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天堂-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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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是儿子娃,说话得算数!”
他说:“你放心,我向来是说话算数的。”
我问:“我活不了几天了,你说话算不算数,我怎么知道?”
他答:“我向天发誓。”
我问:“向天发誓,顶用吗?”
他说:“我要是说话不算数,断子绝孙!”
我还是坐着不动。
他说:“我让你自己脱是抬举你——”
我看他快急了,于是,我就豁出去了,我动手脱起来,反正是快死的人了,他想看就让他看看吧,这周围除了天就是地,除了树就是鸟,没什么怕的。我一个一个解开扣子时,周围的鸟叫得更欢了,到处都是鸟鸣,到处是米粒大的眼睛。我把上衣脱了,又把裤子脱了!鞋和袜子也都脱了。太阳变得比刚才毒了,我觉得身上的好多地方都让阳光烧伤了,生疼生疼的。我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让他看。他的眼睛直勾勾的,他向后退了半步,眼看就踩在悬崖边上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蹲了下来。我觉得我下面那个地方冷飕飕的,我不由地夹紧了腿子。他一直蹲着,不站起来。
他说:“小天鹅,我受不了了。”
我答:“那我就穿上。”
他说:“不不不,我还没看够。”
我说:“我想尿尿。”
他说:“你尿吧。”
我转过身向远处走了走,背对着他蹲下,好一会儿才尿出来。我回来时看见他也脱光了,他正抓着自己的东西,朝着我使劲撸来撸去。
我站住了,我好恶心。
他啊啊啊乱叫着,脸抽得像个歪茄子,脏东西呼呼的,差点喷在我脸上。我越来越恶心,眼看要吐了。他像空口袋一样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大牛叔叔,也想起了我丈夫,他们的样子,一个比一个难看。
我说:“那我穿上了。”
他猛地坐起来,说:“别穿别穿。”
我不知道他还要干什么。他站起来,急急忙忙去山坡那边找着什么。天哪,他回来了,他手上抓着块细长的石头,和那东西一模一样。
他说:“你给我躺下!”
我问:“你要干什么?”
他说:“我用这个伺候伺候你!”
我说:“你走开!”
他愣了一下,说:“你不想吗?”
我说:“你给我走开。”
他说:“你他妈的别装蒜了。”
我弯腰拾衣服。
他扑过来,抢我手上的衣服。我不想屈服,抓住衣服,和他扯来扯去。他劲比我大,抢走了衣服,还把我推倒了。他顺手把衣服扔到崖底下。我的衣服就像我的灵魂一样,飘飘转转地向悬崖底下缓缓落下去。这样一来,我反倒冷静了,我没有退路了,死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但是,我有权利等一等再死!
我躺着没动,等他过来。
他过来,手上攥着尖尖的石头。
我故意给他伸开了双腿。我发现自己现在要多冷静有多冷静,我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装成一个荡妇,把自己完全亮开,好让他一头扎进去。我咬着牙,忍着疼,心想,我终于要成为真正的杀人犯了,我杀了一个好人,再杀一个坏人,就扯平了。我看见他呲着牙,流着涎水,越来越来劲,我迎合着他,硬顶着不往后退,相反,我张开的身子像张大网一样,暗暗向前方挪去。为了迷惑他,我还噢噢直叫,我能感觉到他多受鼓舞,他的动作更大更粗鲁了,我实在顶不住了,我也看见,他再退后半步就会像鸡毛一样飞下去,我突然没耐心了,我抬起脚向远处轻轻一蹬,眼前就亮堂了。
然后我就像没事人似的,静静地躺着。我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热,不知道羞也不知道丑,我身子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丝毫想不起他掉下去的时候,叫过一声没有。我也想不起,我是不是蹬过他一脚。我觉得从悬崖深处吹上来的凉风,钻进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缝隙。我觉得自己在海面上,而不是在大山里。我在漫无边际地飘,身上滴着血,血落在蓝色的海面上,竟然神奇地把海水染红了,我故意不向下看,故意仰着脸。有好一会儿,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自由了,舒服了,我心里想:好舒服呀!
蚊子
我骑着小公马找到顾婷娥时,她一个人光着身子坐在悬崖边,身上落着几个大蚊子,山风把红红的蚊子吹得一歪一歪,吹不走蚊子,也吹不醒她。我问:“谭志呢?”她不说话,我问死她都不吭声,就像傻了一样。我转来转去,只找见了谭志的衣服。我准备把谭志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她死活不肯。于是我从她的包里找到了那身戏服,她这才伸出胳臂,动作僵僵的,像个半傻不傻的孩子。我看见她底下流血了,心里好难受,我跪在她面前,扇了自己两耳光。我扶她上马,然后自己也上去。我搂着她,让马匀速跑起来。我的目标不是韬河县城也不是麻风院。你当然能猜着我们要去哪儿。
一点解释
读者朋友,如果您还在,作者有必要解释一下,接下来的这个段落,主要由杜仲来讲述,因为,这段故事只有杜仲才可以说明白,而顾婷娥(或小天鹅)可能在有意回避,也可能真的没有记忆。
野猪(1)
那个我曾住过一晚上的世外桃源在哪儿?蝴蝶一家在哪儿?我竟然找不到了,到处都像,到处都不是。我出来的时候,太粗心大意了,太没有经验了,我竟然没做任何记号!这是中国西北部最大的一片原始森林,一个人,哪怕一支军队,身陷其中也会迷路的。而我虽然从小生活在森林边上,却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森林腹地。我迷路是应该的。反正,宁可死,我也不可能再回大湾麻风院,更不可能回韬河县城。实在找不到,可以模仿蝴蝶一家,找个僻静安全的角落躲起来,永远守着我的小天鹅。
从现在开始我叫她小天鹅!
我的漂亮而又傻乎乎的小天鹅!
我的漂亮而又可怜的小天鹅!
眼前的山间谷地阳光普照,我把小天鹅接下来,对她说:“好人,下来歇一会儿。”她还是呆呆的,眼皮老是乏乏的,睁不开的样子,目光也总是低垂着,似乎一直没离开悬崖边。刚才,我们骑着小公马跑来跑去时,我紧紧地搂着她,但是,她不让我碰她的奶头,我几次不小心压住了她的奶头,都被她不客气地扳开了。
她坐在草地上,还是像坐在悬崖边,静悄悄的。我折了一大把狼尾巴花,再掺上一些绿色的空心草,给了她,我问她:“好看吗?”她点点头,拿在手上一动不动。我爬在她面前装成小狗,汪汪叫,她的嘴只是微微咧了一下。看样子她真傻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想像不到谭志是怎么伤害她的,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有点泄气,躺在她旁边。我看见了她的一只手,白色的皮肤上印着嫩红的麻风斑。
我心里一颤,小心谨慎地抓住她的手。我发现,我要挨近她时,难免有些胆怯。我打算试试看,哪些亲热举动是她可以忍受的。她的手指长长的,长得像林间的小溪。不过我只是捏住了中间的三根指头尖子,我没胆量一下子抓满。我发现我现在很怕她。过了一会儿,我才慢慢向中间过渡,抓住她的手背。我心里像针戳一样难受,因为,我知道她的手稍稍有些走形,某些手指微微发硬,部分骨节也开始突出了。那曾是千金难买的一双手呀!我记得,在舞台上,每当她的兰花指翘起来时,场下会立即变得安静下来,就像把大家眼睁睁地带入了梦境。舞台上的我,有时会把台下当成舞台看个没完,她每次翘起兰花指时,我都觉得她的手像一只小鹿,而所有的目光连成一片时,就像早晨的湖面,湖边有个胆怯的小鹿正探头探脑地窥视自己的影子。正是这双手,给我洗过头,十根指头从我的头皮上滑过时,显得又泼辣又温柔,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记得我们还一起打过牌,玩争上游,她总和干爸配对,她和干爸也是赢多输少,有时大家就故意把他们拆开,让她和我,两个孩子配对,她指责我时总是毫不留情,有时会戳戳我的脑门,有时还会掐掐我的胳膊。她不知道,我常会故意出错一张牌,来换取她的嘀嘀咕咕,尤其是她的无可奈何、她的戳戳点点。摸牌时,我不用故意,就有机会碰着她的手,哪怕是碰着了她的一根汗毛,我也知道,是她的,不是别人的。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继续下来。十几年后,当我再一次见到这双手时,它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把她的手翻了过来,用我的手心对着她的手心,我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好像缩小了。我就这样捏着,直到她手心渐渐有些潮湿,我忽然翻过身子,把头伸进她怀里,搁在她双腿间,她还是没反对,她用双手捧着我的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我闻见了那个味道,她给我洗头那天,我闻见过的味道。味道是从我的鼻子底下来的,我敢肯定,我对那个味道的认识又微微进了一步,那味道不全是香味,还有一丝诱人的腥味,让人忘不了的,正是那一丝腥味。我想完完全全地钻进她身体里去!我想要她,到了我要她的时候了,到了我成为男人的时候了!天地作证,我还是个童男,我是她的,她是我的。当然,我有些犹豫,因为,我有些怕她。
这时,我听见小公马在大声喷鼻,一声又一声,有些非同寻常。我急忙抬起头,看见小公马仍然在十几米之外,仍然背对着我们,双耳直竖,四蹄踢动。紧接上,我觉得有一大片凉意,像大一盆水一样兜头向我泼来。我支起身子,看见了一整块晃动着的黑色波浪。我认出,是一群野猪。大概是50只左右。差不多是全世界的野猪。领头的野猪,体魄几乎像牛。它们几乎像一支部队,排着队,秩序井然。我惊呆了,呆呆地看着它们!我看见,一头大野猪用獠牙翻开石头,一头小野猪急忙将尖嘴拱进去啃吃草根,双方的配合实在是太和谐了。它们好像并没有看到一匹马和两个人。要么就是,它们早看见我们了,却不觉得一匹马和两个人够它们塞牙缝。我把一直毫无反应的小天鹅缓缓扳倒,自己也随着躺倒,紧贴着柔软的草地。然后,我把头费劲地侧了过去,透过草丛,我发现它们越来越多,像是有人从地缝里一个个发射出来的。领头的那个大家伙,蹄子足有碗口那么粗,走路时肥胖的身子一摇一摆,很有王者气度。我看见小公马的站姿有些窝囊,全身的重心落在臀部和后腿上,似乎要卧倒的样子。
野猪(2)
我继续用力压住小天鹅,我的手不小心搁在她奶头上,被她拨开了。我全身僵硬,我相信,我和小天鹅这辈子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情了。老天爷实在太绝情了!但是,我感到整个山谷摇晃了一下,接着是一声咆哮,要么是一声咆哮在前,山谷摇晃在后,反正我坐起来时,那一块厚实的黑色正在炸开,像是被一只巨手凶狠地撕裂了,而在绿色缝隙里左奔右突的是雪青色的小公马!大大小小的野猪们乱开之后,朝同一方向逃走了,绕远的野猪先后都折回去,紧追不舍。而小公马并没有追过去,只是在咆哮。
阳光里的暖意迅速复原了。
小天鹅也坐起来了,脸上微微有些笑意。
我站起来,向小公马走去。
这时,我有个发现,我发现裤裆里是干净的,刚才那几十只野猪,那个秩序井然的方阵,竟然没吓出我的屎和尿!我裤裆里干干的,爽爽的,甚至没有丝毫的潮湿。我高兴坏了,我差点对着天空喊起来:“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