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未醒-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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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自己卧室里,牧牧还在熟睡,连动也没有动过。
空气凉得不像话。我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二十七,只觉得心里发寒,一直透到皮肤上。
明天还有工作要继续,不睡不行。
我揭开被子,躺下来,对着墙壁想:还有什么事情,我没有经过过?
三十年了,十几岁的时候把这当作一个女人一生的尽头,旺盛的精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男人的目光渐渐不会停留在自己身上,从不怎么用保养品的脸开始有黄斑,不能再随便用清水洗脸,试鞋子的时候在镜子前面站起来,能看见两条伶仃而肌肉发达的腿。不如趁年华大好,学卿卿我我的流行小说里放一缸温水,穿一身最美衣服,把脸涂抹成绝代佳人,躺下去,拿刀片划开手腕,一了百了。
红颜最怕红颜老,哪个英雄愿在垂垂老矣的妇人裙下折腰?
几年前我曾把这个当笑话说给周宴听,并且说:“即使是现在,也常常突然这样想——我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宇宙有没有边界?猴子为什么要变成人?老不死的神话会不会刚好砸在我头上?我为什么和周围的人不同?”
他以书蒙头,懒懒应我:“想太多。”
我推他,“你呢?”
“男人没有空管这个。”
“噢。”
我点一点头,“告诉你,有科学研究显示,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要短。一定因为你们男人不怎么用脑。”
他沉默片刻,突然丢掉书压过来,“我们当然不用脑。”
第二天我特意起一个大早,送走去买菜的母亲,在客厅里抽掉三支烟,看着光与暗的界限渐渐斜到对墙,坐到七点。等牧牧醒来,我与她一起在饭厅用早饭,我对她说:“妈咪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她含着勺子,眨一眨眼睛,示意我快说。
我用手大略比划一下:“牧牧,妈咪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今天突然找不到了。是一个绿色的本子,这么大,你有没有见过?”
她愣一愣,过了很久,似是而非的点一点头。
“家里有很多绿色的本子,你怎么知道妈咪说的是哪一本?”
她迟疑着说:“是不是皮很软的?”
“对。”
我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她突然用力摇头,“我不知道,妈咪。”
“我不知道。”
我说:“牧牧,妈咪真的很需要这个本子,你再想一想!”
她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才五岁大的孩子,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女儿有守口如瓶的才能。
我无法再问。
母亲买菜回来,示意我进厨房说话:“怎么样?”
“牧牧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但我始终觉得不对。”
“你看她表情?”
“说不好。”我觉得心烦意乱,“牧牧不想和我说实话,这在以前从没有过。”
事情没这么简单。可是牧牧又不像已经知道我们离婚事实的样子。
究竟怎么回事?
母亲说:“那姓周的再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她提醒了我。
离婚证一直在周宴手里,只能从他那里流出,第一个找的就该是他。
我想一想:“他大概又在忙。”
公司里倒是永远不缺事做。他也是完美主义者,当天的事情当天了结,否则绝不下班。
我决定先不找周宴本人,而是打电话给老梁,拐着弯问他:“公司最近怎么样?”
“指数跌疯了,本来以为只是短期,结果等了老久,还是这样。”他唉声叹气,“什么都越来越难做。”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他说,“公司的大部分客户都是当年副总你拉过来的,现在周总把力气用在新客户上,老的不去巩固,谁还会赖着做我们的生意?”
我说:“老梁,对不起,镇定些,我不再是副总了。”
“咳,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周总有他的想法,不会错。”我说,“他还有没有来公司正常上班?”
“有的。”
他顿一顿,才犹豫着加了一句,“周总好像又要离婚。”
我一时间耳里嗡嗡,不晓得该有什么表示。
震惊?高兴?
难以形容。
放下电话,母亲在身边愤然:“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无言以对。
“再离婚,又要娶谁?女疯子?”
我连忙制止她:“声音小一点,牧牧还在客厅里。”
但是我该怎么对周宴说?第一,请告诉我你是如何保管我们的离婚证的;第二,我作为一个已经身在围城外的人,恭喜你两进两出?
我的手停在号码键上。
突然铃声大作。
我与母亲都无防备,吓一大跳。
我看看号码,完全陌生。
骚扰电话一般只响两声,这个却不像。
接与不接?
牧牧已经在客厅大叫:“妈咪!你有电话!”
还不待我做出决定,铃声突然断了。
我鬼使神差立刻回拨过去,没有人接。等到最后一秒,终于有人说话:“喂?”
信号不是很好。“我是木晓。”我说,“请问是谁?”
那边顿了两秒,迅速挂掉。
如将死之人怕见牛头马面,何等惶恐。我对着电话无言至极。
“是熟人?”
“好像是。”我说,“既然找我,我回了电话过去,怎么又不肯接?”
那一声喂倒是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
我使劲回想,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个字:
沈珺。
第二十五章(下)
这一天看起来同往日的任何一天全无分别。
我嘱咐母亲在家照看牧牧,早早吃了早饭出发,高速上车子还算不多,无须闪避,只偶尔遇见几辆长挂车,如龟速般缓缓上坡,听我喇叭在车后长响,方慢条斯理转开。
广播里天气预报:今日高温,市民注意防暑,尽量避免出行。
我心中一动,想给母亲电话,吩咐她不要放牧牧再去院子里,宁愿让狗进客厅里来。看时间不到七点,决定稍后再说。
到省城正是上班时间,公车私车堵满干道。
装修队比我到得更早。
我一推开玻璃门便看见林徐熟悉的侧脸,他正与装修队队长在窗台边核对一些数据:“……你再报一遍给我。”
他偏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经理。”
往常是“木小姐”,现在突然换了“经理”,称呼变得倒快。
我走过去与他握手。他手里有年轻人旺盛的热气,通过手心传给我。
有一阵不见他,不知去哪里晒了高级日光浴,皮肤微微有了一点蜜色,透出健康气息。眼睛愈发清澈明亮。
我也冲他笑:“好久不见。”
“我很荣幸。”他说,“从睿博到这里,总是能遇见。”
“几点到的?”
“只比你早了二十分钟。”
我点一点头,“鲍主任今天临时有事,晚饭延期,从今天的日程上删掉吧。”
“那我去改订明天的位子。”
他把手里的文件夹合起来夹在腋下,拿出记事本,“吃中餐?”
“他老家在沿海地区。”我说,“海鲜不能少。”
他走笔如飞,神情专注。很快走到僻静角落里去打电话。
我一人靠在窗边,楼下犹在堵车,喇叭震天响。
我关上窗户。
监工是件单调而乏味的事。我今天穿的是职业套装,下半身一件中裙,不好弯腰屈腿做事,又无椅子可坐,只好站着看。
有工人与我开玩笑:“经理,你的秘书长得俊,真是好命。”
我摇头不答。
到处是水泥漆气味。夹着一股刺鼻的腥气。我站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扭身把窗子打得大开,用力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才觉得好些。
林徐回来,说:“位子是订好了,我……”
他看着我突然伏下身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捂着口鼻剧烈干呕。
“经理?”
我腹内一阵痉挛,连话也说不出,想冲他摆手,另一只手却抬不起来。他连忙一把扯住我的一条胳膊,大声说,“我们马上出去!”
我被他半扶半拉硬拖到玻璃门外,整个人靠在墙上,一点力气也无。
好死不死,不早不晚的胃炎!怪我接连几夜没睡好,早饭也吃得少,被这气味一刺激,整个胃也要翻过来。
许久没有犯病,我以为已经大好,此时在人前大出洋相,后悔不迭。胸口一股恶心顿时冲上喉头,我又要蹲下来,头却跌在林徐肩上。他说:“要不要喝一点热水?”
“谢谢。”我说,“哪里有?”
“你等一等。”他扶正我,“千万不要摔下去。我去一趟对面。”
他很快从对面的电脑公司里出来,搀我进去。
里面的工作人员待我坐下,递来热水,对林徐说:“今天有高温警报,肯定是中暑。”
“对不起,有没有仁丹?”
“我们公司的小陈有。”旁边有人说,“我这就去找她来。”
林徐用手托着我的头,我仰头一气喝下半杯,两眼发黑,浑身毛孔像是突然打开,虚汗涔涔涌出。
“这就明显是中暑了。一头是汗!”
很快有一名女主管过来质问,“怎么都围在这里?”
看热闹的职员很快散去,身边还余两个,与主管交待:“这是隔壁公司的经理,来监督装修,结果中了暑。”
她看看我,“用不用送医院?”
身后有林徐声音:“很抱歉,打扰你们正常工作。我是她的秘书。”
他单手掏出名片。
“我们以后将在对面上班,请多多关照。”
“把她送到休息室去,里面有沙发。”她说,“小高,去找小陈拿仁丹。”
“赵姐已经去了。”
“动作这么快!”
她托住我小臂,俯身问,“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我点一点头,自己使力站起身子,摇摇晃晃。林徐很快托住我另一只手。
我如众星拱月一般送到休息室里,有热心人已经掸了沙发,往茶几上放了小茶壶,等我躺下。
“把扣子解开一些,暑气才能散出去。”主管替我散开领口袖口,解了发髻,一改严厉口气,“你就在这里躺着,没有关系。”
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林徐站在门口,送女主管走出门去。
而后有人送了药来,林徐接在手里,过来替我倒了一杯水,给我服下。
我说:“你回去替我看着那边。我好了就会过去。”
“走开几分钟不要紧。”他坐下来,说,“你不要急,还是睡一阵吧。”
他说话似有魔力,我真的昏昏睡去了。
一会儿看见满世界报表,山是用报表裹的,黑黑白白,河里飘的全是数字,大树开枝散叶,结的果实都是一团团硕大的废纸。一会儿天边有乌云拢过来,遮天蔽日,不对,怎么竟是绿色的?
我被吓醒,悚然抬头,看眼前事物也恢复了彩色。一身汗已经干了。
林徐不在沙发上坐着。看来已经回到对面监工去了。
小茶壶里还是满满一壶水。我坐起来,把剩下的半包仁丹就着水吃了,深深吐一口气。
休息室里安安静静。只有空调嗡嗡工作声音。送风口结了一条红丝带,被风鼓得撕拉作响。
我借着橱窗玻璃挽好发髻,扣好领口袖口,走出门去。
有职员看见我,说:“木经理,你已经好了?”
一时许多人看我。
我说:“谢谢,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