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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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出的步子定在原地,望着她惊然的眼眉再也忍不住地抱紧了她。
“师傅,求你,求你了!”
求你不要再让我想起那些痛楚了!
“你是谁!你不是初晓,你到底是谁!”她死命地推着我。
我再也忍不住,一个纵跃落在了大象道的阶梯上。
痛楚预期地钻了出来,无数世的记忆汹涌而来,扯得我撕心裂肺,而师傅亦在我怀里痛哼出了声,一双瘦削深处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血丝侵染之间,那双眸子清亮极了。
我压着痛楚,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及至师傅忽地贴紧了我的心口,压抑破碎地低吟了一声。
“阿宁。”
“我在。”冷汗掉下来,身体再也压制不住痛楚地跪了下去。
“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是我的错,是我太执着。”我大口地吸着气,记忆里的存在正在抽离,宋刑,连初晓,连亦初…及至子折夏的时候,有些东西怎么也去不掉。
她最终喜欢的,是阿宁的本心。
自己的清灵,喜欢上自己,多可笑的一件事,纠缠在身体里的两份情感,怎么理得清,怎么割舍的掉!
“折夏她,剔除不掉的。”师傅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看来她剔除掉的比我容易。
“她最为接近本心,经历大象道后的纯粹,便寄托在了本心之上,她们之间,既想融合,也想保留自己,毕竟,都是她们最纯粹的感情。”
“阿宁,你下去罢,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师傅从我怀中挣脱,捧着我的脸,“阿宁,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再不会迟疑了,你不用跟着我受苦。”
我终于等到这一刻,可是我怎么也欢喜不起来,经历过的一切即便在忘掉,可我仍忘不了那些锥心刺骨的痛楚。
“师傅,你在欺骗我的时候,有没有痛过?”
师傅怔然,随即揪住了眼眉,痴痴地望着我,“阿宁,没有比伤害你时,更令我痛楚的事了。”
“我明白了。”我站起来,“过去的一切,都是不该存在的,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该存在,走吧,我陪你。”
师傅却压住我,“阿宁,那些事,你不该忘掉,记得我,记得我曾怎样伤害过你,记得我曾做过怎样疯狂的事,记得我,曾有多么愚蠢,记得每一个世间的我,好不好?”
我望着她,望着她眸底纯粹的眸色,心底一点一点地揪起来。
每一个世间的她,每一个不同的模样,即便她为了证明那些人是我,为了将我一点一点的拼凑回来,可她始终是经历了每一世与我曾有的真实情感,那些,都不是假的,都不是假的。
“好。”我点头,勾着她的颈项,“师傅,我等你回来。”
等你,即便你回来时,像当初回到冷寂渊一般,破碎在我面前,消失在我面前,我也会等。
师傅笑,灿然眼眉,俯下头,失色的唇,轻轻落在了我额上。
“真希望,你能回到微生家,嫁给我。”
我心底一颤,抱紧她,“师傅回来的话,无论在哪里,我都嫁给你。”
“好。”
师傅松开我,摩挲的手滑过我的下颚,“去吧。”
我不舍,捉住她的手,“师傅,你会忘了我么?折夏她都……”
“再痛,我也不会忘的。”师傅再次抱了抱我,加大了力道,“有些人,有些事,总不会忘的。这一次,再不会骗你了。”
我不敢应,只推了推她。
师傅了然,笑笑松开了我,“阿宁,师傅让你等了很久很久,或许今天之后,还会让你等,你还愿意么?”
“等!一定等!不仅等,我还会去找你!”
“傻姑娘。”师傅捏了捏我的鼻头,“若是找到了我,不管我记不得记得,一定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一定不会。”我郑重点头。
师傅点头,“我走了。”
“嗯。”
这一次,师傅再没有停驻,只看了我一眼就往上走。
我一步一步往下退,望着她颤抖的背影,想着第一眼见到她跌落地心时的残血模样,而那时我还未完全化形,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及至后来到冷寂渊,我眼见她以肉身枯骨渡化我,渐渐变化成一幅枯骨之身,她红衣流襟的的枯骨窝在生死树中心,那般殷艳而美致,我曾无比沉浸在那种美致之中,以至于最后完全秉承了她的模样,而那时,我曾对她表尽了心意,却无法抵得过她对解浮生的心念。
她不曾留下话语离去,我不知该往何处去,只能守在无望的冷寂渊等她回来,可等到的却是她破碎的影子,那一刻的锥心痛楚让我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可只冲上一步,残存的记忆便开始抽离。
“师傅!”
她跪倒下去,整个人都在抖,勉强着音气道,“阿宁,我为你起名,为你铸身,却未能予你一条走得不那么艰辛的道路,我是你遇的劫数,如今,我尽数还予你,愿你,来日长久,得情安宁。”
情么?
我终于明白自己化身之时的出发点了,一切得于情,生死于情,无怪乎我能随意踏进他人的灵质之中,原来皆是因此。
情因命果,于情之因,于命为果,师傅她,终究是不能脱离两极的命数。
“时耶欢耶,于情之我,于命之你,师傅,无论是解浮生,还是我,我们都在此处等你。”我退下最后一步阶梯,于解浮生并排而立,缓缓跪下,恭敬叩了三个头。
“自此之后,你再不是我师傅,你是我所敬所爱之人,秦时欢,我亦不再叫阿宁,自此之后,唯有折夏而已。”
“好。”秦时欢站起,微微侧首,唇角眸底都是倾尽心意的温顾,“折夏,我秦时欢,得你之幸,定不为负。”
我就这样看着她再度在我眼前消弭了无形,眼泪不能控制地落下,模糊了所有。
☆、卷二百年身之第十四章:折腰
我在大象道下跪了许久,一切感知敏锐起来,万物系情在身的感觉,让我可以清晰感知到不见兮内心的空无所依,以及解浮生心下的茫然。
“解浮生,谢谢你让时欢化形而生。”
“我本因她而念起,也终归念她而结束,何论谢来。”解浮生撩袍而走,“于此而后,我会依命而存,再不会纠结与她了。”
“我从化身开始就陷入了自我的消磨之中,日后,也只剩自我消磨了,快哉快哉!”他大笑而去,再无流连。
一幅画卷在我眼前展开,地势卷展现出各方世间天地伊始的画面,至混沌,至万物,至情爱,至生死轮回的因果相续,皆尽在我面前有了自己的轮廓,唯独不可见的,是时欢她无形牵引的因果。
可我感觉得到她的存在,每一份情系之中所纠结的因果,皆尽是她。
我恍惚地笑了笑,伸手自地势卷上并指而过,情系,终究是一切至生至死的因果,从而造就命运为见,这就是我们三个人所背负的一切。
而我也终将背负情系的混沌本心,追随时欢的因果无形,再无所存了罢。
有什么不好呢?
于宋刑,决绝赴死,于连初晓,结束于无牵无系,于连亦初,是她为本心牵系的自我之相,即便死于秦时欢手里,她那时,也未曾有怨,不过是心疼时欢的孤单无依,才才化为了子折夏想要解脱时欢的一切因果纠葛。
我承折夏之名,是为折断过往,而生如夏盛,也是堪堪折断一切,或有来年罢了。
地势卷渐渐消弭,所有的一切将归复混沌本则,再重新来过。
“阿书已经融入此间混沌之中,那我也没有再留在此的必要了。”
我回望,不见兮一身灰袍湮灭似烟,“你会去何处?”
“我本不在此,不过是碍于混沌为乱才牵扯其中,如今你们各归各处,不会再有乱因,我留下来,只会扰乱混沌平衡,自该回我该去的地方。”
“混沌之外么?”我歪了歪头,“若是你再遇见一个混沌为乱,没有了不见书为你制约平衡,你可要怎么办才好?”
不见兮一愣,有始来的第一次笑了,倦倦然的,几乎让我感觉到了阿宁本心的那一份透彻倦然模样。
“是呢,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笑,转身轻踏而去,渐渐的,就看不清了模样。
忽而,就剩了我一人。
我,是人,是妖,还是神?
轻嗤而笑,我转回了头,望着白玉阶梯的大象道,那上面似烟似缭地飘起了轮廓。
大象无形,万象有形,无象…有心……
人之一身所存,无外乎形而有身,无形有心,见所不见,不外如此。
先生一生所求,若能得此一彻,想来也会安心如是,何用她,也不会再记得我,会在宋国消亡的时候,一并跟着消亡,也再不会有后世之乱,一切,将按照每个世间的情系生变,因果为续,命有所呈而去衍变,时日之中,惶惶消磨的,不过是‘我’之‘你’,‘你’之‘我’而已。
我随手一化,捏来一盏灯,青铜勾纹的,是折夏生辰那日的模样。
灯盏虚浮飘起,我仰望着系着风铃的流苏,心底轻叹。
执灯而照,时欢,你会看见这盏灯么?
茫茫归途,我总会等的。
灯盏轻浮随动,忽就来了一阵风,清冷的寒香拢漫而来,我缓缓移眸,那一袭青衣,便从大象道上走了下来。
青丝长掩下的眼眉,是我曾化形的模样,清亮的,尽是我的轮廓。
有吻落在我唇上,冰凉而清寒,缓缓贴向眉间。
“许你折腰,吻我眉,以画。”
折妖记,完。
☆、后记
后记——
这篇文是我整个的一个世界观,后续仓促,以后也再不会以第一人称写文,是尝试,是解脱,都不外如此。
关于秦时欢的性别,没有最终的一个定性,因果的本身,本也就是相对而生,而存在既合理,总有它的一个平衡点所在,所以于情本身,是生是死,是老是幼,是男是女,没有一个根本的定论,然而万物为生,总是相对而存,于多数,相对则是少数,这也算是平衡。
事不能极善,亦不能极恶,两极之中的,非有绝对的中心平衡点,黄金比例,也仅是其中的一个比例而已,如同时日变化而存,终不过是漫漫变化之中的相对平衡罢了。
与人宽宥,与己克己,总不会是一件过分迫及规则的事,与物,也是这么个理。
最先有《待人间游倦》,后有《渡我》,再来是这一篇《折妖》,下一篇,是《道姑娘》,总算是做了一个完整的系列,在之后,秦时欢这个角色名,就止于此了。
宋刑篇,存文十万,连亦初篇三十万,但放不放出来,已觉没什么可记述的了。
先有人间之质,后有渡我之执,折妖之解,道姑娘,是欲,质则心欲全然解释了秦时欢这三个字,此后,再无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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