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第4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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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私盐买卖自从被李孟做大之后,天下人都觉得这是发财的好路子,有本事的大搞,没本事的小搞,众人都是各显其能。
柳家是真定府晋州大族,但这一族传承很久,又有人在长芦做过沧州知州,又有人做过盐政司的盐运使。
几代下来,在这长芦盐场的关系盘根错节,搁在以往,这柳家凭着官盐之中的猫腻上下其手,就是发了大财,不过天启年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柳家的人和盐政这一块关系越来越淡,家族也是渐渐的走了下坡路。
一般这样的大族,走下坡路有个明显的征兆就是开始购置田地,天启末崇祯初的时候,柳家在真定府的田庄堪称是巨大,不过也就仅仅能保证个收支相抵而已,等到灾荒一起,只能是朝着里面赔钱。
柳家这种大族倒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类型,一些有本事的子弟纷纷出去做官,可个人做官,对家族,特别是对不在同一个地方的家族,根本没什么帮助,加上处处盗贼蜂起,流民处处,尽管开枝散叶到各处,可形同断绝,根本没有什么帮助。
但这个时候,柳清杨这位被人认为是无用书生的长房长子却站了出来,他是利用家中的精壮佃户和庄丁,又拿出族中的老底子去交接长芦盐场的目前的主事人,经过了许多辛苦,居然让他在北直隶、山西、豫北之地打出来一片天地。
柳家重新又称为北方数得着的大族,又有了蒸蒸日上的态势,柳家受到的几次打击都是和鞑虏入关相关,兵灾到来极为突然,连个缓颊的机会都没有,这才真是大亏。
若不是柳青嵩在那里解说,无论如何李孟也不会以为这个温文尔雅,有如贵公子一般的柳清杨居然有这般的能耐,居然和自己的起家路程有所相似,看来金玉其外,这里面也是金玉啊。
李孟对这个柳家未来的家主未免高看了许多,但为什么来面见自己,这个理由他也能想明白了,对方既然和长芦盐场利益攸关,自己这边方才接管了盐场,肯定是重新梳理,想在其中上下其手想必困难,等于是被自己断了财源。
既然来找自己,倒是把事情摆在了明处,这种风格加上方才的欣赏,李孟倒是喜欢,沉吟了下,李孟开口说道:
“是柳参政的家里事情,我这边不会为难,山东盐政自有规矩,只要不犯这些规矩,长芦那边肯定会行个方便,此事我会关照宁师爷那边,就把柳家的盐业作为北地几省的代理,你们地头也熟,肯定方便。”
李孟这番话说完,柳青嵩和柳清杨对视一眼,都是悚然动容,李孟这许诺到底代表什么,他两人自然心中有数,这个许诺一下,等于是在今后柳家可以在北直隶、山西、甚至是更远的省份销售盐货,尽管大头是山东拿走,可这其中的利润依然要比现在多上许多,可以用惊人来描述这个倍数。
只不过拿了这个便利,那就要站在胶州营一边,只有胶州营势力一步步扩大,这实惠才能拿到手中。
该如何取舍,柳家兄弟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两兄弟离开座位五体投地的跪了下去,口中恭敬地说道:
“多谢国公的恩典,自此之后柳家愿为国公鞍前马后,誓死效劳!”
李孟笑着把两个人扶了起来,想要笼络人就要拿出真金白银,要有人才,这钱财不算是什么。
柳清杨被扶起之后,迟疑了下,却又是跪下了下去,坚定地说道:
“小人这次求见国公,除却此事却还有他事相求……小人这次来,是请国公去杀一家人的。”
第430章 高盛和,柳清杨
“请国公去杀一家人”
这句话终于是让李孟产生了兴趣,方才的一番对谈,把北直隶和山西的盐利让出去部分,在柳家看来是天大的事情,对李孟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交谈之中,柳家兄弟恭谨异常,几句话就要奉承一句,而且诚惶诚恐,这对谈实际上颇为的无趣,天下间豪门大族众多,亲近自己的就要扶持起来,和自己疏远的就要打击毁灭,既然这柳家主动的投靠,那自然有大利报酬。
眼下的局势,大明朝廷、崇祯皇帝依旧是正统,流贼鞑虏则被认为是备选,而这新近冒起的齐国公李孟在很多人眼中还不过是个体制内的野心家,并不是太值得投资,所以被排列在最后一位。
就因为比较冷门,所以现在下注,得到的报偿也就最为厚重,敢冒这个风险的,将来或者是家破人亡,或者是一跃升天。柳家作为一个有分量的家族,又有柳清嵩这样的引荐者,自然会得到李孟的优待。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李孟已经是身在高位多年,对这种客套场景也有一定的耐力,可看着两人要磕头离开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轻松的感觉。
那柳清扬跪下磕头,说出这杀人的请求之后,李孟立刻是感觉到精神一振,身为武将,果然是刀剑血腥才能提起他的兴趣。
山东右参政柳清嵩则是浑身上下的肥肉都是跳了一跳,这动作看见李孟眼中,显然是此事柳家兄弟事先没有互相打招呼,柳清嵩也顾不得什么在李孟面前的礼节,连忙蹲在自己的那位堂兄蛇鞭,急切的低声问道:
“大兄,在国公面前怎么能说这个话,太失礼了……”
不过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柳清扬用目光瞪了回去,这兄弟两人,柳清扬是个举人的出身,而这柳清嵩可是正派的进士,官身上,柳清扬更是没法和这个高品的胖兄弟比,可看双方的举动,柳清扬的地位明显要高许多。
李孟现在很想知道这个沉稳斯文的柳清扬到底要杀那一家人,他朝着椅背上一靠,悠然地说道:
“说一说,到底要杀那家人,让本帅看看,到底值不值得动刀?”
如果不是先前李孟轻描淡写的把盐利让给了这柳家,没有表现出这份气魄,柳清扬也不会在快要告辞的时候,突兀的说出来这个求杀人的请求。
现在的李孟和胶州营是一把锋锐无比,威力巨大的刀,可这把刀的刀柄却只是握在也只能握在李孟自己手中,一个陌生的外人贸然就想要提出使用这把刀,这个请求实在是太失礼了,也是太凶险了。
柳清扬跪在那里,还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可蹲在那里的柳清嵩冷汗却渐渐的渗了出来,蹲在边上对他的体型来说也太过吃力,心中惊慌,索性是一并跪了下来,要说那赔礼告罪的言语,话刚要出口,却听见上头的李孟用很悠闲的语气问出了那句话,这才知道此事揭过去,心中突然轻松,险些趴在地上。
李孟问的悠闲,可此时的柳清扬却真的有些紧张了,原以为杀一家人是千难万难的事情,可在对方的口中,却问的如此轻松。他这才想起来,对方的一声命令,可能就是成千上万颗人头落地,这一家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想要说什么后悔也来不及了,柳清扬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开口恳求说道:
“请大帅杀的人是山西‘高盛和’一家人。”
“‘高盛和’?这是山西平遥的商行吧?”
李孟沉吟着反问道,他对这家商行自然不会和语气表现的那样陌生,“高盛和”,如今已经算是山西首屈一指的大商家了,他的生意范围主要是在山西、陕西、四川、北直隶和塞外草原上。
山西“高盛和”的外围和灵山商行打过不少的交道,很多外洋过来的精细货物都是卖给了“高盛和”。
除却这些生意交往之外,山东盐帮在外省派专人监视的势力之中,“高盛和”是唯一的一家商户,原因很简单,当日间曾经通过高一功等人了解到,山西的铁矿所产的兵器铠甲,都是“高盛和”贩卖到了关外鞑虏的手中,这个行为山西的商户们并不是现在才做,当日间为了限制蒙古各部,边境是严禁盐铁贸易的,不过山西商人通过用铁器和陕西的池盐换取蒙古各个部落的毛皮、牲畜发了大财。
这些冒险的生意让山西的商号吹气球一样的膨胀起来,可他们的行为却是最无耻的资敌,他们的铁器被锻打成兵器后,就是被用来收割大明汉人的性命,沾满汉人鲜血的金银财宝又去山西的商号换成了武器和装备,周而复始,山西豪商手上的金银,都是沾满了同胞的鲜血,这话并不夸张。
在正常发展的历史上,晋商是明中期开始兴起,明末开始成规模,清朝开始彻底的膨胀巨大,这个历程,如果去和大明边患联系,就会发现,这恰好是关外蒙古和女真逐渐兴起,对大明的威胁逐渐变大,直至灭亡大明的过程。
和蛮族的大宗贸易,就是他们发家的根源,通过和蒙古和女真的种种贸易,晋商在清政府手中取得了巨大的经济特权,甚至充当国家银行和财政部的作用,大发其财,他们所作的贸易,大利的来源,就是粮秣、盐铁,都是战争中重要的物资。
不过目前山西和山东相隔很远,想要干涉花费力气太多,动手却有些不值,也就一直是放在那里了。
今天却被这柳清扬给提了起来,李孟心中意动,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明显态度,只是伸手虚扶,笑着说道:
“小事而已,坐下来,细细讲!”
听到李孟的话,柳家兄弟的心放下去许多,站起来又是谢过,欠身坐在了一旁,柳清扬稍微沉吟,把自己的话整理了一下,就开始叙述起来。
柳家在真定府晋州,自从在崇祯初年开始做私盐生意以来,差不多垄断了半个北直隶的私盐销售。
那些盐贩子和中小盐枭没有办法和这柳家比拼本钱,而且柳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在官面上下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处处都是行的方便,柳清扬根本不是个斯文人,族中的精壮庄丁甚至还有些盗匪出身的护院都是保护贩盐的打手,真要是彼此动起手来,柳家也没有吃过亏。生意自然也就越发的大起来。
崇祯十年的时候,柳家的私盐生意甚至做到了河南黄河北岸的彰德府、卫辉府,但这样的好年景仅仅持续到了崇祯十二年,柳家突然发现自己的私盐生意开始被人一步步的打压,渐渐的只能在真定府、保定府一带售卖了。
柳家要比天下间其他的豪门更早的知道山东李孟的强悍,本以为是山东的盐贩子们把盐贩运到了北直隶来。
柳家兄弟为这个事情通过信,柳清嵩信上说的明白,若真是山东的盐卖了个过来,那就捏鼻子认了这件事吧,如果要去硬顶,恐怕到最后要掉脑袋的。
可没过多久,真定府的西面也被人把盐卖了进来,柳家这才是发现不对,仔细详查,发现是山西的几家大豪商也开始做起了这私盐的买卖,这些山西豪商也是世代的传承,本钱比柳家厚,动员的人丁也比柳家多,官面上的关系也是丝毫不差,这些晋商的首领,就是“高盛和”。
两相比较,柳家被打的是步步后退,生意愈发的萎缩,但仅仅凭这些,还不至于让柳清扬这么决绝的来山东请杀。
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关外的女真鞑虏一直和“高盛和”以及其他的几家晋商关系密切,“高盛和”有些不方便做的血腥之事,往往都是交待给这些亡命的蒙古马匪来做,反正要是事发,就说一句边防不利,流寇窜入就行。
柳家也有商队在山西购买些皮货之类的草原特产,可自从双方因为盐货起了冲突之后,这些商队却总是被人半路截杀,结果柳家商队中却有几名牧民出身的家奴,借着马术好,从围杀中跑了出来,这才是让主家得到了消息。
这种事情,都是无头官司,官府也不理会,恨得咬牙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