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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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不辞惊道:“舶主!怎么办?”
崔光南叫道:“快把人抢出来啊!别淹死了!”
东门庆灵机一动,叫道:“去乙字三号舱拿几口大铁锅出来!”
铁锅与针、瓷器、漆器等并为通倭贸易中的寻常货物,福致隆上也有不少,这时取了五六个来,东门庆指挥着让水手将大铁锅反扣入水,笼住了空气罩向荣久的头,长岛荣久这时已在水里憋了好久,若不是他水性甚佳怕就已经淹死了,忽觉有一个什么东西罩下来,跟着头部便处于一团活气之中,才长长舒了几口气,他只是在赌气要守约,并非一心寻死,既能在水下呼吸便也不抗拒。过了一会锅中活气已尽,又有水手拿了另外一个锅罩下来让他呼吸。
这时天色已暗,双岩周围点满了火把,长岛的岛民远远望见水手们拿着铁锅此上彼下,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有些就想:“莫非他们在做什么法术?”
那边崔光南于不辞见东门庆用上这个法子却均感佩服,崔光南道:“舶主你怎么想得出这等妙计?”
东门庆一怔,心道:“我怎么会想出这办法的?”便被勾引起儿时的一些事来,记得有一次玩捉迷藏,自己躲在一个大水缸中,当时那水缸比东门庆的个头还高,又装满了水,东门庆得双手攀住了缸沿才不致被淹没,当东门康寻到附近时他一急双手一松竟整个儿没入水中,恰巧有个大人刚好走近,发现了东门庆,东门庆便在水下以眼神示意求对方不要说出,但没多久便憋不住了,这时立在水缸中那人便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罩了下来,东门庆登时又能呼吸了。
想到这里东门庆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来,当年他在水下虽然能呼吸了,东门康却看出了异状,跑到水缸边来,但他个子更小,就是跳起来也看不见水缸里的全貌,东门庆的头罩在那个圆柱形的东西下,隐约听见了东门康和那人的对答——
“……,你帮我看看四哥在水缸里没?”
“你四哥啊?你看……”跟着似乎是水泼出来的声音:“这缸里装满了水呢,他要在里面,不得淹死了?”
“那你拿着个桶干什么?”
“哈哈,打水啊!”
是那人露出了什么马脚么?东门康似乎有些怀疑,没有就离开,又过了好一会,木桶里的活气用尽了,东门庆忍不住挣扎了起来,手一伸出缸沿就被东门康发现,大叫了起来:“四哥在里面!四哥在里面!姐夫你坏!你帮着四哥!”
啊!对了!那人是姐夫啊!东门庆蓦地想起来了。不过那个姐夫的音容笑貌,他却已不大记得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哎哟,舶主!这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崔光南叫了起来,将东门庆拉回了现实。
原来海水汹涌,非东门庆曾经用来躲捉迷藏的水缸可比,铁锅要倒扣一股活气下去,并非下下都能成功,而且水越来越深,到后来人也不大站得住了,要想倒扣铁锅入水给长岛荣久提供活气就更难了!
东门庆道:“尽量吧,大家轮班,助他挨到天亮。同时准备刀子,要是形势危急就割了绳索把他抢上来!”
于不辞道:“我去!”便跑到双岩那边,与陈阿金各带了一队人,轮流帮长岛荣久换气,新五郎新六郎却各带一队刀手在旁,防止长岛的人来偷袭。
一夜漫漫,长岛的人虽没来偷袭,但东门庆这边的人也都累得够呛!好容易挨到东方发白,第一丝曙色透了出来,陈阿金大喜,对水下的长岛荣久叫道:“混蛋小子!看见没!太阳出来了!”但长岛荣久哪里听得见?陈阿金不顾一夜劳累,拿了刀入水割了绳索,将他扯了出来,指着东方道:“看!”
长岛荣久在水下泡得皮肤都皱了,满身咸味,见到东方曙色整个人呆在哪里,周围的人却都欢呼起来,大叫:“天亮了!天亮了!”
东门庆也驾船驶近,微笑道:“长岛兄,大家忙了一夜,才总算没让你在水里淹死。这下太阳也快出来了,你就别再和我们拗了。”
荣久回望了一眼,长岛那边也有人正在靠近,隐约见到其中有他父亲,猛地转过头来,道:“他竟然真要我淹死!哼!我也死过一回了,不是长岛的人了,你们以后别叫我长岛荣久了!”
陈阿金道:“那叫你什么?这样吧,跟我们姓,叫陈荣久。”
荣久道:“不!”
新六郎道:“要不就随我们舶主姓,姓东……”还没说出来早被新五郎捂住了嘴巴道:“姓王!”
荣久看了看东门庆道:“你姓东?姓王?”
东门庆含笑道:“王是我为出海方便取的姓。”
崔光南于不辞听见,心里都想:“原来他不姓王!”
荣久问他姓什么,东门庆笑而不答,荣久沉吟了好久,道:“那我姓李吧。以后你们就叫我李荣久。”东门庆问:“为什么要姓李?”荣久道:“李不是大唐的国姓么?这个岛不要我了,以后我改了姓李,到大唐过活去,不信过不下去!”东门庆大喜,便邀他上福致隆且回陈家村,李荣久更不推辞,由小船上了福致隆,船开之时头也不回一下。
到了船上,东门庆寻了一套新衣服让他穿上,李荣久脱得赤条条的,把旧衣服都扔海里了,又将头发一拢,穿上了新衣,东门庆又找来一套倭刀送给他,李荣久毫不客气就收了,这么一打扮,整个人便大不一样!朝阳之下熠熠生辉,就气势而言,新五郎新六郎远为不及。
崔光南在旁看见冷笑道:“你可真不客气,就这么收了?”
李荣久道:“我这条命是他救的,以后他就是我的主公!主公有赐,我客气什么!”
东门庆听得大乐,笑道:“我最喜欢英雄少年!我爱你这份气概才帮你的忙。你肯帮我做事我就很开心了,至于主公不主公的,口里不用老挂着,这艘船上大家都叫我舶主,你也叫我舶主吧。”
李荣久道:“是!”
不久福致隆靠岸,阿银在岸上望眼欲穿,看见大船靠岸,先听到满船的笑声,心中先宽了几分,跟着便见东门庆率众下船,荣久一身光鲜跟在他后面,心便整个儿放下了,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又掩面跑了。
李荣久也望见了阿银,却忍住了也不招呼,跟在东门庆身后,步伐也不曾乱。东门庆回头望见,笑道:“不去见见阿银?”李荣久闭上眼睛不答,过了一会道:“她是舶主的人,我不会胡思乱想的,舶主你放心!”
东门庆哈哈大笑,对村长道:“当初阿银说任我处置,你好像也是答应了的?”
村长这时已听儿子大略说了昨夜之事,对这位大官人更增钦佩,忙道:“自然。”
东门庆道:“既然如此,我便做给媒人,给我的属下李荣久和你女儿阿银做个媒——陈大伯,你可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
陈阿金大喜,村长却呆在岸上半晌作声不得,东门庆推了李荣久一下道:“我给你衣服刀剑,你不辞,现在给你做媒,你辞不辞?”
李荣久这才回过神来,哪里还记得守什么武士规矩?哇一声跳起来,大叫道:“不辞!不辞!我当然不辞!”
于不辞在旁,鼻子噌一声笑道:“叫我这么多声做什么?舶主又不是给你我做媒!”
此言一出,沙滩上又是一阵大笑!
第一一八章 遇 之一
李荣久来归之后,长岛那边不断有青年偷偷来投,东门庆起初不肯收,后有一个叫佐助的是荣久家的世代家仆,从小一起张大的,哭着死也要死在少岛主身边,东门庆无法,只好特许了他。
许了一个,便挡不住第二个、第三个!不两日间,长岛那边偷偷来投的青年不下五六十人,东门庆左挡右拒,最终也只挡了一大半,仍有一小半留了下来,循陈家村例,由崔光南于不辞训以船上诸般技艺,由新五郎新六郎教之武艺进退之法,而由李荣久领衔率领。这数日里李荣久也不涉半点私情,尽管阿银就在左近,却一心一意只在训练上,他的底子本来不错,新五郎新六郎虽然自谦并非名师,但经过他们的点拨后李荣久领悟到法度的力量,武艺便一日强似一日。
福致隆开船北航的前一夜,东门庆在陈家岛设宴,为李荣久与阿银庆订婚贺喜。宴会举行了一半,酒还没喝多少,夜空中忽然隐隐传来异响,有人讶异道:“今天天气挺好的啊!怎么打雷?”又有人道:“哪有那么小声的雷?”又有人说:“那雷怕离得很远。”再有人道:“那不像雷,倒像炮!”
东门庆便问是否有人开炮,查了一遍,于不辞来回道:“船上没人开炮。”又道:“那声响倒似从长岛方向传来,离得远着呢。”东门庆又问李荣久他们岛上有什么好炮,能传得这么远,李荣久道:“长岛上哪里有炮?若是有,那日早拿出来对付舶主你了。”说到这里他已显得有些担心。东门庆想想也觉得有理,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便命崔光南、陈阿金为一拨,于不辞、李荣久为一拨,新五郎新六郎为一拨,三伙人轮流守值,以防不测。
到了二更天,却见长岛方向大火冲天而起,风中偶尔传来凄厉的哭嚎之声,陈家岛上无人不惊,东门庆命李荣久率人前去打探消息,见李荣久迟疑,便改让陈阿金和佐助去。到四更天时分,陈阿金和佐助的小船回来,没靠岸就已经听见佐助在大哭!等船只靠岸,才见船上除了前去打探消息的人之外还有一具尸体以及个受了重伤的长岛岛民。
东门庆惊道:“出什么事了?”
李荣久虽说了要和长岛一刀两断,但见到这情形也不能不挂心!
陈阿金喘息着道:“长岛来了一群恶鬼!现在都变成地狱了!”
众人闻言更是讶异,忙问端的,佐助哭道:“我们驾船顺着暗流过去,还没上岸,就听见岛上的人又哭又叫,那声音……呜呜……好惨,好惨!我们悄悄将船停好,冒险上岸,走不多久,就望见有恶鬼在杀人!他们有大船!那大船不断喷火,轰隆隆,轰隆隆!还有会喷烟火的管子!哎哟!好可怕!那些恶鬼眼睛蓝幽幽,脸也完全不像人,还穿着古里古怪的衣服!那模样、那衣服,都从没见过的!一定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呜呜,一定是我们岛主要杀儿子,得罪了菩萨,所以……所以菩萨来惩罚我们了!”
他虽然边说边哭,但众人还是听明白了:长岛上来了极为厉害的敌人!东门庆和于不辞对望一眼,心里都道:“莫非是佛朗机人?”
陈阿金道:“真的好惨!我们陈家村和长岛也常常相打,也有打死人的,但从没见过像他们这样把人当猪杀的!而且他们那些管子也和厉害,隔着远远的砰一声,人就倒下了!现在长岛整个儿变成阿鼻地狱了!”他指了指船上一死一伤道:“当时他们瞧见我们,向我们跑来,却把几个恶鬼也引来了,我们看见也有些慌了,赶紧跑回岸边,驾船逃跑,顺手就将他们带了来。没想到开船的时候听见砰砰两声,他们便倒下了!”他指着那尸体道:“这个兄弟被打中了后脑,当场死了。”又指着受伤的那个说:“这位也受了重伤……”
李荣久听不下去,噗一声给东门庆跪下,叫道:“舶主!求求你让我回去救人!”
“不要急!”东门庆大声道:“这次的敌人恐怕非同小可,咱们得弄清楚了才能行动。否则不但救不了人,恐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便来到那个幸存者身边,两个部属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张昌毅的旧部里有两个懂医术的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