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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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一个。。呢。。石桃的故事,”我信口胡编起来,“从前
有一位仙女,住在石桃中。。”“她怎么了?”玛格丽特催促我讲下去。
我边想边说,编造着故事,一直编到玛格丽特家的院门口。
“这个故事真够精彩的。”玛格丽特居然被故事打动了。
“你是在哪本神话书中读到的?”
哪本书上也没有写这个故事,是我自己现编的。我觉得那个故事并不十
分有趣,但它毕竟使我从尴尬之中解脱出来,避免了因为她口齿不清而让她
难堪。
我五岁那年,姐姐从巴黎“学成”归来.我还记得在伊林看到她走下四
轮马车时那激动人心的场面。她头部一顶装饰华丽的小草帽,面部罩着一方
白底黑点的纱巾,看上去完全是一位新的女性。姐姐待我很好,常给我讲故
事,她也参与了对我的教育,用一本《袖珍家庭教师手册》教我法语。她不
太懂得教学艺术,我也憎恶那本手册,曾经两次将它悄悄地藏在书架上其他
书的后面,可是不久就被找了出来。
我觉得应该藏在更难找见的地方。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一个大玻璃
罩,里面放着一只大秃头鹰的标本,那是父亲的光荣和骄傲。我巧妙地将《袖
珍家庭教师手册》塞到秃鹰后面的一个不易被人看见的角落里。这一次干得
很成功,几天过去了,尽管大家搜遍了全屋,还是没有找到我那本手册。
可是不久,母亲就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我的计谋。她宣布,谁要能找到那
本手册,就赏给他(她)一大块美味巧克力。嘴馋使我堕入了母亲的圈套。
我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四处搜寻一番,然后爬上一张椅子,查看秃鹰的后面,
故作惊讶地大声喊道:“噢,原来在这儿呀!”然而,继之而来的却是惩罚,
一顿斥责之后,我被强迫躺在床上,一天不许下地玩耍。当时我竟觉得蒙受
了委屈。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全家人都知道这是我藏起来的。但是
不赏给我那块巧克力是不公正的,因为事先已经说好了,谁找见书就奖给谁,
而我发现了却没有赏给我。
姐姐常跟我玩一种叫“疯子大姐”的游戏。这个游戏既吸引人,又让人
感到恐惧。
游戏的大意是我们家有一位大姐姐,比我和姐姐都年长,是个疯子,栖
身于科尔宾角的一个岩洞里,偶尔回到娘家里来。她的长像和打扮与姐姐毫
无两样,只是嗓音完全不同,阴阳怪气的,相当可怖。
“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姐姐麦琪呀,你可别当真以为我是疯子大
姐呀:千万别把游戏当真叼。”
我常常感到难以名状的惊恐,尽管我心里也明白那是麦琪装扮的,可难
道就不会是真的吗?那副似鬼非鬼的腔调,狐狸一样眯缝着的吊眼,怎么能
不叫我相信她的确是那个疯子大姐呢?母亲时常为此恼火:“麦琪,不许用
这个愚蠢的把戏吓唬妹妹!”麦琪满有理由地分辩道;“是她自己要玩的。”
姐姐颇具讲故事的天才,在她小的时候,哥哥就缠着她不放,“再给我
讲一遍吧。”
“不讲了!”
“再讲一遍嘛。”
“不讲了,我不想再讲了。”
“求求你,再讲一遍,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写的第一个故事。它有点像情节剧,很短,因为写作
和拼写是我感到头痛的事。故事中有两个人物:品德高尚的麦琪夫人(好人)
和凶狠残暴的阿加莎夫人(坏蛋),情节是有关一座城堡继承权之争。
我先拿给姐姐看,提议两人一起表演。姐姐立刻提出她情愿充当残暴的
麦琪夫人,让我来扮演高尚的阿加莎夫人。
“难道你不喜欢当好人吗?”我有些惶惑。姐姐回答说,当一个邪恶的
家伙更来劲。
我自然也很高兴。起初,我是出于礼貌才把好人的角色让给姐姐的。
记得父亲看了我的剧,笑得前仰后合,但却是出于善意。母亲建议我最
好不用“残暴”这个词。“可她的确非常残暴,”我解释道,“她跟那个把许
多人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暴君玛丽一样,杀了好多好多人。”
神话故事集在我的生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每逢生日和圣诞节,姨
婆总要送我许多诸如《黄色的神话故事》、《蓝色的神话故事》一类小书。我
看这些书非常入迷,读了——遍又一遍。后来,我有了一本安德鲁·兰格写
的动物故事集,里面有一个我特别爱读的故事,“安德诺克与雄狮”。
大概从那时起,我开始读默尔斯伍斯夫人的课本,她当时是著名的儿童
小说家。她的书我读了许多年,今天读来仍感到趣味盎然。当然罗,如今的
孩子们可能会觉得这些书老掉牙了,不过书中的故事仍是可取的,有许多独
到之处。书中辑有为幼儿写的《红头发的孩子》、《小男孩》、《婴孩》及各种
神话故事。我当时爱读的是《四面皆风的农撤现在读来颇感乏味,不知当年
为什么那么喜欢它。
在家里,读小说被当作一种消遣,不算“正业”,上午是不允许看的。
在这段时间里必须干点“正经事”。即使是现在,要是早餐后就捧起小说来,
仍会有一种负疚感。
星期天打牌也照例如此。姆妈把扑克斥为“魔鬼的连环画”。我并不把
此话当真,但星期天不许打牌却是家里的规矩。许多年后,要是碰巧在星期
天打桥牌,我总免不了产生一种犯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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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童年时代最能给我带来乐趣的玩具要算铁圈。当然,这玩艺
儿再简单不过了,值不了几个钱,六便士,或者一先令,不会再多。
它也给父母、保姆及佣人带来莫大的欢欣。天气晴朗的日子,阿加莎带
上铁圈到院子里玩耍,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回到屋子里,更确切地说,直到
饥肠辘辘才知道回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那只铁圈作过我的战马,当过海怪,还当过火车。我俨然像位披甲戴盔
的骑士,策动着我的坐骑,在征途上飞奔;时而又像一位公主,优雅地骑在
温驯的白驹上,优哉闲哉;或者更现实一些,当一位火车司机、乘普或乘客,
坐在火车上,在自己设计的三条铁路干线上行驶。我把身心都溶进了游戏之
中,拍打着铁圈,走走停停,口中念念有词:“里丽峡谷到了,请换乘环形
铁路干线的列车。环形铁路终点站到了,请全体旅客下车。”就这样,我一
连几个小时都在玩同一种游戏,这也算是很不错的身体锻炼。
姆妈一走,我就失去了一位伴友。我非常想念她,郁郁不乐地闲荡着。
直到有了铁圈以后,心境才好了起来。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我跑来跑去,劝
别人陪我玩——先是找母亲,后来又纠缠佣人。但是在那个时候,除非被分
派陪着孩子。—般人是不会主动跟孩子玩的,你只好独自玩耍。
这样,我只好独辟自己的小天地,杜撰自己的伴友。我觉得这倒很不错。
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为“无事可作”而苦恼过,不少女人都深受其苦,感到
孤寂和烦闷。多余的日子就像恶梦一样,让她们难熬。如果生活中常有一点
情趣,你一定会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当你感到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就会成
为负担。
每每回顾过去,我愈加深信不疑地感到我的兴趣始终如一,儿时喜欢的,
成年后仍然喜欢,比如房子。
我小的时候玩具很多,有铺着床单和毛毯的娃娃床,有姐姐哥哥留给我
的过家家的积木,更有许多玩具是即兴制作的。从旧杂志上剪下几幅画,贴
在牛皮纸订成的剪集簿中;把糊墙纸剪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圈圈贴在盒子
上,这样的游戏都要耗费很多时间。
在屋子里,我玩的更多的还是过家家。那是一座普通的娃娃房子,前门
可以敞开,展出里面的厨房、客厅、半截楼梯和楼上的两间卧室、洗澡间。
家具是一件一件配置起来的。
.商店里可以买到形形色色的玩具家具,非常便宜。
抚今追昔,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人的记忆中,幸福欢乐和恐怖的
情景非常生动;而疼痛和令人不快的经历却难以在脑海中再现出来。我并不
是说我记不得后者的情形,而是说体味不到其中的感受,一提起来,我只能
说:“阿加莎当时情绪低落,阿加莎牙痛。”另一方面,某一天酸橙树突然飘
来的一股清香将我带回往日的回忆中,使我忽然想起曾在酸橙树下度过的快
乐的一天。我高兴地躺在地上,呼吸着青草散发出的温馨的芳香,体味着夏
日的快乐。身旁是一棵雪松,不远处河水在潺潺流淌。。——时间我又回到
了过去,不仅犹如身临其境,而且还体验到往日的情趣。
人一生中什么时候最感到愉快?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回答。回首往事,
我认为最愉快的时刻往往是平日里最宁静的片刻,这时候我感到最为快乐—
—默默地端详着姆妈那满头银发,架着蓝色老花镜框的面容;与托尼玩耍,
用梳子为它梳理它脊背上的长毛,或者在庭院里骑着想象中的高头大马,跨
过通想中的河流;或者跟在铁圈后面,穿过图布勒铁路干线上的一座座车站,
这所有的一切都能使我获得莫大的欢愉。我跟母亲一块做游戏,后来我长大
了些,母亲给我读狄更斯作品,读着读着就打起盹来,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
来,脑袋耷拉着,我急切地喊醒她:“妈妈,您都快要睡着了!”母亲一本正
经地辩解道:“没的事,亲爱的,我一点都不困!”过不了几分钟,她就真的
睡着了。
我至今还记得她当时那副滑稽可笑的神态,低着头,眼镜从鼻梁上搭拉
下来。
此刻默默地注视着她的神态,别有一番乐趣。
只有当看到所熟悉的人滑稽可笑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他们的可爱之
处。这似乎不可思议。人们可以对某人的仪表堂堂或妩媚秀丽推祟备至,但
一个小小的滑稽举动就会使他(她)现出本来面目。
在人的记忆中有各种各样的轶事,形形色色的情景,零零碎碎的片断,
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它们当中哪些是值得记住的?记忆又是怎样筛选的
呢?是什么促使我们记住了这样一些事情?这仿佛像一个人走向一个装满了
零零碎碎旧物的大箱子,将手伸进去,边捡边说:“我想要这个,这个,还
有这个。。”
第二章 玩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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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回首往事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童心中的世界是多么的奇妙。他们
观察事物的角度完全不同于成人,世间的一切都不成比例。
儿童对他们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有独到的见解,对人对物都有相当强烈的
鉴别力,他们只是不去探究事情发生的原委和发展过程。
大概就在我五岁那年,父亲开始为经济问题而烦恼。祖父去世时,家里
曾有四位财产经纪人。后来,一位因年事已高退出了商业活动,另一位不久
就进了疯人院,其余两位与父亲年龄相仿,但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在这种
情况下,儿子理应继承父业。也许是由于父亲缺乏经营能力,或者早已安排
了接替人,具体原因我不大清楚,家业仍由他人代理。
我只知道后来他的经纪人中有一位因理财不当而自杀了。
总之,家境每况愈下。父亲把在纽约的一切事务都委托给他的律师们和
在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