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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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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色——她的病频频发作,各种手术方案悬而未决。

她终于对为她诊治的医护人员失去了耐心,她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我
到底得了什么病,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最好还是摆脱这些医生的摆布。”

她后来设法找到一名通常被人们称作会作人情的医生,尔后宣布说那位
医生建议她去阳光充沛、气候温暖干燥的地区疗养。“我们今年冬天去埃
及。”母亲通知我说。

我们再次将邸宅出租了。幸亏那时去国外旅行的费用相当低,仅阿什菲
尔德的高额租金就足以支付旅居国外的开销了。

此时,我已经作好了步人社交界的准备,头发已经挽起,高高地盘在脑
后。把发网罩在发髻上。在那个时代,这种希腊发式意味着女子已进入成年。
这样的打扮极为和谐,尤其是配上晚礼服。我的头发留得很长一一长得过了
臀部。这对—个女子来说是——种荣耀,其结果,长发总是散落下来,叫人
对它无能为力。为此,美容师设计出一种假发罩——一个大的假发罩。先将
自己的头发紧贴头皮固定住,然后把假发髻别在上面。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初涉社交界是一生中的一件大事。

如果家境富裕的话,作母亲的一般要为女儿举办一个舞会。

而且理所当然地该在社交忙季去伦敦住上一段时间。邀请来跳舞的都是
自己的亲朋好友,应邀去参加的也都是自己朋友举办的舞会。要想邀请到足
够的男舞伴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不过这毕竟是一些非正式的家庭舞会。或者
你还可以邀上一大群朋友去参加慈善捐助舞会。

然而,这些当时对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麦琪初次步入社交界时去了趟
纽约,参加那里的宴会和舞会。当时父亲出不起钱供她去伦敦参加社交忙季
的活动①。如今对我来说就更是不可能的了。母亲为此焦虑不安,这是女儿


生来就应享有的权利,也就是说,女儿已经由一个学校里的黄毛丫头出落成
一位妙龄女子了,理应像蝴蝶一样自由飞翔.飞到姑娘和小伙子们中间。总
之,作母亲的应该为她创造寻求合适配偶的良机。  ①伦敦的社交忙
季:每年初夏,伦敦的社交活动最频繁,故称为忙季。——译注。

由于家境不好,母亲心里明白,让我按常规步入社交界是有困难的。她
之所以选择开罗作为她的疗养地,主要是为我着想。开罗的确对我很适宜。
我生性腼腆,不善交际。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有一些这方面的经历,使我渐渐熟悉舞会,习惯与
青年男子交谈及其他一些社交方式,把社交看作日常的事情。

在姑娘们的眼里,开罗是一个美妙的梦。我们在那里逗留了三个月。我
每星期参加五次舞会。舞会分别在几家大旅店中轮流举行。开罗驻有五个团
的军队。每天都有马球比赛。住在这些不很豪华的旅店里.生活费用比较低
廉,所以可以尽情地享受这里的娱乐。冬季旦游人纷至杏来,多是母女同行。
我起初显得怯生,在许多方面——直忸怩。

但却非常爱跳舞,而且跳得也好。我喜欢跟青年男子相处,不久极发现
他们也喜欢我,所以,一切都一帆风顺。此时,我年方十七——开罗本身对
我毫无意义一一十八到二十一岁的妙龄女子除了青年男子,极少他顾,这是
合乎情理的,无可厚非。

然而,在开罗时,我的春情并未萌动。要做的事情太多。

每日的交往应酬不暇,还有许多讨人喜欢,风度翩翩的小伙子。能使我
动情的都是一些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们不时地走上前来,友善地邀请我跳
舞,像对待小姑娘那样逗弄我,但仅此而已。根据社交习规,每个晚上至多
与同一男子跳两次,否则陪娘那敏锐的目光就会盯上你。

一位年轻的叫特里劳尼的康沃尔郡人和他的好友是我的主要舞伴。他们
都在第十六步兵团服役。有位年龄稍大一些的上尉叫克雷克,他已与一位漂
亮的美国姑娘订了婚。

一天晚上,我跟他跳完一个舞后,他把我送到母亲面前对她说:“这是
您的女儿吧,她学会了跳舞,而且跳得非常好,不过您还得教会她说话。”
我跳舞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难怪他责备我。

我很快就成了马球迷,每天下午的比赛逢场必到。母亲为了开拓我的视
野,偶然带我去博物馆参观、她还提议我们俩顺尼罗河而上,到卢克苏尔游
览名胜。我满眼泪花,激烈地反对:“不,妈妈,不去,我们别现在去那里。
星期一要举行化妆舞会,我还答应人家星期二去卡纳克野餐。。”我罗列出
一大堆借口。在当时,古代奇观是我最不感兴趣的事情。

幸亏母亲没有硬拽着我去。卢克苏尔、卡纳克等埃及名胜,引起我强烈
的兴趣还是大约二十年后的事了。在当时,我要是带着这种兴味索然的眼光
去游览这些名胜,岂不是对伟大艺术的亵渎。

埃及之行对我大有稗益。有些事情可以一举多得。现在看来,那年冬天
住在埃及解决了我们生活中的一系列问题。母亲当时陷入无力支付女儿进行
社交活动费用的窘境,她竞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我克服了自己的局促。用当
时的话说,“我懂得了怎样举止得体。”如今的生活方式与从前已经大不相
同,所以在此对过去的行为规范作出解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埃及之行使我获益匪浅。我想不出什么其他的方式能使我如此快地克服
了生来就有的笨拙。这三个月对一个姑娘来说自然是绝妙无比的。我结识了


至少有二三十个青年男子,只是由于我年龄还小,只顾尽情享乐而没有爱上
任何人。我虽然也曾向两位古铜色脸膛的中年上校递送秋波,但是他们却已
被俏丽的少妇们—他人之妻——迷转,对我们这些不会卖弄风韵的姑娘们并
不感兴趣。我曾受到一个一本正经的澳大利亚年轻伯爵的困扰。他总是盯住
我不放。我尽量回避他,但他总能在人群中找到我,邀请我跳华尔兹舞。我
说过我是不喜欢跳华尔兹的。这位伯爵跳的是难度最大的一种华尔兹——以
高速度的长时间左旋为主。每次都转得我头晕眼花,总感到自己要摔倒在地。
在希基小姐的舞步学习班里,左旋步并不受欢迎,所以我也缺乏这种舞步的
训练。

我新结识的朋友中,大多是年轻的中尉和少尉。我们之间的友情是亲密
的,但并非认真的。我观看他们赛马球,他们受挫时为他们鼓劲加油,得胜
时,为他们欢呼喝彩。

他们也在我面前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的强悍。我发觉要想跟年龄稍大一
些的男人搭上话是困难的。他们的名字如今大多已被遗忘了。只记得当时有
一位叫海勃德的上尉,他常邀请我跳舞。在我们母女俩乘坐的从开罗到威尼
斯的轮船上,母亲若无其事地对我说:“你知道吧?海勃德上尉想跟你结
婚。”

“什么?”我万分惊讶,“他从未向我求过婚,也未跟我提起过这事。”

“是的,可他对我说了。”母亲答道。

“对您说了?”我诧异地问道。

“是的,他说他非常爱你。问我是否认为你还太年轻。他说,也许他不
该直接向你提起这门亲事。”

“那您是怎么答复他的呢?”我问。

“我告诉他,我敢肯定你不爱他,最好还是放弃此念。”

“唉呀,妈妈!”我忿忿地嚷道,“您真不该说这些!”

母亲骇异地望着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爱他吗?你会考虑嫁给他
吗?”“不,当然不是了。”我说,“我压根就没想要嫁给他,我不爱他。可
是我想,妈妈,您该让我来给自己的求婚者作出答复。”

母亲为之一震,接着,她爽快地承认自己错了。“要知道。我当姑娘的
时候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的,人们喜欢让人直接向
自己求婚。”

为此我怄气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渴望体验到别人向我求婚的滋味。海勃
德上尉是个英俊的男子,不讨人嫌,舞跳得也不错而且富有。可惜我没能想
到要嫁给他。事情往往是这样:一个小伙子爱上了你。而你并不喜欢他,他
马上会变得乖顺可笑——男人们坠人情网时,总是设法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只
生病的绵羊。假如姑娘喜欢上这个小伙子,看见他这样就会受宠若惊,而且
在他面前按按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要是她不喜欢他,就不会容他在自己的
心里有片刻停留。生活就是如此不公正。恋爱中的女人看上去比以往好看十
倍:两眼炯炯有神。双颊泛着红晕,连头发都放出异样的光彩。她们的谈吐
也变得措词巧妙.情趣横溢。

这就是我经历的第一次求婚,对此感到大为不满意。第二次求婚来自于
一位六英尺五寸高的年轻人。我十分喜欢他,我们曾是好朋友。他更明智些,
并不想通过母亲向我求婚,这使我很高兴。他设法与我们乘同一班由亚历山
大港到威尼斯的客轮。很遗憾,当时我对他仅仅是抱有好感。我们曾在短时


间里有通信来往,后来他被派往印度。我要是再过几年以后还能见到他的话,
也许会认真考虑他的求婚。

2


我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会使人感到我和我周围的人都相当富有。如今,
只有有钱人才能享受这些乐趣。其实,我的朋友几乎都出身于中等收入的家
庭,家中大多没有马车.更不会有当时刚问世不久的汽车或摩托车。这些只
有富翁家里才配备得起。

青年女子的晚礼服通常不超过三件、而且一穿就是几年,每过一个季节
就得花上一先今买一瓶帽子油,把帽子重刷一遍。我们步行去参加社交聚会、
游园会和打网球。如果是去乡下参加晚上举行的舞会,倒是可以租一辆马车。
在托基,人们不常举办家庭舞会,圣诞节和复活节期间例外。八月间,人们
多喜欢留客人住下,结伴去参加赛船会上举办的舞会,或者在当地某间大房
子里举办的舞会。

乡下的邸宅里也举行聚会,我头一次去沃里克郡几位友人那里作客还有
些拘束不安。

他们都嗜好狩猎。康斯坦斯,莱斯顿·帕特里克太太自己不打猎,只是
赶着一辆小马车往来于各个集合地点。我也陪她同行。母亲严格禁止我骑马。
“你骑马的技术不高,”她说,“万一把人家珍贵的马摔伤了,后果将是不堪
设想的。”然而,也没有谁邀请我乘他们的坐骑,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顾虑。

罗尔斯顿·帕特里克一家待我十分友善,他们称我“小桃花”,也许是
因为我总爱穿一件粉红色的晚礼服。罗宾动不动就逗“小桃花”,这时康斯
坦斯太太就像保护人似地悄悄向我使眼色,为我出主意。他们有一个活泼可
爱的小女儿。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她才三四岁。我在那儿的大部分时间里都
在跟她一起玩耍。康斯坦斯生来就爱为人作媒,我现在才意识到、在我几次
拜访她们期间,她给我介绍了几位适龄的好小伙子。我时而也偷偷地骑马。
记得有一天我跟罗宾的两个朋友在外面骑马,由于这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
还没有骑马的习惯,身上仍穿着粉色的长裙,头发又没有扎紧,仍旧像当时
所有的姑娘那样戴着假发。回来时,我骑着马穿过街道,头发完全散开了。
假发不时地掉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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