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录-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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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细长的进口香烟,叼上,点燃,轻轻地吸轻轻地吐,手里仍然玩着那只打火机,好像在故意考验我的耐心。我想二十年都熬过来了,千万不要在这几分钟丢面子,便放慢心跳的速度。烟头一点点地往她嘴边燃去,燃了半截,烟灰也没掉下来。是不是她难为情了?我叭地关掉电灯,卧室里只亮着她嘴边那颗烟头,越烧越红,越烧速度越快,等到烟头熄灭了,我也没听到她脱衣服的声音,倒是打火机又“乓嗒乓嗒”地响了起来。难道她来例假了吗?我又帮她找了一个不上床的理由。
“知道这打火机多少钱吗?”漆黑的屋子里响起她的声音。
“恐怕得五十来块。”
“五十块?哼,再加二十倍差不多。”
“不可能吧?一只打火机竟然比我十个月的工资还高?”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这个手提包还两千块呢,托人从香港带过来的。”
“这么说你发大财啦?”
“谈不上发大财,但这两年生活的档次就像朱健华跳高,上去了再也下不来,所以,你就是把仓库分了一半给我,我也下不了决心……到现在我才明白,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钱,还得讲点水平质量。”
我打开灯,像看假钞一样看着她,一个千方百计骗我上床的人,一个口口声声要分到仓库才愿意离婚的人,怎么突然变高雅了,讲档次了?还没等我的脑子转过弯来,她已经点燃那张保证书,丢在地板上,火苗扑闪几下,保证书变成了一撮灰烬。
“分你的仓库,我的心没这么黑,只要拿十万块钱给我,你想什么时候离婚,我就跟你什么时候离,这样,谁也不欠谁的。”
没想到,她才要十万块钱,这算是便宜我了。但是,她为什么要等我不想离婚了才说?为什么等我脱光了衣服裤子才说?我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把刚刚脱下的又穿上。我的裤子才穿到膝盖边,她就开门走了出去。我翻天躺下,压着那床大红的被子,久久地望着天花板,眼睛眨都不眨。半边仓库相当于一百万元,这么高的价钱都收不回她的心,难道我的档次就低到水平面了吗?低到负海拔了吗?假若当初我不横挑鼻梁竖挑眼,不计较她跟于百家偷情,不急着跟她闹离婚,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搂着她睡觉,让她怀上我的孩子,那今天她哪还有这么高的眼角。我不停地拍打床铺,兼拍自己的脸,后悔在她勾引的时候没下手,后悔把羞辱的机会亲手送给了她。跟她拉拉扯扯这么多年,到头来,我只是她的一个证据,证明她脱离了低级趣味,不贪财不俗气,而我反落得一个“配不上”。这么把呆发到天亮,我竟然忘记了上班。中午,赵山河走进来摸摸我的脑门:“广贤,你要是想学你爸,就到张闹那里去学,我可侍候不了两个呆子。”我欠起身,坐得屁股都痛了,才慢腾腾地走出家门。
我赶到张闹的宿舍,她正在给自己做面模,整张脸都涂了一层白色。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摔到床上,撕她的衣服,脱她的裤子,准备过一次真正的夫妻生活。但是,她尖叫,踢我的腿,抓我的脸,咬我的手臂,向我吐口水。我忍受她的攻击,把她的裤子脱掉了,眼看就要过上夫妻生活了,忽然,她把舌头吐出来。你想想一张涂白的脸忽然吐出一根红舌头,那不像吊死鬼又像什么?吓得我打了一个寒颤。她趁机推开我,滚下床,抓起一把水果刀:“离我远点。”
“别人都可以跟你睡,我这个合法丈夫却没得睡一回,这太不公平了!”
“当初我让你睡,你要摆臭架子,现在轮到我摆架子了。”
“那我不亏死了?白白跟你结一场婚,还要倒贴十万块钱。”
“我要不烧掉那张保证书,你损失的何止是十万。”
“别说十万,就是十毛,我也不会给你。”
“只要你不想结婚,不想要小孩,不怕戴绿帽子,你就不给。其实,你给不给都不会耽误我跟别人来往。”
“当初小燕给我一个月的离婚时间,你为什么不同意离?你为什么要等到小燕跟了胡开会,等到她快生孩子了才同意离?你他妈的还讲不讲道理?”我抓起一张小凳,砸到梳妆台上,镜子哗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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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舍不得小燕,从杯山出来的时候干吗不直接跟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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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天,我正在仓库里擦窗户,于百家提着一只皮箱走到我面前。我把抹布砸在锑桶里,污水溅到他锃亮的皮鞋上。他跺了跺脚,把皮鞋上的水珠震落,然后打开皮箱:“你看看这是什么?”几十扎拾元一张的钞票快把皮箱挤破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就把于百家重新打量了一遍:“你抢银行啦?”他叭地合上皮箱:“我要租你的仓库,这是五万元定金,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到年底我再给你五万。”
“我才不跟一个抢我老婆的人做生意。”
“你误会了,广贤,当时我不知道张闹跟你结了婚,我要是知道她是我的弟媳,打死也不会跟她那个。”
“吹你妈的牛皮,后来你知道了,不照样跟她去归江饭店开房吗?”
“你不提这个还好,你一提这个,我也有一肚子的火气。要是当初你不把我和张闹的事告诉池凤仙,她哪会发疯。你知道她整天在干什么吗?在忙着敲门,一个宾馆接一个宾馆地敲,差不多把所有宾馆的门都敲遍了。这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
“那也是因为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谁叫你告诉她的!现在哪个家庭不有点问题,全靠捂着、按着保持稳定,你干吗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舌头会长疮吗?”
“你做得,我还说不得呀?”
“那现在张闹跟了那个律师,你干吗不说?你去说呀!我巴不得你在嘴巴上安一个高音喇叭。”
“你说张闹跟、跟谁好了?”
“张度,就是你请来帮你打官司的那个野仔。”
“这么说我还是他们俩的媒人,”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怪不得那天晚上张闹敢发誓,说如果再跟你就得癌症,原来她已经换人了。”
“她换人就像换一口气那么简单,你还不知道吗?现如今只有这个最真实,”他把皮箱举起来,晃了晃,“只要挣到了这个,你再找十个张闹都没问题。不信,你把它们拿出来数一数,只要数了一遍,你就想数第二遍,就会数上瘾。”
我往手指上吐了不少唾液,才把那一皮箱的钱数完,一张不多,一张不少,正好五万元,竟然没多出哪怕一张,银行也真是的,连半点差错都没出。关上皮箱,我就不想把钱还给于百家了,便在他事先准备好的合同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顺便把仓库的钥匙也交给了他。合同上规定他可以使用仓库五年,每年给我十万元,年头给一次,年底给一次,五年一共是五十万元。我抱着那个皮箱,在新家的卧室里睡了一个星期,才依依不舍地拿到银行去存。
于百家在仓库里铺了瓷砖,装了天花板,隔了小间,安了床铺,做了淋浴室、蒸汽房,然后在门口挂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百家按摩。为什么说金光闪闪呢?因为他在每个字的上面都缠了霓红灯,一到晚上,那些小灯一闪一闪的,把路过的人都闪晕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选拔了那么多优秀的按摩小姐,总是在下午五点钟左右,让她们统一着装,在仓库门前站成两列,听那个年纪稍大的领班训话,然后再迈着电线杆一样的双腿走进仓库。那可是这个城市开得最早的按摩中心,你们这个“沙士比亚”当时都还不知道在哪里?算起来应该是“百家按摩”的儿子辈了。每天晚上,这个城市里最好的轿车都到仓库的门口集合,车牌被那两个高大英俊的门童用红牌挡了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来的是哪个级别、哪个部分。
夜晚,我趴到阁楼的小窗口往下看,新装的天花板挡住了视线,只能从声音判断下面的工作。那是拍膀子、拍屁股的声音,是男人们被按痛了的“哟哟”,是女人们的尖叫。深夜回到家里,我就把按摩的声音复习一遍,赵山河听了就说:“等我们的钱花不完了,也去按按,没准你爸会被她们按醒。”
其实,我们的钱早都多得花不完了。第一年年底,于百家按合同付给我五万,这样,我的存折上就有了十万元;第二年春天,于百家又付了五万,我的存折上有了十五万元;年底,于百家再付五万,我存折上的数字涨到了二十万元。有了这个数字,我就像腰里别了手枪,胆子开始变大,什么都敢想了,物质决定意识了。我越来越喜欢听那个领班训话,她一本正经,就像领导作报告,嘴里不时蹦出一些学问,比如:“假正经是事业的最大障碍”、“回头客是我们最好的经济效益”等等,让我佩服得都想喊她“教授”。要说水平,张闹根本没法跟她比;要说档次,这才叫真正的档次!看一看她的装扮就知道了:黑油油的头发全部往后梳,在后脑勺挽了一个结,别了一个白色的发卡;翻开的领口露出洁白的衬衣,红色的领带;裙子刚好压住膝盖,不长不短;肉色的丝袜,黑色的皮鞋……总之,她的身上没一处轻浮,没一处不顺眼,想挑毛病都难。可能是爱屋及乌吧,这么看了几次,我连她的脸蛋、胸口和身材都一起喜欢了,喜欢得都想请病假,专程来听她给按摩小姐训话。
一天,我跟于百家打听她的名字。于百家张大嘴巴:“那么多漂亮的小姐,你怎么偏偏看上一个丑的?”
“她上档次,年龄也合适。”
“你是想玩玩,还是想讨她做老婆?”
“我那还有心机玩,就想找个合适的结婚,生个孩子暖暖我爸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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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帮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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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经过自己的劳动,存折上就有了二十万元,我坐也坐不安,睡也睡不好,仿佛板凳长了刺,床铺撒了钉,好像那些钱不是自己的,而是偷来的,弄得赵山河打喷嚏我都吓一大跳,家里掉一颗钮扣都以为是别人敲门。有那么两个月,我连走路都在找害怕的原因,脑门撞了不少的电线杆。其实,害怕的主要原因早在我心里装着,只是不想面对而已,直到有一天我在马路上被面包车撞伤了膀子,才倒抽一口冷气,开始问自己:到底是钱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三月二十五日,我把张闹约到仓库对面的银行。我说:“再不划十万块钱给你,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被车撞死了。”她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欠不得别人的钱,做不得亏心事。”我掏出离婚报告,摆在她面前。她刷刷几下签了名字,按了手印,说:“我不要你那么多钱,你划八万块得了,剩下两万就算是我给你的回扣。”
“难道我们是在做生意吗?十万都给了,哪还在乎两万,你别侮辱人。”
她吐了一下舌头:“对不起,我说错了。那两万块钱你替我拿去孝敬你爸,我也该对他尽点孝心了。”
想不到她这么善良,我的心口一热,眼睛涩涩的,几乎就要流泪了,拿钢笔的手颤抖起来。我用颤抖的笔尖填了八万元的取款单,心里马上踏实了,再也不怕掉钮扣、打喷嚏了。她存好那八万元,在银行门口打了一辆的士。我们并肩坐在后排,往铁马区政府民政局赶去,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快到那个地点时,她忽然吻了我一下,我感到左边的脸热乎乎的、麻酥酥的,尽管她以前也吻过我,但是这一次特别来电,好像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