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北平-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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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金戈认为,这份名单上,最为可疑的人是罗梦云,仅从她的履历上就可以发现诸多疑点。譬如罗梦云在“七七事变”之前已读完大学一年级,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北平的?也就是说,罗梦云应该在民国二十九年前从燕大毕业,而调查材料上表明,民国三十二年罗梦云突然出现在陪都重庆,那么她从毕业后到去重庆之间有三年时间不知去向,她能去哪里?会不会是去了延安?
徐金戈从卷宗袋里抽出一沓照片,这些照片都是保密局北平站的特工们在各种场合以各种角度偷拍的,其中有赵明河及夫人丁如萍、妻妹丁如君、外甥女罗梦云、赵明河的副官胡绍棠及全体警卫人员、厨师、司机、佣人、车夫等人的单人照。徐金戈挑出罗梦云的照片仔细端详着,这是罗梦云外出时坐在人力车上被偷拍的,街道的背景好像是前门大街,不可否认,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皮肤光洁细嫩,五官搭配得很精致,更难得的是雍容华贵的气质,徐金戈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叹道,美丽的容貌与高贵的气质结合得恰到好处,一张完美无缺的脸配上挺拔婀娜的身材,真是个光彩照人的女性,这样的女人居然会是共产党?真是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中,共产党应该是体现底层民众政治诉求的团体,是暴民政治的产物,他们对高贵的出身,良好的教养,优雅的谈吐都怀有一种天然的敌意,是什么原因使罗梦云这样的女人也加入了共产党?
徐金戈心里突然一动,罗梦云照片上的形象触动了他记忆中的什么东西,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在哪儿见过呢?对,想起来了,民国二十六年北平沦陷之前,他和方景林在茶馆里遇见杨秋萍和几个大学生为抗日募捐,杨秋萍身边的那个女学生就是罗梦云,当年的情景清晰地出现在徐金戈的眼前,他记得自己捐了一块手表,还与杨秋萍口角起来。罗梦云不过意,还劝解了几句:“先生您别生气,我的同学是个急性子,并不是有意冒犯您,我替她向您道歉,至于这块手表……太贵重了,您还是留下吧,我们心领了。”
想起杨秋萍,徐金戈似遭到雷击,十年来他心里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只要想起她,那伤口就会裂开,流出鲜血……他无数次回忆起和杨秋萍相处的那段日子,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想起来都有种痛彻骨髓的感觉,他忘不了那最后的一幕:刑车上的杨秋萍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在秋风中飞扬……
徐金戈痛楚地闭上眼睛,不忍再回忆那惨烈的一幕,他镇定下来,不愿再想这些往事。
如此说来,当年这两个为抗日募捐的姑娘,分别走上不同的路,杨秋萍参加了军统的工作,而罗梦云却参加了共产党,现在成了自己的敌人。
徐金戈合上卷宗,点燃一支香烟,他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兰竹图》心里盘算着,根据北平站电讯情报技术室提供的数据,隐藏在教子胡同8 号的这部电台,近一个月来使用频繁,颇有不要命的架势,结合目前华北的军事态势,估计这部电台是在传递大量的军事情报,以配合共军在华北的作战行动,此案不宜久拖。目前毛人凤局长已经越过国防部将此案直接呈递到蒋总裁手里,马上就会有结果,只要拿到总裁手谕,别说是一个赵明河,就是傅作义也照抓不误。在此等候期间,只需严密监视教子胡同8 号,以防这部电台转移。
徐金戈正要把卷宗袋放进文件柜,却发现那些照片还摊在桌子上,他动手收拾照片时又意犹未尽地拿起罗梦云那张照片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徐金戈竟然大吃一惊,刚才他只顾着看罗梦云了,却没发现这张照片上还有一个人,这个拉洋车的人怎么这么眼熟?我的天哪,这不是文三儿吗,难道这小子也和共产党混到一块儿去啦?
文三儿近来添了毛病,以前喝酒只能去酒馆,从来不敢把酒和下酒菜拿回车行去喝,首先是因为孙二爷不允许,二是因为文三儿怕伙计们蹭他的酒喝,一个人喝酒有诸多的不便之处,按规矩见了熟人不能不让让,若是赶上个实心眼儿的,看不出这是客套,你一让他就实打实地真喝起来,这就很容易吃亏,文三儿从来没什么可求人的事,犯得上请客吗?况且“同和”车行的伙计们几乎个个都是实心眼儿,文三儿哪敢冒这个险?自从搬进了这个院子,文三儿有了自己的房间,行动上也没有人干涉,别说是喝酒,就算文三儿在这里娶个老婆过日子也没人管。赵家的管家、佣人、司机及警卫人员都各司其职,每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活动天地,彼此相处倒也相安无事。文三儿算是罗梦云的专职车夫,只受她一个人的指派,因此出车的时候并不很多,罗梦云是个很有修养,容易与人相处的女人,对文三儿很尊重,从来不用命令的口吻吩咐他做事,每次请文三儿出车都是用商量的口气:“文大哥,您方便吗?”就像是她求文三儿帮忙,而不是雇佣关系。
赵明河将军在抗战中头部受过枪伤,留下了后遗症,每到阴天就头疼欲裂,此次35军赴张家口增援,赵明河因旧伤复发没有随队出发,他在养病期间经常召集一些军界、政界的官员来打麻将消遣,顺便议论一下时局。由于是在自己家里,因此说话肆无忌惮,有时文三儿在自己房间里都能听见赵明河在客厅里大声骂人,他骂政府腐败,骂国军将领无能,骂蒋先生糊涂,只会重用无良小人等等,把文三儿闹得一惊一乍的,他从来没接触过大人物,闹了半天这些大人物也会发牢骚,骂起人来比草民们一点儿不差。
今天文三儿的心情不错,因为他兜儿里有钱了,而且是响当当的袁大头,这年头儿能挣到袁大头简直是奇迹,你满北平城打听一下,谁不是备几条麻袋装金圆券?买个窝头没有一千万元拿不下来,文三儿能在这时候挣到银元难道还不是奇迹?他想了半天才总结出一句话:还是老天爷疼咱……
今天早晨,罗梦云问文三儿:“文大哥,上次咱们谈的包月费是不是十块钱呀?”文三儿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花,看来有钱人都有这毛病,不算小账,他明明和罗梦云谈妥包月的价格是八块钱,每月初一用银元结账,可罗小姐却给记成每月十块钱,文三儿当然不会提醒罗小姐,他巴不得罗小姐的记性再差一些,最好是记成二十元。文三儿当时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罗小姐,结账的事儿我不着急,您要手头不富裕就以后再说。”
罗梦云当然不会拖欠文三儿的工钱,她拿出十块银元递给文三儿:“文大哥,您是我请来帮忙的,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再拖欠您的工钱就更不像话了。”
文三儿接过钱的时候心里竟也有些感动,以前他认为凡是有钱人都很孙子,对他们根本不能客气,能蒙就蒙一下,可是今天面对罗小姐的慷慨,文三儿心里竟闪过一丝内疚,罗小姐可真是个好人啊,文三儿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尊重过自己,张口闭口都是“文大哥”,人家花了钱还心存感激,好像人家求你似的,文三儿觉得以后做人还是要实在些,至少对罗小姐应该如此。
手里有了点儿钱,文三儿感到腰杆子硬了不少,自打政府发行金圆券以来,他再也没下过酒馆,现在他手里居然有了十块银元,无论从哪方面说,这都算是一笔可观的财富,还不该喝两口吗?
文三儿买了一瓶“二锅头”,半斤油炸花生米,半斤“月盛斋”酱牛肉,还跑到八面槽的“全素斋”买了一斤“素什锦”。回到自己房间他迫不及待地吃喝起来,三杯酒下去,文三儿的脑袋便大了一圈儿,眼中所见的一切物体都变得光怪陆离,恍恍惚惚,按照惯例,文三儿一喝到这个份儿上便胆气横生。他想起了二顺子,以前和二顺子喝酒是个乐子,从来是文三儿抡圆了吹,二顺子拼命捧,酒喝完了文三儿也吹舒坦了,二顺子是多好的一个兄弟……“
文三儿想起了二顺子的种种好处,当年他卖烤白薯能挣几个钱?还要养活老妈和妹妹,可每次喝酒都是二顺子抢着结账,从来没让文三儿破费过,这么好的兄弟今后怕是再碰不到啦……文三儿终于完成了由痛哭到痛骂的转变过程,他放开嗓子破口大骂起来:“老天呀,你没良心呀,好人怎么总是活不长哟,像孙二爷、大裤衩子那样的混账王八蛋倒是越活越结实,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哟……老天爷呀,你听着,文爷我早晚有一天要煽起来,等文爷我有了钱,有了势,谁他妈的犯各我就灭了谁,二顺子,好兄弟,到时候哥哥我给你修一座大坟,一砖到顶,磨砖对缝儿,咱哪儿都不去,就在太庙前面修坟,再弄个石头牌楼,雕龙刻凤,一边儿一个石头狮子,让我兄弟也排场一回……”
“堂兄在吗?堂兄,是我呀,我来看你啦。”外面有人敲门。
文三儿止住叫骂,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这儿没你堂兄,就有你文大爷。”
来人推门走了进来,文三儿的眼睛立刻直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来人竟是身着长衫礼帽,商人打扮的徐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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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文三儿万没想到徐金戈会找上门来,他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徐金戈了,文三儿感到纳闷,自己到赵家拉包月的事徐金戈怎么知道呢?不过,徐金戈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他亲自登门拜访实在是给文三儿脸呢。
此时文三儿正被酒劲顶着,说话便没有了顾忌,他大声说:“哎哟,这不是老徐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以往文三儿见了徐金戈从来是恭恭敬敬地称“徐爷”,今天是有些喝高了,居然称起“老徐”来。
徐金戈倒不在意文三儿的不恭,他向窗外望了一眼,小声道:“记住,要是有人问,就说我是你堂弟,做生意的。”
文三儿眨着小眼睛半天没醒过味来,心说他不是保密局的吗?怎么又成了生意人?他不解地问:“您改行做生意啦,那保密局……”
“嘘!小声点儿,千万别提保密局,我是你堂弟,是做古玩字画生意的,记住啦?”
“记住啦,您不是保密局的,您是……”
“文三儿啊,你可真是个猪脑子,我和你说几遍了?千万别提保密局,一个字也不能提。”
“是,是,你是我堂弟,我说堂弟啊,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保……什么的是个多露脸的差事?干吗不能提?上次大裤衩子跟我犯各,我一亮牌子,这小子一听当时差点儿尿裤子,这牌子可管事儿啊。”
徐金戈一撩长衫坐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说:“堂兄,你怎么一个人喝酒?也该让让我吧。”
文三儿这才想起让酒,他给徐金戈倒了一杯酒:“请,徐……堂弟,咱哥俩儿一口干了。”
两人都一口把酒干了。
文三儿又替徐金戈把酒满上,小心翼翼地问:“堂弟,你怎么做上字画儿生意啦?这年头儿,窝头都快吃不上,还有人买字画儿?”
徐金戈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嘴说:“当然有,字画儿这东西到什么时候价格都只升不降,关键是看你手里有什么货。堂兄呀,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一笔买卖,这件事还要请你帮忙,要是做成了,你我都能捞上一笔,你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