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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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路尼说着,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它。
“真的?我以前从没见你背过。”
“相信我,艾米莉,这是我的。你饿吗?”
你又在转移话题了。她说:“我其实饿极了。我一整个下午都在顶着寒风走路。”
“真的吗?为什么呢?”
“就是想想心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从椅子上拿走了背包,放在脚边:“你都想了些什么?”
“真的没什么,路尼,没什么要紧的。”
“你一向把什么秘密都告诉我的。”
“是的,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的秘密。”
“你还在为背包的事别扭吗?”
“我没有为这个别扭。就是好奇,如此而已。”
“好吧,你一定要知道,那就告诉你,这是个惊喜。”
“给谁的?”
“给你!”他微笑着,“我本打算等一下再给你的。”
“你给我买了一个背包?真够有创意的,路尼,你也太浪漫了。”
“惊喜是包里面的东西。”
“我不喜欢惊喜。”
“为什么?”
“因为根据我的经验,惊喜本身总是满足不了对惊喜的期望值。我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我不想再失望一次。”
“艾米莉,我永远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太爱你了。”
“哦,路尼,我情愿你没说过这话。”
“可这偏偏就是事实。咱们吃点东西,好吗?然后再散散步。”
泽福·伊利亚胡大使站在奥塞博物馆的中央大厅里,用尽所有的外交手段掩藏着自己无以复加的厌倦。尽管巴黎的秋天沉闷阴郁,他依然晒得黝黑,精瘦得不亚于体育健将。这一刻,他的情绪急躁,如同一盆炭火。他最烦这一类的集会。伊利亚胡并不排斥艺术,只是没有时间涉猎此道。他依然保持着以色列集体农场的工作态度,在外交生涯之余,他还从金融投资中获得了数以百万计的利润。
有人为了说服他参加今晚的开幕式,列出了这么一条理由:他可以借此机会同法国外交部长获得一段非官方的相处时间。法国和以色列的关系正处于冰冻期。法国方面的愤怒缘自两名以色列情报官员被捕——他们有意收买法国国防部的一位文官。以色列也愤怒,因为法国最近同意向以色列的一个阿拉伯敌国出售战机和核反应堆技术。然而当伊利亚胡向法国外长攀谈的时候,部长全然不理会他,又故意同埃及驻法大使热络地谈论起中东和平进程的问题来。
伊利亚胡生气了——又生气,又无聊,又没趣。明天晚上他就要回以色列了。表面上,他是要出席外交部的一个会议,然而他同时也计划在红海边的埃拉特逗留数日。他盼望着这次行程。他想念以色列,想念那里的喧嚣声,松木的气味,通往耶路撒冷路上的尘土,加利利山区的冬雨。
一名身穿白色紧身衣的侍者为他递上了香槟。伊利亚胡摇摇头:“给我点咖啡,谢谢。”他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妻子汉娜,他看到她了,就站在大使馆的代办摩西·塞维尔旁边。塞维尔是位专业的外交家,高傲,矜持,这样的气质完全符合巴黎,符合他的岗位。
侍者回来了,端来了一个银色托盘,上面托着一杯清咖啡。
“不需要了。”伊利亚胡说着,从人群中分开一条路。
塞维尔说:“同外交部长的交流如何?”
“他不搭理我。”
“混蛋。”
大使向他的妻子伸出手去:“咱们走。一堆废话,我受够了。”
“别忘了明天早晨,”塞维尔说,“八点钟和《世界报》的编辑一道用早餐。”
“我情愿去拔牙。”
“很重要的,泽福。”
“别担心。我会一如既往保持我的魅力的。”
塞维尔摇摇头:“那再会了。”
亚历山大三世桥是艾米莉在巴黎最喜欢的景点。夜晚,她喜欢站在优雅的桥拱正中,向着巴黎圣母院方向眺望塞纳河。右侧是教堂的金顶,耸立在巴黎荣军院之上,左侧则是大小皇宫。
晚餐后,路尼带艾米莉来到桥上,向她展示惊喜。他们沿着栏杆,经过桥上的装饰灯、小天使和仙女雕像,一直来到桥面的正中。路尼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方形的小礼盒递给了她。
“给我?”
“当然是给你!”
艾米莉像个孩子一样撕掉包装彩纸,打开了皮革质的盒子。里面是一只镶着珍珠和钻石的祖母绿手镯。一定花了他不少钱。“路尼。我的上帝啊!太美了!”
“我来帮你戴上。”
她伸出胳膊,挽起了外套的袖子。路尼将手镯绕过她的腕子,合上了箍扣。艾米莉在街灯的灯光下举起手。接着她转过身,用后背靠住了他的胸,然后凝视着河面:“我想就这样死去。”
然而路尼却没再听她的。他的脸上全然没了表情,棕色的双眼盯住了奥塞博物馆。
端着一大盘唐杜里炭烤鸡的侍者其实是受命来监视大使的。他从紧身衣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按了一个键,拨通了一个预存的号码。两声铃声后,一个男声响起,背景是巴黎的车流声。
“喂。”
“他走了。”
挂机声。
伊利亚胡大使牵着汉娜的手,引着她穿过人群,偶尔停下来向某位客人道晚安。在博物馆的大门口,一对保镖迎上他们。他们看上去还是男孩,不过一想到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能够不顾一切保护他的生命,伊利亚胡就感到很踏实。
他们走进了夜晚的寒气。加长豪车正在等待,引擎已经发动起来。一名保镖坐在了司机旁边,另一名同大使和夫人坐在后排。汽车启动,驶入贝尔歇斯大街,随后沿着塞纳河岸疾速驶去。
伊利亚胡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到家后叫醒我,汉娜。”
“那是谁啊,路尼?”
“没谁。拨错号了。”
艾米莉再次闭上双眼,然而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传来:两辆车在桥上相撞了。一辆小货车追尾一辆标致轿车,柏油路面上洒满了玻璃碎屑,道路为之阻塞。两名司机跳下车来,开始用疾速的法语厉声呼喝着对方。艾米莉听得出他们不是法国人——是阿拉伯人,也许是北非的。路尼抓起他的背包,走上马路,穿行在静止的车辆之间。
“路尼。你要干什么?”
然而他似乎充耳未闻,继续往前走,不是走向出了事故的车辆,而是走向阻塞在车流中的一辆黑色加长豪华轿车。他一边走一边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拽出一件东西:一支小小的便携冲锋枪。
艾米莉无法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路尼,她的爱人,这个溜进她生活又偷走她的心的男人,此时正横穿亚历山大三世桥,手持一支冲锋枪。一刹那间,支离的片段聚到一起:总是隐约感到路尼有什么事瞒着她;他会没来由地失踪很长一段时间;酒馆里深色头发的陌生人;还有……蕾拉?
接下来她看到的,犹如特效处理的慢镜头,一切似乎都发生在昏暗的水下。路尼跑着穿过桥面,将背包丢在了豪华车底下。一阵炫目的火光,一股炽烈汹涌的热浪。枪声,尖叫声。有人骑在一辆摩托车上,戴着黑色的滑雪面罩,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从风镜后面射出冷冷的光,润湿的嘴唇从面罩的开口处闪出光泽,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紧张地转动着车把手。然而真正引起艾米莉注意的,是那双眼睛。那是她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
最后,她听见巴黎警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她把目光从摩托车手身上移开,只见路尼穿过杀戮现场,慢慢向她走来。他将用尽的弹夹从枪里弹出来,漫不经心地换上新夹,拉上了枪栓。
艾米莉一步步向后退着,直到抵住了栏杆。她转身望着乌黑的河水在她身下缓缓流过。
“你是个魔鬼!”她用英语尖叫起来,因为太紧张了,她的法语已经不受她驾驭,“你是个天杀的魔鬼。你他妈的究竟是谁?”
“别指望从我手上逃脱,”他说的是同一种语言,“那样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接着他举起武器,往她的心口射了几枪。子弹的冲击力将她推出了栏杆以外。她感到自己向河面跌下去。她伸开手臂,看到了手腕上的镯子。不多久之前,她的爱人路尼刚刚送给她的镯子。多美的手镯。多么恐怖的羞辱。
她撞到了水面,滑进了表面以下的水流,她张开嘴,肺里灌进了寒冷的河水。她尝到了自己血水的味道。她看到一道亮丽的白光,听见母亲在喊她的名字。接下来唯有黑暗,无边而静寂的黑暗。还有寒冷。
3
以色列,太巴列
纵然巴黎发生了那起事件,如果没有传奇的间谍大师阿里·沙姆龙的复活,陌生客照样可以藏于九地之下。那天夜晚,其实是没有必要叫醒沙姆龙的,因为他从很久以前起就早已失去了安然入睡的能力。千真万确,他在夜晚太过活跃了,乃至于他的私人警卫队长拉米给他起了个绰号:太巴列的夜鬼。起初沙姆龙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年岁大了。最近,他过了六十五岁生日,而且平生第一次想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也是要死的。在一次不大情愿的年度检查中,他的医生大着胆子建议道:“我仅仅是提个建议啊,阿里,你知道上帝可以证明我从来没给过你什么医嘱,更别说命令你了。”他的建议是让沙姆龙减少咖啡因和香烟的摄入。目前的数字是每天十二杯黑咖啡和六十支浓烈的土耳其香烟。沙姆龙感到这样的建议略微有些可笑。
沙姆龙被迫中断他的间谍生涯后,偶然反躬内省,这才想明白造成自己慢性失眠的缘由。他撒过太多的谎,布置过那么多骗局,以至于他有时候分辨不清事实和虚构,真实或假象。再有就是杀戮。他亲手杀过人,他差遣过年轻的男人们替他杀人。充满背叛和暴力的生活最终来讨债了。有些人发疯了,有些人油尽灯枯。而阿里·沙姆龙则被判处了永远不得安睡的徒刑。
沙姆龙为了摆脱这份煎熬,采取了一个不太平的办法,不少人就是用这个办法来应对疯狂或绝症的。他变成了一个夜游神,游荡在俯瞰加利利海的沙砾色别墅里,夜色柔和晴好的时候,他会坐在露台上,盯视着湖水和月光里的上加利利地区。有时候他会溜进自己的工作室,热情投入他的爱好——修理古旧无线电收音机。这是唯一一项能使他彻底忘却工作、获得释放的活动。
有的时候他还会晃荡到安全门口,在岗位亭里同拉米和其他男孩混几个小时,喝着咖啡抽着烟,讲讲故事。拉米最喜欢抓捕艾希曼'1'的故事。每次有新来的小伙子加入警卫队,拉米都会请求沙姆龙再讲一遍。这样一来,新人就会明白,他在这里获得了特殊的荣誉——保护沙姆龙的荣誉,沙姆龙是超人,是以色列的复仇天使。
有天夜里,拉米再次请求他讲这个故事。同以往一样,它勾起了许多回忆,其中有些并不令人愉快。此刻,沙姆龙手里没有能让他忘我片刻的旧收音机,外面又凄风苦雨,没地方安坐。于是他躺在床上,睁大双眼,梳理新的行动计划,回忆经历过的案例,剖析对手,找寻他们的弱点,计划着如何摧垮他们。当那个特殊的电话响起,两声尖锐的铃响如同一道赦令,沙姆龙如释重负般伸出手。老人感激这位从天而降的交谈伙伴,他缓缓地将听筒对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