫头领李双喜出来迎接。
李双喜尽管是闯王的义子,可而是懂得分寸,对这些身份贵重的大将都是颇为的客气,恭敬的和刘宗敏说道:
“闯王爷和各营的将军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已经是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重新布置,借着老营内的灯火,刘宗敏却发现李双喜的脸色很不好。
现在的确是形势不妙,大敌当前,可李双喜不过是亲卫头领,这脸色还是过于的悲戚了,刘宗敏直接就是开口问道:
“白日里,大营这边应该没有什么动静吧,若是那山东兵马已经是到来,咱们的探马早就有消息报过来。”
李双喜犹豫下,刘宗敏的地位,顺军军报应该没有他不能看到的东西,当即开口低声说道:
“临天黑的时候,探马把消息带回来了,说是鲁贼的兵马距离这边还有半天左右的路程,差不多是下午的时分到的那边,咱们的哨探死伤惨重,可还是把消息穿了回来,贺锦那边,怕是没了。”
这么算起来,山东兵马在昨日的时候距离这边差不多是一天半的路程,这更证明山东兵马是蓄谋已久,要不然不会时间算的这么准。而且直到今天晚上,才有哨探传回来了消息,肯定是专门安排了人马来截杀顺军的哨探,这可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
在洧川驻守的贺锦和刘宗敏等人的关系并不是太亲近,贺锦的战死倒是没让他们如何感慨。
贺锦的死无非是证明,在洧川的防线已经是崩溃,这个事实早就是让人接受,可闯王亲卫头领李双喜的表现却未免过了些,刘宗敏心下疑惑,又走了几步,李双喜自己却开口说话,已经有些哽咽。
“芳亮大哥在郏县南边战死,刘体纯大哥想回来报信,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那些乡团狗贼,一时间招架不及,身边的几名弟兄把人给抢了回来,一个时辰前,尸体才被人带回来了。”
权将军刘宗敏本来是走的颇为稳当,听到李双喜的这句话,脚步一个踉跄,晃了晃才站稳,嘴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末了还是摇摇头,粗声说道:
“等这件事情了结了,咱们去屠了那个地方。”
说话间已经是走到了军帐的所在,有亲兵给挑开帘子,帅帐之中灯火通明,闯王和一众的军将都在那里议事。
负责统领步卒在两侧围堵明军溃兵的郝摇旗也是在军帐之中,并且正在和闯王争论,声音颇为的大,军帐四周的亲卫都是自觉地离远了一点,刘宗敏走进去的时候,这争论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自从李自成回到河南之后,下面的军将对他愈发的敬重,很少有这种当面争论的事情了,此次郝摇旗也是全然不顾了。
“闯王爷,咱们撤吧,现在有马有牲口的兵马差不多有七万左右,现在走宝丰那边去叶县……”
“大敌当前,你说什么撤,这不是动摇军心吗!!”
闯王李自成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可是边上的李来亨却厉声的呵斥,李来亨是制将军李过的养子,算下来是李自成的侄孙,尽管是个果毅将军的身份,可说话却相对随便点。
郝摇旗瞥了李来亨一眼,压根没有理会,他在顺军之中何等身份,和这样的晚辈计较,那是失却了自己的身份,看见闯王在那里沉吟,开始继续开口说道:
“闯王爷,鲁贼征西将军的军队现在应该出了汝宁,郏县那边又被鲁贼的马军掐住,咱们再不撤怕就来不及了。”
刚才李来亨说出话来,对方理会却也不理会,气得满脸通红,刚要继续争辩,却被身后的李双喜一把拉住,瞪眼示意,让他闭嘴。
“闯王爷,老郝说的有道理,出了汝宁,要是顺着舞阳去往叶县,那就是把咱们回到湖广的路给拦住了,到时候,咱们可就要被逼着与鲁贼的主力决战了。”
站在边上的袁宗第也是这个意思,他因为和侯恂兵马的首站表现太过差劲,这段时间一直是灰头土脸的,非常低调,不过他和郝摇旗的关系比较近,曾经听郝摇旗讲过几次和山东兵马的战斗,让他也是慎重异常。
郝摇旗却看到了走进来的刘宗敏,刘宗敏是武将之首,他说话比众人都是要管用,如果能给自己帮几句腔,在闯王那里肯定很有效果。
不过刘宗敏冲着闯王李自成一抱拳,冲着周围的人点点头,就走到了闯王右边,也没有出声说话。
制将军郝摇旗沉默了下,又是说道:
“今日探马回报,鲁贼多是步卒,又有大炮辎重,行动比我大顺兵马自然要缓慢许多,只要咱们趁夜拔营,他们肯定追击不及,等撤到湖广之地,有襄阳天下雄城,又有水路天险,尽可以从容布防!”
闯王李自成默然的坐在那里,可他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却在轻轻的敲击,熟悉闯王的人都知道,这是李自成犹豫不决的状态。
“可以借着畜力马力走的一共是七万,可咱们在这边一共是三十万,其余的人怎么办?”
“闯王爷,有了咱们的老营精锐亲卫,多少兵马聚集不起来,老郝就怕咱们走不及的话,怕是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边上的李来亨终于是怒了,也不顾什么体统,开口大声斥责道:
“郝摇旗,你也太没有恩义了,二十多万的弟兄啊,里面多少人是跟着我们几年的老兵,这都是咱们大顺的骨干啊,就这么走了,天下人怎么看咱们大顺,又怎么看闯王爷!!”
“来亨,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闯王李自成把头上的红缨毡帽摘下又是带上,除了睡觉的时候,他都是带着个帽子,来回的摘帽子,代表着他的心情急躁不安,方才那句出声喝止,却是同样沉默的刘宗敏说出来的。
“恩义,恩义,要是咱们自家活不下去,谁和咱们讲这个恩义……”
听到李来亨的怒斥,郝摇旗直接是嗤之以鼻,冷笑着反讽了回去,当年困守在鱼腹山区的时候,闯王曾经有想要跳崖的时候,刘宗敏、郝摇旗都是杀了结发妻子表示死忠,谁还讲究恩义。
看着郝摇旗这般的咄咄逼人,亲卫头领李双喜也有些发火了,李来亨尽管是李过的义子,可毕竟是李氏亲族,闯王军议的时候,一向不太讲究规矩,他要是说话争辩,也不会被斥责。
不过这时候,闯王李自成沉声开口了,开口问的却是刚进来的刘宗敏,他说道:
“宗敏,你说如今咱们的兵马,比涡水那时候到底是强了还是弱了?”
至今,顺军和山东兵马唯一进行的大规模会战就是在涡水那一次的战斗,当时还是李自成和罗汝才联军的流民大军在一战之中被斩杀了将近十万,这一战也是给顺军极大的心理震撼,让他们对山东兵马有一种恐惧感。
并且这种恐惧感是无法解决的恐惧,顺军知道山东兵马的衣甲兵器精良,士兵都是足饷,训练也是正规充足,可自己要做到,钱财上就根本支撑不下去。
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