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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成都爱情(全文)-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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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他们跟县上的文物局联系,但孝梅制止承天不要跟这些老师再搅和下去,他们不会理解。承天和孝梅在韩技术员家里又住了两天,他们终于确认了地点,但根本看不出有谁动过,从外形上看,那很可能就是古墓的地址,能从地形上隐约看出当时那近于恢宏的气慨。他们去勘察,记了一些数据。 
在九月二十三号晚上,他们往回走时,发现在不远处的另一条土路上有个骑自行车的人正在跟着他们,以承天那敏锐的感觉,他判断这个人是在盯他们,他问孝梅应该怎么办。孝梅说,我不知道。第二天,承天从昭通镇上买了一大批尺子和仪表,都是施工用的,当然这是做给别人看的,孝梅还招了在粮站干活的几个劳力,雇了手扶拖拉机,一下子开到了被他们确认为墓地的缺坎边,他们忙了一下午,承天看见那个骑自行的男人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有时他身边过来几个人,带了些民工,却什么也没干,他们在那个缺坎旁边的地里丈量尺寸,并佯装是科研所搞调研的。收工之后,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还站在缺坎那,久久不回。晚上,韩技术员给承天和孝梅弄面疙瘩吃,承天在院子里看那些陶先生给的孝梅母亲的那些旧东西,有论文,有日记本,有小画书,还有她的一些旧工具,看起来像考古模型。 
孝梅在洗澡,冲水的声音在小院子的树上回响。大约九点钟时,韩技术员媳妇去开门,那个人就是骑自行车的男人,他问韩技术员媳妇,小潘啊,你们家里是不是住了两个外地人。小潘说,原来是高厂长啊,快进屋,是有,是有。骑自行车男人看见承天坐在小树下,院中的走廊有灯,但天空的光亮也不暗,院子里很安静,骑自行车男人坐下来,小潘给他倒水去了,韩技术员从屋里出来跟这位被称为高厂长的人握手。承天一言不发,等他先开口,他摸了摸长凳上承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抿嘴笑了笑。承天问他,你找我们啊,老张为人很好,明显是老练的,他说,你们怎么样,到本地来还习惯吧。这时韩技术员和他媳妇都相信高厂长怕是已经认识他们了,两口子就返回屋里去。高厂长一张口,心里就有了底,他本来就不像陶先生或孝梅母亲那么迷信,再说他个人跟历史没什么勾搭,高先生语出惊人,先入为主,这使承天变得很被动,你们在找什么,我知道,高厂长说。孝梅已洗完澡,坐在承天旁边,高厂长一眼就把孝梅认出来了,但他没说,因为孝梅跟她母亲长得很像,都是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呼吸节奏。他说,我就是高怀谨。你没死,孝梅吃惊地问。承天搂紧孝梅,叫他不要乱讲话。我就生活这儿,他平静地说。 
70高怀谨已更名为高文 
高怀谨现在已更名为高文,韩技术员和他媳妇小潘都叫他高厂长,这一点承天和孝梅能接受,既然他没有死,那么陶先生所说谣传他被红卫兵处决的事可能只是谣传,他能活着,这更应证了悼词和铭文中的提到的这是一篇自已在历史中写信给自己的咒语,这是咒语,现在它更加现实了。韩技术员来到小院中打岔,因为他早知所有人都怀疑过这位高厂长,但所有人都保护了他,他也保护了这块土地以及这块土地上的人,他教过书,跑过生意,带过种子队,开过工厂,现在他还在为乡里办事,他是一个完全被传说甩掉的人,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看他走出过这块是土地,他闭口不提他的旧事,他是这块土地上每个人的新人,像亲父亲,亲儿子,亲兄弟,还像是一个与生俱来就跟他们一起拴在黄土根上的人。韩技术员来打岔,不想让这两个住在他家里的房客干扰这个高厂长,他向高厂长递眼色,好像是担心他受到什么威胁,但高厂长高声地对韩技术员说,拿盘咸豆来吧。小潘赶快拿来锅巴,咸豆,并给高厂长泡了一杯浓茶。本来昭通人是不喝绿茶的,他们的茶多从山东来,茶叶并不好,称为大黄茶,但他们知道高厂长喝南方茶,特别是那种沁香的浓茶。承天看见高厂长的茶杯里漂着发绿的茶叶片儿。 
高厂长再次让韩技术员回他的堂屋去,小潘站在堂屋通向小院的窄门那儿,拘谨地看着高厂长,孝梅也很紧张,毕竟这种场面太出乎人意料,也未免过于顺利了,似乎谜底不是谜底,谜也不是谜,一切尽在眼前,这些都真实,又都言过其实,每人都夸大了他们的个人,无论是母亲还是陶先生,现在在高先生这儿,谜反倒成了最造作的东西。她有些害怕,紧紧地贴在承天的身后。高怀谨看着孝梅,想到她跟她母亲终于是不一样的人了。高厂长并不能喝退韩技术员和小潘,他们惊恐地站在窄门那,担心两个来客会对高厂长有不恭的举动,所以高厂长就站起来问承天住在哪间屋,然后他们三个人进了承天那间小屋。韩技术员和小潘站在门外,高厂长把门反抵上,然后在里边喊,小韩,你们到堂屋去,还有没有礼貌,我在跟客人们说话。小韩这才回到堂屋,小潘站在院中央,扶着小树。坐定之后,高怀谨对承天说,我早就知道一定有人会看透那片图纸,但想不到是你们。承天说,她是母亲的女儿,他这句话让人费解,但毕竟说到了最根本的地方,他们也确实是从孝梅母亲开始才接触到现在这一切的。高怀谨好像不愿提到孝梅母亲。他很武断地说,你们必须走,我可以为你们解开难题,但你们必走,而且明天就走,最迟明天晚上走,这是咒语。孝梅不相信有什么咒语。高怀谨说,你们能读懂铭文我很高兴,但以前的事你们永远不要再过问了,你们得走,否则你们会付出代价,别人也会付出代价,咒语总能使人付出代价。他的话耸人听闻。 
承天说,听说只有一种方法才能看懂铭文真正的意思。高厂长拍桌子,他说,但那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说只有一种方法,那是因为对我而言,那是我一个人的悼词,你们明白吗?外边有动静,高先生打开门,他看见韩技术员旁边站着七八个人,他们在黑暗中喘气,承天也看见了这些站在窄门旁边的人。你们这是干什么?高厂长高声责问。 
韩技术员旁边的一个青年人走近了些,他试图看清站在高怀谨后的孝梅,他小声地说,我们是来保护你的。高厂长很生气他说,我怎么了,你们对我就这么不放心啊,他们两个年轻人无非在发历史的疯。孝梅的脸发烧,眼看在旅馆里变得很困难了,乘着天黑,夜色还不深,高厂长叫承天和孝梅到他家去,他再跟他们谈谈,谈好了,你们就离开这。 
那七八个人站在窄门两旁,小潘的手在腰中擦着,韩技术员溜到墙下,这些山西人默不作声,瞪着大眼,看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高厂长的家离这不远,不在昭通镇上,而在镇南边的一个高埂上,那儿有十多户人家,房子很坚固,都是水泥墙墩,屋顶的瓦也很好,现在月亮照在上边,返着光,那些人没有跟过来,承天搂着孝梅,黄土地上寂静无声,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高厂长有太太,这并未出乎承天的预料,看来他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很正常,他有一个女儿,年龄不大,跟另一个女孩在 
客厅里看电视,高太太对承天和孝梅很客气,给他们拿糖果,看来高厂长的经济条件并不差。 
71我的上半身 
高怀谨有一间书房,这间书房跟所有人的书房都不一样,因为全是一些乱七八糟,叫不出名的书,还夹有一些书法,印章以及试卷,图纸和蜡盘,偶有一些期刊但都缺少封面,还有装毛笔的竹筒,夹在中间,书柜是木头制的,都不讲究,有些木板上刷了黑漆,有些刨了光,还有的钉了竹篾,总之,书柜里不像是博学的书,书桌上有信笺纸,还有算盘,以及几块如巫师使用的大石块,磨得很光滑,书房拐角有一杆磅秤,书柜顶上有顶安全帽,上处还镶有矿灯,一把打气筒横搁在书柜的上层,还有几只小小的长条的纸画筐,似乎有装裱的书法,在承天和孝梅落座的那只木沙发的尽头,可以看见它和高先生的书桌桌肚之间垫有一块羊皮之类的搭裢子,很长,而且正反两边没有规则地接到一块。高太太泡了茶之后没再跟过来,高先生没有锁门,只是虚掩上,然后他坐到椅子上,关掉他的手机,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终于找到了我。 
现在承天毫不怀疑高怀谨这人的真诚了,因为他早就想到人们会找到他,很庆幸,他没有死,这对承天来说,让他无比的庆幸,为高先生庆幸,也为平淡无奇的生活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而感到愉快。每当高先生讲话,他都要看孝梅的眼神,他不敢长久地注视她,他没有胆量与过去的阴影对视。如果可能,他都不想再跟像孝梅这样的女孩再说下去了。他不愿再想到哪怕一丝跟孝梅母亲有关的细节,否则他宁愿永远失去记忆。但铭文是不会忘却的,这就是一个人的咒语。高怀谨说,都已经过去了,不希望也不可能再要人为咒语付出代价,所以作为一个墓中的人就只能保持现状,没有人再去碰它。承天说,我们并不是考古的人。他停顿了一下,紧紧地握住孝梅的手。孝梅轻轻地说,我们不怕咒语,不怕任何惊世骇俗的东西。孝梅的话打击了高怀谨,他有些胸闷,快速地喝了口茶,抽上烟,承天也抽起烟来。他说,他们几乎杀了我,但我还是跑掉了,我在原野上狂奔,后来我才知道咒语保护了我,因为我已经死了。承天说,我们只是看懂了我们所能看懂的铭文的那个意思,我们知道你有权拥有那个悼词以及有关的一切。高先生激动地说,但我与咒语开了玩笑,我至少是不那么原始地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因为那是一个发现,我那时是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我不迷信,我也从不相信寓言,但确实我看见了铭文中所写的那一个自己的上半身。上半身?孝梅紧张地问。 
高厂长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使自己能安宁地面对承天和孝梅,他特地过来拍了拍承天的肩膀,他坐回去之后,很镇定地说,墓里有一具古尸,假如你们相信我说的,那你们就不要再去做无聊的考证,因为那具古尸是我的上半身,我进去过,我按我铭文中的方式进去了,我看见自己的上半身,躺在石墓中,然后,我看见铭文中所写的,我默读了无数遍那个悼词,那是上千年以前别人写给我的悼词,他们用我的笔迹写下了当时我同样也写给这个世界的论文,那就是铭文中的寓言,它说,我在这个时代生活,我应该负有这种责任,因为我没有下半身,我的尸体就是材料,就像铭文寓言中所说的,我得讲清人们早就说过的这个事情,这个叫做上半身运动的事情,这就是他们提到的文革。承天说,我们听别人在猜,也听讲你就是为此才被定罪的。听来很可笑,是吗?他问孝梅。孝梅使劲地摇头,她眼睛潮湿了,脸有一种剧烈的抽痛。高厂长接着说,上半身运动是上千年前就寓言过的,没有下半身,没有行走,没有人与人的区别,只有上半身,上半身是什么?以前我不明白,把我打成反革命时我也不明白,后来,我到了这,跟你们找到这个地方不同,我找到了这个地方,我弄明白了上半身就是讲话,就是思想,就是一场运动,所有人都一致,做那种无聊的游戏,所谓上半身,直至让嘴巴把话说烂,让话把嘴巴说烂,让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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