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十二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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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过后，不定期的家族会议再次召开，大家聚在了大厅内。　

按照以往，这样的家族会议总是开到一半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中断。而这次，艾莲意外地没有发脾气，佛兰斯没有弹琴吟唱，阿路夫端坐着没有去后院练剑，克莱安没有捧着书本学习，萨弗没有调皮地乱窜，奥罗德没有去房间喂养宠物，贝尔瑞蒂也没有去厨房忙碌，唯有佩塞珥依旧静静地坐在一旁喝茶。　



　

佛兰斯突然举起右手向佩塞珥招了招。　

“做什么？”　

“过来，快过来。”佛兰斯嬉皮笑脸的，却也不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她起身走了过去，刚停下脚步，就被他伸手用力一拉，轻飘飘的人儿立即狼狈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佛兰斯大哥，你干吗欺负佩塞珥！”萨弗贼贼地说道，一脸的别有用心。　

“我哪有欺负，只是大家难得那么认真地坐在一起，她离得那么远岂不是太有距离感了。我说小鬼头，你有什么不满吗？”佛兰斯毕竟是浑水摸鱼一流的吟游诗人，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然后他回头对着正不悦地瞪着自己的佩塞珥笑道，“是不是啊？”　


“……说不过你，反正你总是对的。”佩塞珥依旧拿他没辙。　

“多谢夸奖！”佛兰斯露出小孩恶作剧得逞后的美滋滋的笑容。　

“光看这火势就知道艾莲发飙得有多彻底了。”另一边，奥罗德托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艾莲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又换成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反驳道：“你这个老头子，还翻旧账！我又不是故意发火的，都是那群可恶的赏金猎人啦！”　

一旁捧着热可可的克莱安终于忍不住问道：“但是，贝尔瑞蒂姐姐和佩塞珥姐姐到底是怎么让艾莲姐姐恢复清醒的啊？”　

这个嘛……被点名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　

“佩塞珥，你没事吧？”正骑着魔兽在空中飞驰，贝尔瑞蒂突然急剧降低飞行高度，然后猛地九十度大转，险险地躲过一道正朝她们直线下坠的火鞭。但火舌突然崩裂，喷射出高热量的碎焰来。飞溅的火焰喷向四方，凡所到之处无不瞬间燃烧起来，像追命的亡火一般！　


紧紧抓住魔兽的鬃毛，佩塞珥尾随着前面的贝尔瑞蒂走了同样的路线，然后顶着掺杂着魔法的飓风大声回答：“我没事的，快点去找艾莲！”　

“嗯，就要到了。”　

越是靠近，神器所发动的焰鞭坠落得越是强烈，两人只能吊足了浑身的反射神经来躲避未知的危险。　




“是艾莲！”燃烧成废墟的荒野，肆虐的火蛇盘旋于树丛中，炽热的火焰连成一片，将站在烧焦的黑色土地上的艾莲牢牢地包围着。透过红炎之墙，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赤色的瞳孔失去了原本宝石般的光泽，呆滞地仰望着苍天，嫣红的发丝像火焰般跳动着，连同那宽松的魔法师袍。微启的红唇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就好像在与这熊熊烈火说话一般。　


两人绕过烧成碳灰而轰然倒塌的树木，想要再靠近一点，但是火神宛如察觉到了她们般，突然一致向这边挥来！　

可恶！贝尔瑞蒂急忙收手，喝令魔兽立即调头离开，舞动的火焰从她的身旁穿过，瞬间击毁了身后的巨岩，转眼化为灰烬。直待险境缓解，贝尔瑞蒂才有空回头去看那惨烈的情景，这简直比被“火龙”所盘旋肆虐后还要狼狈。不愧是神器，果然还是需要用同等的力量对抗……糟了，佩塞珥呢？　


又痛又热，佩塞珥跌坐在地上，身上尽是先前在地上翻滚时粘上的灰烬和烂泥。奥罗德的魔兽在数十条火焰砸下来，实在无处可躲的时候将她狠狠地抛了下来。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结果，但那最后的哀鸣声至今仍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就算是使命，是它救了她。　


因为身体的翻滚，所以没有被火焰缠身，等到头脑清醒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掉落在离艾莲不远的平地上。　

燃烧的火焰阻隔着她与她的距离，然而正灼烧着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火焰是如此虚幻稀薄。被映红的脸颊反射着光芒，是艾莲流下的眼泪。一直在大家面前坚强无比的她此刻无意识地流露出脆弱与悲哀，而藏在她体内，受到感情驱使的神器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害怕、悲伤，而又带着无尽的绝望。　


只有知晓一切过去的佩塞珥才能体会艾莲的痛苦，那被过去的罪孽深深缠绕而无法自拔的痛苦。说什么报仇，真正无法原谅的人正是艾莲自己啊！　

火神之鞭在低鸣，燎原的火焰灼伤着他人也灼伤着自己。失控了的力量，失控了的情感，还有被力量支配了意识的艾莲，如今能够解救她的除了他们这些好友，还有谁能呢？　


　

佩塞珥咬着牙站了起来，虽然浑身疼痛，但并没有内伤。望着失魂落魄的艾莲，她一定要想办法走过去——只要能穿过这层层的火焰。　

“佩塞珥！”随后赶到的贝尔瑞蒂在远处呼唤，她无法靠近她们，源源不断从艾莲身体里冒出的火之触手凶恶地攻击着自己，勉强支撑着的局面也已经到了极限。　

“贝尔瑞蒂，对不起，可是我想借助你的力量，埃丝翠狄的力量。”站在火焰中，佩塞珥镇定地向她叫道，“只有神器，才能够抵御神器。”　

“呵，我早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贝尔瑞蒂闭起眼睛，双手伸展置于胸前。　

被黑暗熏染的空间里紫雾腾飞，金属制的黑色长柄镰刀陡然出现，伴随着“审判之镰”一起出现的巨大磁场，宛如结界般与“火神之鞭”抗衡着，在凝聚的空气中擦出闪电般的火花。　


驾驭着御风的魔兽，贝尔瑞蒂不再畏缩，横空越过佩塞珥的上空，镰刀轻轻一划，火焰顿时被切分成两半，黑雾混杂在火焰中，土壤上留下深刻的印记。　

急速接近艾莲，“火神之鞭”认准了敌情，千万条细长的火链一致攻来，贝尔瑞蒂直起身子，灵巧地站在了魔兽的背上。面对迎面而来的巨炎，她微微一笑，舞动起超过她身长的黑色镰刀。　


一瞬间，激烈的碰撞，红色的光芒与黑色的混沌冲撞抵御着，然后不分上下地爆裂，轰然而来的是惊雷般的轰鸣和翻腾的巨浪。　

空中神器间的战斗状况激烈，而下方，借着贝尔瑞蒂帮助开辟出的一条道路，佩塞珥一步步接近了艾莲。　

察觉到摇晃的身影，艾莲僵硬地转过头来，空洞的红瞳不知道在看什么。红光颤动着照耀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宛如一个没有生命却打扮得异常华丽的洋娃娃，在烧尽一切的火焰中凝视着前方。　


如雨般轰然而下的火苗撞在了贝尔瑞蒂的结界上，引起腾腾黑雾。当烟消云散，佩塞珥已停在与艾莲几步之遥的地方。　

“艾莲。”她呼唤着，“就像当初一样，你又一次忘记了我么？你是来救我的吧，甚至不惜踏入这个勾起你痛苦的陷阱之中，那么，至少听我说说话……”　




预料中没有任何的反应，佩塞珥走到她面前，双手缠住她的脖颈将她紧紧地抱住，任由火神之鞭抵触。因为艾莲已经进入了结界内，只要她发动魔法，自己瞬间将会烧为灰烬。然而她不在乎，绕过艾莲的脸颊，佩塞珥在其耳边低吟：“记忆终究是人生的一部分，背负着无可挽回的过去又有何意义？艾莲，我们都是一样的，曾经是受控的人偶，而如今你又要陷入当初的世界里了么？也许我们已经失去了梦想，但我们依旧能像普通人一样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不放开任何温暖的双手，不会对未来抱有绝望，不需要强忍着眼泪镇定自若。过去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伤，不需要去强求回忆，大家是能够互相理解的，正是因为大家都受伤过，知道这种痛楚啊。所以，艾莲，停止对自己的伤害，停止对这片大地的伤害吧。我们都愿意一起背负这份难以忘却的伤痛，快回到我们身边，你不是也曾说过，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幸福的么，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好怕……”久久地，艾莲颤抖着声音低吟，“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　

“我知道。”佩塞珥安心地拍着她的背脊，虽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在怀中颤抖的身躯说明了一切。　

“……可是，我更怕因为我的原因牵连到佩塞珥，我好怕失去她！”艾莲哽咽地说着，枯竭的泪水再次涌出。　

就像火焰一般的人啊，有着温暖他人的心，却总会灼伤想要取火的人。　

另一双手围住了两人，贝尔瑞蒂欣慰地抱住了她们。　

骚动静静地落幕了……　

从回忆中回过神的三人相视而笑。　

萨弗不满地嘟囔道：“喂，你们到底说不说啊？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莲拢了拢蓬松的火红色秀发，对萨弗投去一个媚眼：“这是秘密！”　

“啊？！怎么这样啊！”期待着结果的众人顿时惨叫起来。　

“佛兰斯。”叫住正准备回房间休息的人，佩塞珥走到他的身后，淡淡地说道，“那时候，谢谢你了。”　




停顿了一会儿，佛兰斯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说什么呢？”　

“那时你弹琴的声音我听到了。”就是当时在她抱住艾莲以后，她清晰地听到佛兰斯优雅的琴声——那安抚人心的乐曲。若不是他的音乐，也许艾莲并不能那么快就恢复理智。　

下意识地捋了捋额前的刘海，他推开半启的房门，倚靠在门框上，两手交插在胸前，嘴角扬起释然却满足的微笑：“我还以为能瞒过去呢，还是被你听到了啊，耳朵真尖。”　

她笑了笑：“如果告诉艾莲，她对你的态度会有所改观的。”　

“免了，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是更担心你才跟过去的。”佛兰斯流露出少有的认真表情，略带责备地说道，“你实在太鲁莽了，稍有不甚，就是贝尔瑞蒂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只是她相信艾莲就算失去理智也不会杀了她。　

“答应我，下次不许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佛兰斯离开原来的地方，微微弯曲了身子与佩塞珥对视着，绿宝石色泽的瞳孔深邃而又执著。　

佩塞珥怔怔地盯着他那无比严肃的面孔，而后微微侧过头去低语：“尽量。”　

“你啊，虽然表面上很冷淡，但实际上却太温柔了，让我不得不时时看着你。”苦笑于她的回答，他忍不住出手抚摸她那柔顺的银丝，“所以从过去起受伤的总是你啊，笨蛋。”　


对于他若有似无的动作和模棱两可的话语，佩塞珥再次困惑了。微抬起脑袋，她陷入佛兰斯柔情的举止中，双唇微微开启，却又迷茫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佛兰斯突然勾起了笑容，慢慢俯下了身子。　

俊逸的脸孔突然放大至面前，墨绿的发丝在双色的瞳孔中摇曳着。佩塞珥呆呆地凝视他的面容，两人就在鼻息相闻的距离上凝固了。是要吻她么？　

“不闭上眼么？这样比较有情调啊。”佛兰斯惋惜地说道。　

佩塞珥情不自禁地侧眸，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你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的。”　

佛兰斯笑了，转过身去，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笑声中带着太多情感，混淆着她和他自己。　

“好啦，快去睡觉吧，这次就先欠着吧，我可是有债必讨的哟！”佛兰斯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那个万人皆知的极恶吟游诗人。　

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佩塞珥迷茫地站在窗前，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