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德,公子止步-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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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哭声开始一声声溢出来,她抬起涕泪纵横的一张脸,恨恨的说道:“公子你知道吗,其实这世上再没有人像殿下对我那样好了,可是,我害死了她,因为你害死了她啊。”
“公子,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让我以为你怨恨着她!”
“还是,公子你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谢谦之没能想起来,只知道后来她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去,再后来听说在乱葬岗发现了她的尸体,白绢掩面,是自杀。
“公子,你不记得了吗?”竹韵试探性的问道,两弯娥眉颦蹙,尽是担心与忧虑“自从上次去太医局问过公子的伤势回来,梅香就被公主罚做洒扫丫头,她说心中并无怨怪,只是十分挂记公子,得知公子痊愈,求我带个信给公子,今日能否一见?”
竹韵虽然为难,但到底还是顾惜着多年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也可怜她这个痴心人,故而才冒险传信。
“公子……”远处的喧嚷声因为此刻这诡异的沉默变得越发让人不安,竹韵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咚咚的跳个不停,眼神也变得慌乱。垂下头,只看见青白色的衣摆在风中轻舞,谢谦之却是一味的漠然,无动于衷到甚至连低头皱眉的神态都不曾改变。
“劳烦姑娘转告梅香姑娘,在下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实则素昧平生,请她顾惜自己的名声。”谢谦之抬头冷道,声音平直的诉说一个即成的事实,依然保持一个世家公子应有的谦和与风度,可就是这样的平直越发的叫人尴尬心伤。
“公子是,无意梅香?”虽是不忍心,竹韵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既是如此,公子何不与梅香当面说清,绝了那丫头的痴心,也算是公子的功德了。”
竹韵话还未说完,谢谦之慢慢的转过头来,清冷无波的目光里含着淡淡的讽刺:“只因她有意,我无心,我就必须应这番功德吗?姑娘还是请回吧。”
他的口气并无半分盛气凌人,但话里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竹韵咬咬牙,还想要说些什么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容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流云起舞,衣袂飘香。日渐西垂,各位世家女眷接连入宫。安宁宫里更是钗环珠翠迷人眼,锦绣罗裳目难暇,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各家的夫人坐在一起寒暄些家长里短,亦或是为自家儿女打算,拉着这家的贵女那家的姑娘仔细看。夸赞的话如美酒般醉人心田,那波光流转的双眼下到底含着怎样的心思却只有自己知道了。
“公主殿下如今大了,出落得越发大方了。”不知今日是第几次听见这样的奉承话了,透过氤氲的茶香,靖安隐约的从白瓷茶盏上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脸上挂着疏离有礼的笑,眉眼间却全是无奈,那样熟悉的神情啊。
“国公夫人你可别再夸她了,靖安这丫头什么时候给我省过心了,我只盼着她能学着你家大女儿三分懂事,我也就放心了”朱皇后笑瞥了眼靖安,亲和笑道“听说你刚得了外孙,可见啊,国公府的小姐是个极有福气的,回头靖安出阁啊,说不定还要劳烦呢。”
朱皇后此话一出,整个宫室都是一静,众位夫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暗自思量,帝后这是要为靖安公主择驸马了吗?靖安公主竟没有再闹?她们可都记得三年前提到选驸马时,这位殿下可是差点没把芳华殿给翻了,硬逼得帝王收回成命。
清河郡主接着低头品茶的功夫偷看了靖安两眼,却见她当真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是一抹浅笑,并不见丝毫异样。
“啪”猝不及防间,茶盖猛地扣在在茶盏上,晃动的波纹消散了原本的倒影。殿中又是一静,朱皇后颇为忧心的看她一眼,靖安莫不是、莫不是又不肯了吧。
“殿下,公主殿下……”嬷嬷小声的在她身后提醒道,靖安的脸色却还是有几分苍白,将茶盏放在了一边,安抚性的握了握朱皇后的手“母后,女儿有些累了,先告退了。”
“嗯”朱皇后点头应道“你表姐也该到了,你去后院陪她走走吧。”
“是!”靖安低眉顺眼的行了礼,这才转身道“怠慢诸位夫人了,靖安先行告退。”
众人自然是起身连称不敢的。
“都退下吧,我自己走走。”洁白的鹅卵石铺就了弯弯曲曲的林间小径,靖安低着头默默前行,夕阳下的风轻拂过耳,远处的宫人掌起灯火,星星点点。
点点碎金在夕阳下的水面上跃动,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看着水中的那个人,她是那样熟悉却也是那样陌生,靖安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把自已吓到。是不是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熟知了他所有的习惯之后,自己也会染上那个人的印记。
她那时在笑,可那笑容却不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样,而是相极了那个人,疏离有礼,那不是她靖安啊,那是她最常在谢谦之的脸上看到的神情,然而却不是她靖安啊。
第二十六章
那个敢爱敢恨的靖安呢,那个明烈似火的靖安呢?凝视着水中的倒影,靖安的肩膀颓然垮下,为什么她会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为什么她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疏离的笑容漠然的眼神,她所厌恶的一切竟然都出现在自己身上。靖安的眼神无措的闪烁着,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重来一次的人生应该怎样的活?
漠视他,无视他,恨他。然而她却学着前世的谢谦之一样,学着把所有的情绪收敛,学着不再让人轻易猜透自己的心思,学着八面玲珑的陪母后应付女眷,学着皮笑肉不笑,明明是自己所厌恶的一切啊。
靖安,你看得透自己的心吗?你还敢像前世一样守住自己的心吗?如果顺应自己的心意会怎么样呢,是爱他还是恨他,任凭那些倾泻的情绪将她淹没吗?将她,将谢谦之,甚至是阿颜都推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吗?她能吗,她敢吗?
可是所有被压制的负面情绪几乎都在此刻汹涌的冲击她的理智,她已经快被逼疯了,面具和真实已经快分不清了,前世和今生爱恨早已交织了。
“靖安?”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莲步轻移的女子迟疑的唤道,待靖安转过头来才笑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真的是你啊,靖安。”
“表姐”靖安也是一笑,那女子着皇子妃服制,梳着圆髻,笑容大方可亲,正是朱家的嫡女,靖安的嫡亲表姐,三皇子的正妃朱初珍。
留下一个掌灯的宫人,朱初珍挨着靖安坐下,两人都是静默,看着天边的斜阳一点点坠落,直到最后一缕霞光都没入黑暗之中,四处只闻流水潺潺,蝉鸣声声。
“靖安,可是有心事了?”朱初珍收回目光,扭头冲靖安柔声道。
“表姐怎么这样说?”夜风微凉,却是刚刚好散去她心头的燥热与不安。
“我家没心没肺的靖安也长大了啊,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朱初珍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笑看着她“靖安可是在为驸马人选担心?若是此事,你只管放宽了心,想来父皇母后也舍不得把你轻易托付与人的,若当真有看中的人选,那人也定当是极好的。”
“不是”靖安轻笑了声,摇了摇头“嫁人这事,没什么想不开的。”
“那是为何?”朱初珍吃惊抬头,除了出阁嫁人的事,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让这个事事顺心的表妹这样忧愁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半掩着嘴说道“难道是……难道是靖安你有了心上人,不会真的是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谢家二公子谢谦之吧,靖安,你可要想清楚,那人可是个庶子。”
“表姐也觉得我心仪他?”靖安颇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两个多月她一直在宫里养伤,传言如何倒真的不曾过问,不由得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那、表姐是不是也怀疑是我为了谢谦之,把王婉推给了三皇兄。”
“什么?”朱初珍眉梢微挑,转身正视她的眼睛“靖安,你把表姐当做什么人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要王婉,但就算是你推过来的,他那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接受这种坏自己名声的事情。倒是靖安你,真的喜欢谢谦之吗?王婉今日送进府邸,青衣小轿,可是连个像样的形式都不曾走,我听说她与谢谦之感情甚好,你就不怕谢谦之把这事算到你头上吗?”
“表姐莫气,是我莽撞了”靖安垂下头,软下了口气“我不喜欢他的。”
“当真?”朱初珍加重了口气,她可是特意听了姑母的话来劝靖安的,只怕她一时钻了牛角尖,莫名其妙的见了王婉,突如其来的敌意,处置了青梅竹马的梅香,出口帮了素不相识的谢弘,这看似不相干的一切却处处都指向那个男人—谢谦之。
“自然是真的”靖安看着桥下不断涌动的流水,逝者如斯,往事难追“难道表姐以为我贵为帝后唯一的嫡女,会真的屈尊下嫁给一个庶子吗?”
“若是真心,也无不可的”朱初珍却松了口,轻叹了口气“靖安,父皇那样宠你,你若真能找到两情相悦的有情郎,再难父皇母后也会成全你的。可是靖安,你可以一时冲动的去喜欢一个人,却不能一时冲动的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到那个人手里。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他的习惯,他的喜好还有他为人处事的态度,是不是能和你处的来。纵是真心相爱有缘无份的也多,何况……靖安,如果能遇到一个可靠的人,不求能宠你一辈子,但求能不让你受委屈,知冷知热,相扶一生,也就是一桩美满姻缘了。”
夜风清冷,灯火渐渐的由点及线,连成一片。
“表姐你,是真心喜欢着三皇兄吗?”沉默了好一会儿,靖安才慢慢的吐出这句话来,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朱初珍也是一愣,喜欢或是不喜欢难道还由得她来抉择吗?
“你三皇兄是个体贴人的丈夫。”她只能这样答,说不上亲密或是不亲密,他们的相处就像这每一对世家夫妻一样,内宅外院,各司其职,就像她的父母亲一样相互扶持着走过大风大浪,到最后也分不清是夫妻情分还是共患难的恩义了。
“那如果,如果有一天,三皇兄与阿颜争夺皇位,不死不休的话,表姐会怎样做呢?”靖安没想过修饰些什么,赤裸裸的把一切摊开在她面前,而她的眼睛也牢牢的盯着朱初珍,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神情变化“表姐,那时,你要怎么办呢?”
夜里的风分明还带着凉意,朱初珍却觉得后背上的中衣都快要被汗湿,仿佛埋藏在心中最深的隐患被毫不留情的掀开,剥皮动骨。她白皙的手指掐紧了绣花的帕子,她的指甲不小心勾起了绣线,丝丝缕缕的缠绕在指尖。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表姐是不知道吗,不知道是该作为朱家的嫡女来回答,还是作为三皇子妃来回答吗?”靖安抬起头,脸上竟还带着笑容“我以为表姐是再通透不过的人,会告诉我答案呢。”
“表姐不是问靖安在忧虑些什么吗?我想的正是这样的问题啊。”
重活一次她是要作为靖安而活,还是磨平靖安身上的所有棱角,只作为大周的公主而活。
“见过公主殿下,三皇子妃,皇后请二位移步锦楼,穿针乞巧。”提灯的宫人来寻。
“表姐,我们走吧,晚了,母后该等急了”靖安笑了笑,就先行起身了,原来不只她一个啊,所有人在遇见这样的问题时都会挣扎,明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