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状元-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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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秋别说。
陶庆平将供品收进提盒,挂在左腕上,右臂开路,让秋别三人跟在身后出去。
好不容易挤到庙外,四个人透了一口大气,香客摩肩擦臂,自每个人身上发出的汗酸味、粉味,熏得四人头昏眼花。冬望大汗淋漓,头上发晕,脚虚得站都站不稳,靠在秋别身上扶着头道:“好难过。”
秋别也是胸口一阵恶心,但她忍得住,脚跟立得稳稳的。掏出袖筒里的白丝手绢,拭拭额上的汗道:“这会儿拜完了,好回去了。陶大哥,麻烦你去牵棚车来,我们在前头榕树下等。”
陶庆平应一声去了。
秋别三人慢慢向前方一棵高有一丈多的榕树移动,还未接近,就听到有人在喊喝的声音,许多人围成了一个圈圈在看热闹。
冬望最是好奇,这会儿头也不疼了,小碎步钻到前头要看个究竟。秋别叹了口气,这热闹有什么可看?拿冬望爱凑热闹的个性一点办法都没有。怕她落单,也跟了上去。
“钱拿出来!”走近一看,是几个人在向个乞儿呼喝。
那乞儿她们见过的,是那个帮冬望的小乞丐。
那乞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插腰喊着:“什么钱?你别仗着人多,就想欺负我金元宝,我只不过撞了你一下,又没拿你什么钱,你别瞎歪派人!”
“我歪派你!?”那人瞪着眼睛,脖子挣得好粗:“我的荷包被你一撞就不见了,不是你这贼爪子拿的是谁?你们这些做乞丐的,一逮到机会就翦人家财物,今天这么热闹,你还有不下手的吗?撞着我马大爷,算是你运气差,我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不承认!”招呼一声,两旁的人上去一人一边抓住金元宝手臂,一个去搜他身。
金元宝大叫:“你们做什么?”用力挣扎。无奈被人牢牢抓住,反抗不得。
搜身的人在他身上翻来摸去,他那件衣裳实在破得可以,那人在他怀里搜出一只小蓝布袋,里头似有东西,以为找到贼赃,欢声叫道:“我找到了!”
将内中之物倒出来一看,并不是姓马的人所丢掉的碎银和荷包,而是一锭银锞子。
姓马的找不到赃银,看到银锞子,自以为找到了铁证,原本虚了的胆气登时大壮,拿着那锭银锞子,眼睛瞪得老大,气壮山河,声如雷鸣:“被本大爷找到证据了吧?你说你没偷钱,这银锞子哪儿来的?”
金元宝扭来扭去,就是挣不开那伙人的束缚,气呼呼大叫:“那是人家给我的。”
姓马的呵呵哈哈抱着肚子大笑,旁边的人见他笑,也跟着发笑起哄。笑声之中,明显表示根本不相信金元宝的话。金元宝被众人讪笑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说这银锞子是人家给你的?”姓马的一步上前,戏耍似的,右掌轻拍金元宝的脸颊几下,声调抬得老高:“谁那么大方,给你这小乞丐一锭银锞子?啊?”突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打得金元宝眼冒金星,嘴角都流出血来。姓马的高声喝道:“敢骗你老子我?明明就是偷的。不打你这下贱种子,你还嘴硬。”
金元宝无辜被冤被打,心里好生气苦,大声抗辩:“我没偷,这银子真是人家给我的。”
“你还强嘴?”姓马的仗着自己人多,冲上来揪住他衣领要饱以一顿老拳,让他知道厉害。
忽闻背后一个清脆低圆的声音说道:“住手。”声音并不如何大,但自有一股教人无法不从的威严。
姓马的拳头停在半空,回过头来。只见一个窈窕的女郎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举止舒徐,甚有大家风范,虽然衣饰不甚华贵,却令人不敢小觑。
那女郎一派从容,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姓马的脸上一掠。姓马的突然气势一馁,不知为什么在这年方双十的妙龄女郎之前,竟是手足不知往哪儿摆。
“姊姊!”金元宝见到秋别,双眼放光,如遇救星。
秋别刚刚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她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事情还没弄清楚,不会轻易插手。待她看到姓马的诬攀栽赃,还动手打人,她看不下去,就站了出来。
“这位大哥,这个小兄弟是哪儿得罪你了吗?”秋别微微一笑,话说得很客气,神情却是端凝深重。
姓马的先是一怯,想到众人之前自己怎可示懦,把胸脯挺了挺,大声道:“他偷银子,这种小贼不好好教训他不成。”
秋别看了他捏在手上的银锞子一眼,道:“他偷了你的银锞子吗?”
姓马的摇摇头:“这不是我的,不知道这臭乞丐去哪儿偷来的,还狡辩说是人家给他的。呵呵,笑死人了,谁会那么大方赏他小乞丐一锭银锞子?”冷哼一声。
秋别待他说完,不疾不徐的接道:“银锞子是我给他的。”
姓马的惊异得睁大眼。
金元宝大叫:“我早说了是人家给的。”大有冤屈昭雪的痛快。
姓马的想不到这银锞子真是有人给金元宝的,一时下不了台,粗声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妳小小一个丫头片子,给得起这小乞丐一锭银锞子?我看妳邪媚歪道,说不定和这小乞丐是一路的,出面来替他解围。”
听他话说得粗俗,秋别在周家身分不同一般下人,就是第二、三辈的主子也得敬她三分,不敢轻慢,哪里受过这等市井伧夫的气?登时把眉一蹙,不怒自威:“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
“我说什么?我爱说什么便说什么。臭丫头,想替小情郎出头?这小乞丐又脏又臭,妳看上他哪一点?瞧妳美得像朵花儿似的,不如来跟马大爷,包妳还快活些呢。”说着伸出手来,想摸秋别水嫩的脸蛋一把。
秋别气白了脸,避了开去。
金元宝见她因己受辱,不知哪儿来生出一股蛮力,挣脱了两旁之人的束缚,钻到姓马的和秋别的中间,张开双臂,护在她身前,叫道:“不准你欺侮姊姊!”
姓马的握紧拳头,狠狠地往金元宝肚子上打了一拳,金元宝吃痛不过,抱着肚子弯下腰去。
“想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姓马的又加了几脚,往金元宝背上、腿上踢去。
“住手!不准打他!”秋别没见过这等蛮人,金元宝缩在地上挨了好几下狠打,她看不过眼,要护住他不使受人踢打,却也招得自己吃了好几记拳脚。
“秋别姊!”夏圃和冬望在一旁看得心急,又不敢上来相救,浑没半点主意,只是乱叫。
就在这时,陶庆平牵了棚车来了。一见这等混乱的情形,先不问什么,忙叫随从车夫上来架开了姓马的,扶起秋别。
秋别身上生疼,头发全乱了,模样狼狈不堪。陶庆平看得心疼不已,问道:“踢到哪儿了?”
秋别摇摇头,只是凝眉不语。
陶庆平回头一瞪,咬牙道:“是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敢动起兰花胡同周家人来着?给我站出来!”后头随从一字排开。
周家?莫非是双梅城中首富周家?看这等排场,愈想愈有可能。姓马的吓得手足冰冷,周家财富连城,压都压得死人,自己竟得罪了周家人,不是不要命了?他不敢承认自己所为,趁着众人不注意,转头往另一边溜了。陶庆平发现时已来不及追赶,只得作罢。姓马的朋友见状,也摸着鼻子悄不作声跑了。四下旁观的人也散了去。
夏圃和冬望忙上前来替秋别顺发整装,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受了这顿打,秋别并不懊丧,天底下竟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她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今天她才体认到,在周家自己多么受人礼遇;出了那扇闳深的朱门,外头的荆棘风雪,着实刺人肌骨。
“我没事。”秋别略整一整仪容。见金元宝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他走过来,又不敢太靠近,搔着一头乱发,讷讷道:“姊姊,真对不住,害妳也被人打了。”方才秋别护着他,被那个姓马的打了,他连忙以身相护,他身上本就有伤,这一来更是鼻青脸肿。
秋别看他倒是忠实,护他甚是不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怎么在这儿乞讨?”
金元宝有问有答:“我叫金元宝,今年──今年十七、八岁吧?”冬望听他名字取得俗气,又不知自己岁数,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一笑,金元宝登时大为不好意思,搔了半天头,才继续说道:“我和我爹到这儿来乞钱,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爹因为抢地盘,和人发生冲突,被人打得不能动。我听说今天九月初一天来寺热闹,所以到这儿来看看能多分一点钱回去,抓几帖药给我爹吃。”
想不到他还是个孝子。秋别又问:“你长得这么高大,怎没想到去工作?不是胜于看人脸色?收入又固定。”
金元宝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右手抓抓大腿,道:“我──我没想过。”
秋别有心要帮他一把,转头问陶庆平:“普少爷不是正在建新房吗?把他安插进去成不成?”
陶庆平是管这桩工事的,回道:“正好缺人手搬木头敲钉运土什么的,安排他去做事不成问题。”
秋别对金元宝道:“听见了吗?明天你来上工,这位陶大哥会领你去做事,有日钱可领,胜过你弯腰陪笑向人乞讨。你可愿意?”
金元宝欢喜得差点跳了起来,连声说:“愿意,愿意。有钱可赚,我怎么不愿意?多谢姊姊,多谢姊姊。”
“那好,你向人问,兰花胡同周家怎么走,到侧门找这位陶大哥。”
夏圃扶着秋别上了棚车。冬望从车帘内见金元宝站在原地,傻不愣登的,忍不住掩嘴笑道:“秋别姊,这个小乞丐人长得高头大马,却傻得有趣。”
秋别忽想起一事,叫冬望下车去。金元宝目视她们上车,忽见冬望向自己走来,心中突突的,不知她有什么事?
到他跟前,冬望将手中提盒往前一送,道:“喏!拿去。秋别姊叫我给你的。”
金元宝不知该不该接受,冬望已塞到他手上,扭腰走了。她正值事事都新鲜有趣的年纪,回头又是一笑。
待棚车走得不见,金元宝犹翘首凝望,恋恋不舍。出了一会儿神,手中的提盒沉甸甸的,他这才打开来看,里面是水果糕饼;想着秋别倩影纤纤,五内如狂,真不知要怎么感激这位仙女般美丽、菩萨般心肠的姊姊才好。
眼角余光,忽见一条白丝手帕掉在地上,是秋别护卫他时不小心从袖里掉出来的。他捡了起来,放在鼻前一嗅,还不敢太深吸气,怕亵渎了这条手帕。一股幽香淡雅怡人,他刚才和秋别靠得近了,辨得她身上就是这股好闻的味道。
金元宝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收好,还拍了所怀之处几下,心甜意洽的迈开脚步,口里哼着乞儿常唱的莲花落,三步倒有两步是跳的,一路回栖身的破庙去了。
金开躺在茅草铺就的破庙一角,静养歇息。其它的乞丐全出去乞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是四处为家的流浪汉,倒也不觉孤单寂寞。
前些日子,他带着儿子金元宝和几个乞丐兄弟来到双梅城。这双梅城十多年前他来过一次,在城外树林里,他见到一个小娃儿正站着嚎哭不已,衣饰甚为华丽,看样子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是哪个粗心的父母,把孩子落