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桔-君知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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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
程秋远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你以为我是谁?”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沈烟清拔剑出鞘,一剑划过他的面庞。
比闪电还要快的一剑,让人根本无从躲避,剑风掠过,程秋远愕然,右颊被划开了个两寸多长的口子,极浅,就像划开一本书的封皮却没有伤到里面半张纸页似地,划开了他的脸皮,却不见半丝鲜血渗出。
“浸蜡脂……果然。”沈烟清盯着那外翻的划痕,厉声道,“你是谁?为何要冒充程秋远。”
浸蜡脂是江湖上用来易容的物事之一,形态绵软如蜡,细腻如脂,平滑处如人的肌肤一般,颜色从瓷白到黝黑应有尽有,贴在脸上能紧紧附着肌肤,只有用药水才能将它洗净。一小块鸡蛋大的浸蜡脂,能让人容貌全改,且不像人皮面具那样单一固定,更不像它那样容易看出破绽,但是对手艺要求极高,江湖上极少有人能使用自如。
程秋远自问这易容术虽称不上炉火纯青,却也相当精妙,沈烟清又是如何看破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沈烟清语带微讽,道:“你学会用这东西易容的时间还不长吧?怎么不知道它淋了水会变色呢?”
程秋远下意识地去摸脸,眉头紧锁,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沈烟清语气平淡,道,“你易容成谁的样子原本与我无关,但若算计到沈某头上,则另当别论了。”
程秋远眼中不掩赞赏,看了他许久,道:“有趣,有趣,沈烟清,你果然是个妙人!我竟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是么?”沈烟清悠然道,“沈某倒要谢过阁下不杀之恩。”
程秋远眼中闪过一丝火气,很快淹没在笑意中,道:“六年前,人们只道他抛下了你,其实楚瑛能顺利逃出京城,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他的语气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将不为人知的秘密随意提起,沈烟清心头一震,强抑下那份惊异,道:“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程秋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除了大内高手,谁能劫下观叶楼的镖旅?谁告诉我你怕蛇?又是谁教我用浸蜡脂易容?烟清,你还不明白么?”
楚瑛?!
如遭晴天霹雳一般,沈烟清煞白了脸,眼中惊疑不定,浅绯色的薄唇微微颤抖着,显然方寸已乱。
不!不会是他!不会是那个伴着自己长大、亲如父兄的人!
胸中的惊惧如潮水般漫卷过来,几乎将他灭顶,潭水般沉静的眸子掀起了惊涛骇浪,俊美的面容扭曲着,眉心纠结起难言的痛楚,苍白的手指几乎握不住剑柄,脑中嗡嗡作响,心里纷乱如麻。
程秋远得意极了,露骨的目光逡巡在他的领口,下了最后一击:“他告诉我,沈烟清最大的弱点,一是蛇,二是,迷药。”
什么?沈烟清猛地回过神来,然而为时已晚,微苦的香气已萦绕着他的口鼻,他以剑支地,踉跄地退了一步,顿觉一阵眩晕袭来,带着席卷周身的倦意,催人欲睡。
程秋远眯起眼,径自笑得开怀,道:“烟清,你应该再镇定一些才好。”
暗暗划破了手指,在疼痛之下勉力保持着清醒,他抬起头,声音颤得几乎不成字句:“你……从扬州一路跟着我,只是为……取我性命?”
“不错。”程秋远点点头,像看一件即将到手的玩物似地打量着他,沉吟道,“若你愿意跟我,或许我可以向主上求个情,留你一条性命也未可知。”
沈烟清冷笑一声,道:“你脸皮很厚。”
程秋远硬了个软钉子,也不恼,问道:“你想杀我么?”
沈烟清不答,澄澈的眼眸罩上一片氤氲,程秋远心知他药力发作,自己必能手到擒来,也不着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邪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杀得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沈烟清浊滞的眼瞳突然变得清明如水,剑光一闪,程秋远的头颅飞了出去!
鲜血狂喷而出,那无头的尸身颓然倒地,扭动了几下,血淋淋的人头落在泥水中,滚了几滚,犹自大睁着双眼,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在万全的把握之下,功亏一篑。
当楚风吟气急败坏地赶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番景象:身首异处的程秋远,和神志迷离、站立不稳的沈烟清。
“烟清!”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沈烟清颤抖着持起剑,朝向楚风吟,雨水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然而那安心的感觉异常熟悉,在认出来者何人后,孩子一般倔强的神情松懈下来,长剑脱手落下,全身的气力终于用磬,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风吟……”朦胧中,他听见自己叫了一声,随即被那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紧紧拥住,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我在这里。”
然后,似乎有温热柔软的东西碰触了他的嘴唇,但是已完全被迷药所控的沈烟清无力去探究那是什么,他闭上眼,抓着楚风吟的衣袖,沉入无知无觉的酣眠。
《君知晓》
十五、
沈烟清在颠簸中醒来,闻到浓郁的药香,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内,身上换了干净衣服,裹着柔软的锦被,只是浑身虚软,使不出半分力气,车厢一角的小火炉上熬着药草,咕噜咕噜滚得正欢。
“醒了?”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温暖干燥的手指拂上他的面颊,拨开散乱的长发,楚风吟体贴地为他掖好被子,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柔声问,“头还晕么?”
沈烟清懵懂地盯着他,摇了摇头,立时晕得躺回座榻上,张了张口,嗓子也沙哑得不像话:“我中了什么药?”
沈烟清幼年习武,功夫自然不弱,只是对江湖上各色各样的迷药一窍不通,不仅不会用,甚至不会防,按理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路,这话放在他身上可不灵了,沈烟清既中过迷药也见过那些捞什子,只是像中了邪似地,即使被暗算过几回也仍然一点长进也没有——有心对他下药的,那简直像天老爷打包票,再烂的迷药也能一下一个准。
“你病了,淋了那么久的雨,染了风寒。”楚风吟扶着他坐起身,倒了杯温热的蜜水凑到他唇边,沈烟清这才完全清醒,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嗓子疼得像刀刮过一样。
楚风吟环住他的腰,将他抱坐在身边,塞了颗药丹给他,道:“含着它,会好受一些。”
沈烟清半信半疑地含入口中,片刻功夫,清凉甘爽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漫到舌根,喉咙也舒服了不少,他懒洋洋地靠在楚风吟身侧,半眯起眼睛,低声问:“我中了什么药?”
楚风吟宠溺地弹弹他的额头,道:“‘醉西施’,能暂时压制内力,乱人神志,却不会伤身,那人似乎别有所图,才没有下狠手。”
沈烟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将程秋远抛到脑后,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你……要陪我回扬州么?”
楚风吟露出不悦的神情,道:“为什么要回扬州?”
沈烟清被噎了回来,无言以对,皱着眉头努力思索:除了扬州,他还能去什么地方?
他这付困惑难解的样子让楚风吟忍俊不禁,亲昵地抚上他的面颊,笑道:“你跟我回松月门。”
沈烟清抬起头,脱口而出:“我不去。”
“不行,没得商量。”楚风吟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态度强硬,手段霸道,沈烟清眨了眨眼,耳朵紧贴着楚风吟的胸膛,隔着衣衫也能听到对方狂乱的心跳声,他不禁低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楚风吟抬起他的下巴,神情凶恶,腮边却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沈烟清看在眼里,笑意更深,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楚风吟闪避过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低咳了一声,暗暗告诫自己:别让人家觉得你像个缠着大人撒娇的小鬼头!
沈烟清看着面前俊挺的男子,笑容中多了几分纵容与信赖,轻声道:“风吟……”
“怎么了?”楚风吟只觉快要醉死在他的眼神情态中,幸好向来的君子做派让他保留了几分清醒,才忍住没有兽性大发。
“多谢你。”沈烟清坐直了身体,离开他的怀抱,声音带着喘意,楚风吟拍拍他的后背,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空虚与失落,起身端起煎好的药,盛入瓷碗中晾了片刻,端到他面前,道:“来,把药喝了。”
沈烟清嘴角抽动了一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看向药碗的眼神活像是看一条毒蛇,嫌恶中带着惧怕,微眯的双眼透出几分赖皮,楚风吟看在眼里,又是喜爱又是心疼,摸着药碗不烫了,硬下心肠凑到他唇边,道:“良药苦口,这道理小孩子都懂。”
沈烟清无奈,只好闭着气一灌到底,沁人的苦味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不已,若不是当着楚风吟,只怕舌头也要吐出来。
楚风吟盯着他把药喝了,莞尔一笑,又倒了杯蜂蜜水,道:“解一解苦味吧,晚上找家客栈住下,好好睡一觉。”
沈烟清又要道谢,却被对方点住双唇,威胁道:“你再说一次‘多谢’,我就把你的舌头咬下来。”
被他手指碰触的地方传来细微的酥麻感,理解了他的语意后,沈烟清的脸腾地红了,默不做声地接过白瓷碗,一口一口地啜饮着甘甜温热的蜂蜜水。
半晌无话,沈烟清低垂着眼睑,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双颊的红晕一直漫到耳根,让人爱煞。
美景如画,楚风吟看得入迷,冷不防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蜜水洒了沈烟清一身,虽然不烫,湿答答的感觉必然也不好受,楚风吟赶忙掏出帕子为他擦拭,一迭声地问:“烫着了没?烫着了没?”
沈烟清一直没有做声,等他擦到白皙光滑的肌肤,才惊觉自己竟然像个色鬼一样把对方从外袍到里衣全解开了。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呼吸声清晰可闻,形状优美的锁骨伸手即可触及,平坦的胸膛瘦削而结实,衣衫半掩处,分外惹人遐思。
楚风吟暗中叹了口气,笃定自己又要被骂了,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明澈如水的眸子,幽静而清朗,含着几分懊恼,几分羞赧,几分温柔,却不见半点嘲鄙。
“烟清……”像着了魔似地,楚风吟低喃出声,不敢相信这宛如梦境的瞬间真的为他所有,一时情难自禁,迷醉中,慢慢地凑近那双微抿的绯色薄唇。
然而,美梦,都是容易醒的。当楚风吟已经触到对方温暖的气息时,饱含着笑意的声音随着秋风吹了进来,将周身的旖旎风情破坏殆尽——
“哟——臭小子!我说怎么马车停了也不出来,敢情是小俩口在里面亲热,让我老头子在外面等呐!”
沈烟清猛然惊醒,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一把推开他,楚风吟眼看着到口的美味飞了,万分扼腕地拉起沈烟清的外袍掩住凌乱的衣衫,再看看贺老头捂着眼睛作“非礼勿视”状,一张嘴却快裂到耳后,不由得心头火起,劈手夺过空碗朝自家师父砸过去,怒道:“装什么正经?!你这老不修!”
十六、
桃花镇,悦来客栈。
用过晚膳,贺长老去当地的丐帮分堂找几个老家伙喝酒聊天,留下楚风吟照顾病人,临走的时候还故作天真地挤挤眼,道:“小子,别趁人之危哟。”
得到的回答是一块抹布迎面掷来,贺长老呵呵一笑,体贴地替他们带上房门。
楚风吟满脸不自在,悻悻道:“臭老头。”
沈烟清倚在床头,笑过之后是一阵咳喘,慌得楚风吟飞一般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